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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與阿遠》17章 竹林冬翠
  老八手裡提溜著一壺酒,晃悠進老五屋裡的時候,老五正翻著本兒書。

  瞄了一眼老八和手裡的酒壺,又低頭繼續翻書:

  “你不是說少喝酒嗎?”

  老八也不接話,隻把酒壺放在桌子上,打開了酒壺塞子,自己靠在了椅子上。

  屋裡生著暖爐,酒味兒飄得很快。

  “紅曲酒!”老五吸了吸鼻子下面飄散的酒香,扔下了書。

  “此來邂逅一笑間,夜傾閩酒赤如丹。不知這酒比不比得上你們家鄉的紅曲酒啊。”老八說著又掏出了三個杯子擺在了桌子上。

  老五湊到桌前又聞了聞:“聞著和福州的紅曲酒一模一樣!你哪兒得的?”

  “夜市上閑逛看到的,也不知道正宗不正宗,帶回來一壺你鑒賞一下。”

  桌上放著幾個柿子,老五指了指笑著說:“今天霜降,剛好我回來時也買了柿子。我們家鄉那裡的習俗,說霜降吃柿子,冬天不流鼻涕。”

  “那你應該早幾年說,早些年小十二還愛流鼻涕呢。”老八說的時候是笑著的,還沒說完笑就僵在臉上了,笑不得收不得,進退兩難。

  二人皆頓了頓。屋子裡一下子安靜得連燭花劈裡啪啦燃燒的聲音都能聽到。

  “老十很快也來,他聽說有好酒,非要跑出去買下酒菜。”老八笑了一下往這凝固的沉默裡塞進了句話。

  “這會子還能買到?”老五走到窗前向外張望,就好像從這裡能望到街市上似的。其實窗外還是只有那一輪月亮照著那個院子和院子裡那些人。除了月亮在盈虧變化,好像其他都一成不變。

  霜降已至,滿月剛過,此時凸月漸虧。

  “最近宵禁得松了。很多集市零零星星能開到子時末呢。”老八也抬頭看著窗外。

  “北邊好像要打仗了。也只有咱們這裡還這樣歌舞升平。”老五關上了窗戶。老八的目光就停在了窗框上。雲紋欞花透著月色,映著樹影,像是一輪天山明月被長風吹過了玉門關。涼州七裡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那是他生長過的地方。

  “最近活兒這麽多,是因為朝堂上局勢緊張了,所以掌櫃的抓緊在這邊清理後院兒吧。”老五說著轉身走到了桌邊坐下。

  老八沒有接話,只是把眼睛從窗欞上挪開了。

  是啊,霜降了。霜降鴻聲切,秋深客思迷。

  ……

  臨淮書院的客房裡。燭燈點燃,一張玉扣紙攤平在桌上,阿阮緊緊關上了房門,從貼身的衣服裡掏出了小半包藥粉。那是阿遠磨成粉末的治頭暈的丸藥,那個小破巷子裡的雨天小福子帶來的。

  這些日子阿阮一直貼身裝著,最難受的時候也沒有拿出來過。這藥是他最後的念想。如果阿遠像大夫說的,二旬之內沒有醒來,或著不論何時先一步死了,自己還指著吃了這藥清醒著刨坑埋了阿遠和自己。

  他把包著藥粉的油紙細細打開,把藥勻勻地攤在桌上鋪好的玉扣紙的左側,右側放上了林老爺那裡得來的丸藥。林老爺說是阿遠醒來之後給的。

  桌上有一方青黑平正的烏木鎮紙,阿阮拿起來將一面反覆擦拭,直到白絹子上看不出來一丁點兒的雜色後,他就用那擦乾淨的一面將那丸藥一點一點磨成了和左邊攤開的藥粉一樣粗細的粉末。

