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民並不知曉二領導已經暗自下定決心，幫其拉一筆貸款，作為磚窯重啟資金。

　　更不知曉二領導說服大領導，倆人一起跑郵電局談貸款，卻因為這個月剛發生的'郵電分家'，被郵電局以內部業務調整婉拒。(分成郵政和電信)

　　聽聞'別急，讓我想想辦法'，隻以為對方推遲，當即表示在磚廠擺上一桌……

　　由於囊中羞澀，顧安民沒安排張偉去拐角樓訂飯，而是電話聯系顧家村，讓遠方堂叔幫忙揪點毛豆，挖點花生送過來。

　　然後請做飯大師傅煮一煮，再把準備做晚飯的羊肉切片，搭配昨天剩下的豬肉，前天剩下的雞肉，架在土灶上用未燃盡的木炭一烤……

　　搬張方桌，整幾個馬扎，拿出上次在拐角樓沒喝完的幾瓶茅台，瓶底倒進杯，三個半瓶湊兩瓶，瓶子不滿添點涼白開……

　　剛忙活完，鄉裡普桑開進磚廠，兩位領導一左一右鑽出小轎車。

　　二領導看到從磚窯向外倒運的青磚，三步並兩步，飛快跑過去，“點火了?不對啊，怎麽燒的是青磚?”

　　顧安民走上前，遞根煙，悠悠道:“咱這輪窯的結構，早在建造的時候就不科學，後來被我父親大刀闊斧的整改一番，雖然燒了起來，實際上卻已脫離輪窯概念，有點像外置煙道的隧道窯。”

　　聽到這，二領導臉色訕訕。

　　其上任將老式輪窯低價盤給老顧，何嘗沒有丟包袱的意思。

　　畢竟官方經營磚窯五六年，天天在燒錢……

　　後來老顧天南地北的請來一批又一批專家，改造次數兩把手數不過來，這輪窯結構必然面目全非。

　　不過，磚窯複產，猶如令其吃了定心丸，對後續貸款很有把握，當即不再糾結青磚紅磚。

　　顧安民為了避免以後被人懷疑開掛，繼續解釋道:“青磚耐造，抗鹼性和抗水性優於紅磚，生產工藝自然更複雜，需要的能耗，包括溫度也超出紅磚，加上很難實現機械化，就導致市面上的青磚價格，幾乎是紅磚的三到五倍。

　　還好，我幾個哥哥找來的修窯師傅，根據咱們這座輪窯的現有結構，製訂一套量產青磚的方案，回頭我們會向上級申請專利。”

　　“好事，好事！”

　　二領導滿臉笑容，搓搓手，拿起兩塊因衝洗灰塵，變得濕漉漉的青磚，互相碰撞幾次，“這質量，沒的說。”

　　大領導抬頭看向五六十米高的煙囪，“按道理講，青磚需要更高的溫度，但上面怎麽沒冒煙?”

　　“新型磚窯采用內部高溫循環技術，也就利用耐火磚構成的煙道，令廢熱在內部流動，持續增強磚坯強度，使之漸漸凝結，加上青磚成型後需要用水冷卻，會產生大量水蒸氣，水蒸氣吸附濃煙，等沉澱下來，自然也就不會產生太多廢氣，這便是咱們新型磚窯的優點，無汙染、高能效，十分符合上級正在實施的環境治理規定。”

　　顧安民盡可能扯的有理有據，說完，把話題帶到產量方面，“只不過，目前處於實驗階段，日產量也就兩萬塊。”

　　“才兩萬塊?”二領導略微失望。

　　“所以我才找二位貸款啊，青磚製作麻煩，又無法實現機械化，若想提高產量，就要招收勞力。”

　　“等等！”

　　二領導猛然想起什麽，“青磚價格是紅磚三到五倍，咱提高產量，到時候真能賣出去?”

　　“那是市場價格，咱這青磚……說出來您可能不信，哪怕售價跟普通紅磚持平，

利潤也能達到十分之一。”　　老顧經營磚廠，紅磚兩毛，利潤兩分。

　　成本包括:買地挖土、裝運製坯、晾曬碼窯、燒結運出，若送貨上門，每塊再加兩分錢。

　　這裡麵包含工人薪資、水電煤炭，以及其它原材料。

　　而具現的青磚，只需買石頭回收，壯漢砌築拆除，小工搬運……

　　嚴格來說，哪怕給壯漢多發薪資，賣兩毛也能賺一毛。

　　但考慮到開掛，以及偽裝，只能說賺兩分。

　　兩位領導不疑有他，臉色笑容愈加燦爛。

　　二領導深吸一口氣，“必須拿到貸款，提高產量，鄰鄉那幾個磚窯不乾人事，把價格抬到兩毛五……哼，這純屬明目張膽的搜刮咱鄉裡的資金，說背後每人支持，鬼都不信。”

　　大領導點點頭，“小顧，青磚受自身因素影響，市場價格本身就高，他們能把紅磚賣到兩毛五，咱把價格賣到三毛，也有市場。”

　　“領導，其實不然，鄉裡老屋翻蓋，村民去哪買磚，隻圖便宜，根本不在乎青磚紅磚，所以……咱就賣兩毛。”

　　顧安民一邊說著，一邊領頭來到小方桌，“當然，建軍磚廠……不，安民磚廠！

　　安民磚廠能把青磚賣出超低價，與鄉裡支持不無關系。

　　原本青磚售價三毛，鄉裡為造福十裡營，提出補貼方案，每塊補五分，另外還有惠農政策，每塊再優惠五分，所以， 才有了兩毛售價……

　　說白了，這都是領導的工作到位啊！”

　　兩位鄉領導聞言，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二領導:我滴娘咧，瞧這話多有水平……我就說麽，這小子若考鐵飯碗，分分鍾爬我頭上。

　　大領導:……

　　“另外，鄰鄉磚窯提高售價，無非是想吸收咱鄉裡的財富，有了這個補貼方案，咱就可以明目張膽的以高價，把青磚賣到鄰鄉，反將一軍！”

　　“說的好！”

　　二領導發神經的一嗓子，嚇得大領導打個激靈，“小顧，就這麽辦了！”

　　“貸款……”

　　“不是問題！”大領導端起酒杯示意。

　　顧安民略微有點不好意思，同樣端起酒杯，“今天這飯菜，讓領導們見笑了，實在是囊腫羞澀，都快揭不開鍋了。”

　　“嗨，啥話，這叫樸實，符合咱十裡營民風！”二領導說著，一口悶掉杯中酒，隨後吧唧吧唧嘴，皺皺眉。

　　這酒……有點淡啊！

　　難道心情太好，酒量上來了?

　　大領導趁機補上一句，“飯菜好壞，要分人，坐在這裡，吃點家常飯，才說明都是自己人。去飯店，那是應酬。”

　　“領導說的太有道理了！”顧安民一拍大腿，“我乾，您隨意……”

　　“不不不，一起，一起！”

　　華燈初上，夜色朦朧，五六十米高的煙囪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三個老爺們推杯交盞，張偉悄悄拎起喝空的茅台酒瓶，灌起散裝牛欄山二鍋頭……

　　二領導:“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