姓林的就喜歡搞點毒啊藥啊的。不怎麽上得了台面，但是挺有用。有時候如果哢吧一下就死了，很多人眼一閉心一橫就當個英雄了，但是討厭在總是在死活之間折磨著你逼著你選。每天都一點一點靠近死亡，這種感覺能把個義士磨嘰成個小人。

　　“你也懂藥?你既然能看出來那藥有蹊蹺，是不是也從你父親那兒學了不少?”阿遠問這話的時候是滿懷著希望的。如果有活著走出去的法子，誰願意橫著出去。送藥的小廝每次都要把藥渣端走處理掉，阿遠想留下一些事後打聽個成分尋求個解藥的方子都難。

　　春雨點了點頭，又擺了擺手，最後拿手比劃了個小圓。

　　“學的不多也沒關系，關鍵是你能否知道那藥的成分?”阿遠覺得屋裡的燭光都比平時亮了。

　　春雨伸出手指比劃了個八，比劃了個九，搖了搖手，又做出個十。

　　“那就夠了，八九不離十就夠了！終歸是個希望！”阿遠眼睛裡星星點點，人就是活個盼頭。只要別打成死結兒，給他留個活口兒，就總是個繼續走下去的希望。

　　“如果我們從這裡離開了，你父親可有法子?”阿遠這話問的有些猶豫，其實只要知道成分就已經很好了，其他的都是奢望。只是得到了這活著的希望，就不由得想向上再爬一步。

　　“當盡全力。”春雨在紙上寫了四個字。字不大，卻力透紙背。

　　何物可相贈，平生一片心。

　　.

　　臨淮書院的書房裡，林老爺遞給了小田四張拜帖。

　　“你吩咐下去，近日啟程，速去速回。”

　　小田接過拜帖打開一看，心裡一驚。

　　拜帖上只是四個很普通的名字:李修平，喬三，魏大海，何柳娘。

　　江湖上卻有著響當當的花名。蜀中第一刀李修平，漠北鐵鷹喬三，毒銅人魏大海，追魂索何柳娘。

　　“老爺，這四個人……”小田心裡打鼓，這樣的四個人怎麽能找來。

　　“拿著拜帖去找他們，他們見了拜帖自然會來。”林老爺閉著眼睛靠在椅子的搭腦上。

　　小田心裡平白生出些畏懼來。跟了林老爺這些年，竟不知道林老爺在江湖上還有著這樣大的勢力。

　　“要不要小的親自去請……”

　　林老爺很隨意地擺了擺手:“你還要繼續盯著小十二。況且這東南西北各處都有，一個人也去不過來。你找八個可靠的人，兩人一組，各去一處。”

　　小田瞄了一眼閉目養神的林老爺，吸了口氣定了定神。雖然林老爺沒睜眼，小田依舊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道:“是，小的一定安排妥當。”

　　林老爺只是點了下頭，確切地說根本算不上點頭，只是把頭抬了起來，又很輕微地頷首示意。

　　小田握著拜帖的手出了些汗。這四個人的分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在林老爺這裡卻像提起了四個販夫走卒般不在意。他也有點分不清楚了，這汗到底是因為這四個人出的還是因為林老爺。

　　小田知道林老爺一向是很喜歡別人請教他問他問題的，可這次小田卻有些沒有把握了，幾次話到嘴邊都沒問出來。

　　林老爺把一隻眼睛睜開條縫兒瞟了小田一眼，敲著椅子搭手慢悠悠地說:“吞吞吐吐地幹什麽。”

　　抹了把汗，小田有些底氣不足地說:“小的其實想問……”

　　“有事兒就直說。”林老爺的語氣依舊是那般，沒嚴厲一分也沒和善一分。可自從看了這四個人的名字，小田總覺得這抻得很平的調子裡有很重的不怒自威。聽的時候好像被踩在人心頭踏過。

　　跟在身邊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小田卻覺得自己在林老爺這越來越渺小，捎帶著說話聲音也比平時小了許多。

　　“小的就是多嘴問一句，咱們這風平浪靜的，怎麽叫這麽四個人來啊?”

　　林老爺還沒答話，先露出了個滿意的笑。“來試試小九。”

　　小田感覺自己心臟都跳快了幾下。“可這四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小田也是習武之人，這四個人的名號在江湖上傳得神乎其神，若非如今林老爺的緣故，這輩子都沒指望過能打照面。九爺的功夫是好，在十二樓時就名聲在外，可九爺一直都是眼前的人，伸手能摸得著，那幾個人都是口口相傳的人，活在天邊兒，總覺得更深不可測一些。

　　可林老爺就要有意把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拉到一起。“若不找高手試一試他，怎敢放他闖龍潭虎穴?那地方的凶險也不比對付這四個人差。”林老爺的語氣淡淡，好像如果有一天他把蛟龍和鯤鵬拽到一起放在一個籠子裡養著也沒什麽奇怪的。

　　聽到這裡，小田倒生出些期待來。很想看看這四個人的風采。

　　點上小爐煮上水，小田趁著等水開的空隙問林老爺:“老爺，九爺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他願意使出來才行啊。您怎麽就能確定九爺會盡全力?那可是鬧不好就送命的活兒啊。”

　　“用別人不敢說，用他們就有把握。他們一定會盡十二分的力。小九以為成了事兒才能帶小十二走，小十二也是同樣的心思，到時候只要小十二能牢牢牽製住正門處的兵力，小九就有機會從後門攻入。現在必須要確認的就是小九的身手，畢竟是新練的劍法，又病了這麽一場，我總得找人試一試。”

　　小田看著林老爺說話的表情，忽然響起了一個詞，胸有成竹。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林老爺心中的竹子又深又密，連條道兒都沒有，誰也走不進去。

　　.