  玉扣紙用嫩竹製造,質地良好,光滑柔韌,摩擦不起毛茸,張片均勻,色澤潔白,瑩潤如玉,清晰透亮。此時燭台舉在中間,對比之下兩攤藥粉的區別一眼可見。

雖都是棕色,左邊小福子帶來的藥粉卻更淺一些,發著些紅褐色,看起來與紫沙糖頗有幾分相似,而右邊林老爺給的藥卻更深一些,顏色上也發黑一些。  阿阮又取了兩個無雜色的白瓷茶杯,分別倒入半杯溫水,兩攤粉末各取了一點水裡化開,細細聞了聞,小福子帶來的藥粉化入水中味道淡些,甚至多少能聞出些清香,而林老爺給的藥卻苦得濃鬱。

  這濃濃的苦味他多少有些印象。小時候總覺得這治頭暈的藥難吃得很,苦得人鼻孔裡嗓子眼兒裡肺裡胃裡都是黏糊糊的一層,吃一次藥非得阿遠勸很久,就是這個味道。近兩三年來,他覺得是因為自己長大了,藥就顯得不像小時候吃起來那麽苦了。

  難不成不是因為自己長大了,是因為阿遠後來把藥換了?

  所以味道不似原來那般苦,所以才能磨成粉末在自己不想吃藥的時候讓小福子摻進菜裡。

  這幾日他吃了林老爺給的藥雖然從來沒犯過頭暈,每天卻昏昏沉沉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後也總是困倦。這感覺他也多少有些印象,小時候吃完藥總是這樣的,不吃吧,頭暈,吃了吧,犯迷糊,只是這兩年才好了些,雖然頭暈的症狀不像原來那麽快壓下去,可吃完了之後卻不再那麽迷迷糊糊了。他總覺得是因為吃得久了習慣了這藥的成分,藥效也就沒那麽強烈了。

  難不成不是因為習慣了成分,是因為阿遠後來把藥換了?

  從藥方到抓藥到服用自己從來沒有操心過,一直以來都是阿遠親自打理,若是其中有調整,換藥了自然也不需要告訴自己,這倒不足為奇,只是為何阿遠醒來後給自己的竟是兩三年前就換下的藥?而阿遠又為什麽還會有兩三年前的藥?

  燈影搖來晃去,藥味兒也隨著燈影在屋裡悠悠蕩蕩,阿阮又開始犯困,開始迷迷糊糊的。

  他狠狠地搖了搖頭,用很快的動作把兩攤藥粉分別重新收好包好,喝掉了溶著小福子帶來的藥粉的那杯水,另一杯潑到了角落裡不起眼的地方,走到窗前把窗戶大大地敞開。霜降後冰涼的夜風等不及窗戶完全打開就一下擠滿了屋子。

  秋風生淮水。

  阿阮穿著件單衣站在風口,濕漉漉的寒風讓他打了個寒顫,也沒有了困意。他此刻需要一個極其清醒的腦子,那個他懷疑自己肩膀上的這殼子裡面到底有沒有的玩意兒。他不能再這樣置身事外迷迷糊糊地活著了。醒來後的阿遠見不到他,也一定在想方設法地找他。兩個人之間即便隔著一萬個今生走不完的一萬步,自己也得立刻抬腿去走,不能像過去一樣都指望著阿遠。

  十幾年了,他不知道阿遠找哪個大夫開的方子,哪裡換的藥,哪裡取的藥。如今想要打聽這藥的蹊蹺也不知道找誰。

  這淮陽城裡郎中大夫醫館一抓一大把,怎麽個找法呢?阿遠會去找哪個大夫呢?

  沒人回答也無處問起,只有一輪明月不理會這千頭萬緒,自顧自地,不緊不慢地照著窗外的竹林。

  臨淮書院的這片竹林是絕色,不似十二樓院子裡的樹木,深秋初冬的時節都黃了枯了,這竹林眼下依舊鬱鬱蔥蔥,月影溶溶照著竹葉層疊,若不是這夜風寒涼,真會讓人誤以為是三春正盛。

  “竹林在秋冬還真是綠的……”阿阮低頭笑了笑。

  .