　　自從知道了啞巴就是春雨，阿遠的日子過得倒是舒服了些許。原本以為是林老爺安在自己身邊的眼睛，現在一下子成了個故人。也不用防著了，凡事也有個商量。

　　春雨的日子也愜意了很多，只要關上門沒外人，也不那麽束手束腳地拘著了。阿遠看書的時候春雨也搬個椅子倚在桌邊看。

　　這幾日來阿遠一直都在看那本劍譜。那本萬花穿雲劍薑元早年間寫的劍譜。還有一本太極劍什麽道人寫的，一半兒被阿遠燒了祭了那只有一面之緣的管著藏書的小廝，另一半兒塞在了門縫裡。

　　阿遠對自己修門的成果還不是很滿意，門關起來很費勁，總有一半兒蹭著門檻。也沒什麽就手的工具，阿遠就把那半本兒太極劍折了一下塞進了門框和門之間的縫隙，把門墊起來了一些。厚薄剛剛好，阿遠看著欣賞了半天，很是滿意。

　　塞進去的時候春雨還攔著。對於練功這件事現在春雨比阿遠積極。必須要督促著阿遠練成絕世武功才能把阿遠自己、阿遠的弟弟和春雨都救出去。反正春雨是這麽想的。

　　所以一見到阿遠用劍譜塞門縫春雨就瞪眼睛攔著。那個永遠耷拉著的眼皮兒都被提上去了。

　　門口望著的小孫還衝春雨豎了個大拇指，讚揚春雨謹遵林老爺的吩咐，監督著阿遠認真修習劍法。

　　阿遠撇撇嘴，背過身對著春雨笑著不出聲地說，姓林的可算是把你養熟了。

　　春雨也撇撇嘴翻了個白眼。

　　“一本就夠了。”阿遠關上房門。“一本能練通已經很厲害了。”

　　春雨在胸前比劃了一下，盯著阿遠。

　　“對，我保證夠用。絕對能把你這小竹竿給拎出去。”阿遠打量著春雨，覺得他再瘦弱一點就可以直接疊一疊塞袖子裡順出去了。

　　.

　　留下的那本萬花穿雲劍倒很有意思。阿遠早就聽說過薑元這人的名號，對這人的印象也是一半真一半假攙著的。傳聞這人風流倜儻飄逸俊朗，阿遠覺得聽這人劍法這騷情的名字大概也能猜到是這麽個貨色，也有人傳江湖上幾個很有來頭的人物都是敗於薑元劍下，阿遠又對這劍法生出幾分興趣。如果真的像傳聞中說的一樣， www.uukanshu.net 那這劍法並不像它的名字那樣虛頭八腦。

　　這劍譜翻到第三天阿遠的心就揪緊了。怎麽越看越像元老頭留給他們的那本劍法的上半部。

　　阿遠一直覺得這元老應該不是個山野村夫，熟諳刀法、劍法，看那又聾又瘸的樣子應該是被仇家迫害至此。可怎麽也沒把元老頭那個抽抽巴巴乾乾癟癟的模樣和那個花裡胡哨的薑元放到過一塊兒。像是破棉褥子和孔雀裘似的。一個太落魄，一個太扯淡。

　　阿阮的那本劍譜他們早就爛熟於心，可總是有些參悟不透的地方。好像那劍法是個空中樓閣，缺了些基礎，練來練去都是輕飄飄的，導致阿阮的劍招早些年都是凌厲不足，對上高手時總是缺了破陣的殺招。缺的那些阿遠隻好自己補，看阿阮和人家過招時就默默記著，回頭缺哪兒補哪兒，打補丁似的，但畢竟沒有原裝的好用。雖然經過修修補補，加上阿阮實在有天賦，的確是練就了一手上乘的劍法，但阿遠總覺得這劍譜還沒有琢磨透，還能有很多更有用的玩意兒。一直以來都以為是自己參悟不夠或是走歪了路，甚至都覺得是他們漏背了一段，現在看來其實是缺了一部分基礎，對上這前半部劍譜，阿阮的劍法完全可以到一個新的境界。

　　春雨見阿遠對著書發呆，也湊了上來。腦袋剛好擋住了燈影，阿遠一下子回過神兒來。

　　春雨指指那劍譜，又指指阿遠的嘴和自己的耳朵。

　　“好，那我給你說段故事。”阿遠把燭火挪了挪，劍譜重新被照亮了。“但說故事會口乾。需要喝點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