  兩年前也是霜降前後,阿遠買了竹葉青酒回來,那年並不像今年冷得這麽早,霜降時節自己還和阿遠在院子裡喝酒閑聊。喝著喝著就喝出了興致,兩人跑到廚房去找下酒菜,恰好碰上小福子值夜正收拾打掃廚房。

  雖然隻討到一碟花生米,二人依然坐在廚房門口的台階上喝得不亦樂乎。小福子嫌他倆不幫忙乾活兒還坐在門口喝酒吃花生礙事兒,嘟囔著說,真是兩個大少爺,這竹葉青酒還要去買,自己泡不就好了,有錢沒處花,有屁股沒處坐非要坐我這廚房門口。

  本來是一句玩笑,阿遠卻聽了個認真:“怎麽個泡法兒?”

  小福子手裡面忙活著,從他們兩人面前來來回回進進出出,阿遠的眼睛也跟著他進進出出,一副耐心等著先生教認字兒的表情。

  “先去竹林摘一些新鮮的竹葉子,拿回家洗乾淨,買壺最便宜的小燒,放進去泡個十天半個月,就是竹葉酒了。”小福子不停點兒地忙活,眼皮兒也不抬張嘴便說。阿遠愣了愣,竟是這麽個泡法….抿著嘴憋著笑,很是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阿阮差點兒一口酒噴出來。“按你這個說法,有壺小燒所有的酒都有了,菊花酒,青梅酒,反正不管什麽酒吧,塞裡面泡著就行了。”

  小福子白了他一眼。阿阮見小福子不搭茬,硬是湊上去眉飛色舞地逗他:“只是現在這個時節竹葉都枯了,否則我真去泡泡看。”

  聽了這話小福子忽地停下手裡的活兒來盯著阿阮,眼神看傻子似的。

  “竹子一年四季都是綠的……”阿阮覺得他有後半句話沒說出來,頂重要的後半句——“你是不是傻。”

  “有這回事兒嗎?”阿阮撓著頭望著阿遠。

  “是這回事兒嗎?”阿遠扭過頭望著小福子。

  小福子又端起一摞碗碟開始忙活,從他們二人身邊走過去的時候斜著眼睛瞟了一眼:“竹葉窄小,咱們這裡又潮濕,冬季裡算不上嚴寒,竹葉不易丟失水分,自然不會發黃落葉。”聲音飄在身後,小福子顛兒顛兒地走去了洗菜池。

  二人還在琢磨這話是不是在騙傻子, 一抬眼小福子又從洗菜池顛兒回來了,從二人身邊抬腿邁過去的時候又丟下句話:“這不就跟窮人家活命的道理是一樣的嗎,有錢人家裡家大業大就像那大葉子樹,自然水分失得多,窮人家量入為出,就像那竹子葉,本來也耗不了多少水分,有那麽兒一點兒便夠用了,總能熬過去。”

  說完不解氣似的,專門把頭從廚房裡探出來對著二人添了一句:“你們這兩個大少爺自然不會懂得這些!”

  嗨這小孩子今天炸毛了啊!平日裡都和和氣氣的,今天說話陰壞!阿阮氣得倒吸一口涼氣叉著腰就要進廚房理論。

  阿遠攔著阿阮,眼睛笑成了一彎月牙:“這話說得也並非全錯,咱們雖不是什麽大少爺,但也不是窮人家,呃,是窮人,但沒家,算不上是窮人家。”說著拍了拍阿阮的肩膀使了個眼神,進了廚房挽起袖子也拿起碗筷幫忙。“雖都是窮人,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窮光蛋,也懂不了那拖家帶口的艱難。”阿遠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望著小福子的方向。阿阮覺得那眼睛裡淌的滿是中秋時節才能看到的月色溶溶,溫暖得從容又安靜。

  “可是家裡有什麽煩心事兒啊?”阿遠放輕聲音問了句。

  是啊!一定是小福子家裡有煩心的事,今天說話火氣才這樣大!自己怎麽想不到!阿阮知道小福子家裡有個體弱多病的妹妹,一個垂垂老矣的奶奶,一家人都指著小福子一個人在這裡做工養家。

  小福子背對著阿遠,也沒回頭,只是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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