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甘延壽與歐陽華敏、范曄、劉堇領著前隊羽林勇士,押著大車,護衛著太子,日夜催馬趕程。到了次日午時,已近邊塞。適好派去請求居延都尉出兵接應的兩名羽林勇士返回,途中遇見,得知居延都尉辛不疑已經親自率領兩千守軍,出到邊塞遮虜障外數十裡應援。眾人頓時精神振奮,憋足勁頭加速向南急進。
眼看再走得個把時辰,便到居延守軍候迎之地。突然,西北面的一大片胡楊林中喊殺之聲震天,煙塵起處,數百名匈奴鐵騎斜刺裡衝殺出來,相距不到三箭之遙。情況危急萬分,甘延壽不假思索,當即派令二十九名羽林勇士就地阻拒匈奴騎兵,並交由當中級秩最高的一名羽林勇士負責指揮,留下歐陽華敏全力協助。然後親自護衛太子一騎,讓劉堇替馭車駕,以范曄為佐,催駒拉著三箱金玉珠寶向前飆馳飛奔。
二十九名羽林勇士迅速橫向擺開陣勢,全副披掛,強弓在手,只等匈奴鐵騎衝殺過來。頃刻匈奴騎兵進入射程之內,眾羽林勇士出其不意,彎弓搭箭扣弦急射,支支利箭無一虛發,搶先以箭雨壓住敵方陣腳。匈奴騎兵前隊數十人盡數中箭倒地,後繼之眾惶懼勒馬停步,一瞬間不敢貿然而近。
歐陽華敏遠遠望見匈奴騎兵想要掉換弓箭手上到陣前來,知道一旦相互對射,已方人少,必然吃虧,急遽把青龍寶劍一揮,大喝一聲,率先飛騎殺向敵陣。二十九名羽林勇士見狀,也跟即縱馬向匈奴騎兵直衝過去,人人騎術高超,一邊咬韁向前急馳,一邊籍雙腿夾緊馬腹,手握強弓扣箭勁射,勇猛無比。匈奴騎兵左躲右閃,中箭者紛紛落馬,即便坐騎中矢也嘶鳴仆地,無有能擋鋒銳者。面對如此雷霆悍將,匈奴鐵騎縱然驍勇,也不免抱頭鼠竄,到處尋物遮擋利箭鋒芒,刹那陣勢松動,一片慌亂。
歐陽華敏不等敵方弓箭手上場,已領羽林勇士殺到數百匈奴鐵騎的陣前。距離近了箭更精準,眾匈奴鐵騎無處可躲,前隊後隊皆受利箭之殃,頃刻又有數十敵騎斃於箭下。敵將乾脆依仗人多,揮動大軍冒著箭芒一齊撲將上來。眾羽林勇士若即若離,放騎繞陣遊走而射,如狩獵虎狼之群。
為遏製眾羽林勇士之威,敵陣一下子四散迎擊。歐陽華敏趁勢衝入敵陣放手廝殺,欲尋對方主將擒之製敵,卻好瞅見一名年輕的匈奴虎將正在號令匈奴騎兵設法圍困眾羽林勇士,便向其殺將過去。匈奴騎兵無人能敵歐陽華敏之強,那名匈奴虎將見狀,立馬迎上前來。兩下正要交手,一騎中年漢子忽然從敵眾中趨出,仗劍擋在了歐陽華敏的馬前。
歐陽華敏放眼一瞧,見到騎上之人正是萬兜沙。因已知眾匈奴騎兵乃由安比邏加招引而來,對其心腹萬兜沙混在匈奴騎兵之列充當耳目絲毫不覺得驚奇,且勒定坐騎,憤然指責道:“原來你們山中王府之人恁般可惡,寧願做匈奴人的狗,也不願做我們漢人的朋友。”萬兜沙不理睬歐陽華敏的辱罵,扭頭對那員匈奴虎將道:“都巴多將爺,這裡大可交給萬某領小隊人手應付,你趕快奏請駒於利受王子,速引精騎去追甘延壽和漢國太子要緊。”那匈奴虎將卻不聽他調遣,傲慢自負道:“區區三十個小賊,我等大軍壓將過去,保準叫他們頃刻屍骨無存。”手中方天畫戟一指,號令眾匈奴鐵騎盡向歐陽華敏和眾羽林勇士合力掩殺。
為了不讓敵騎分兵追趕甘延壽和太子等人,眾羽林勇士毫不退讓,矯捷掛弓提槍,迎住衝上來的匈奴騎兵纏鬥搏殺。
二十九人如同二十九道關卡,每人獨擋一路,長槍揮舞,戳挑劈刺,槍槍致命,勇猛非常,直殺得敵騎人仰馬翻。匈奴騎兵如潮水一般不斷湧上,前赴後繼,左衝右突,企圖分散羽林勇士各個圍攻。但二十九名羽林勇士平日訓練有素,陣法諳熟,既可獨力對付強敵,又可契合成攻守屏障,彼此相顧,首尾呼應。匈奴騎兵雖眾,一時半回也難奈分毫。間或有不怕死的敵騎嘗試闖過二十九名羽林勇士的槍陣,即刻被截住去路,向前寸步不得。 歐陽華敏知道萬兜沙的武功了得,三下五除二劈落合圍自己的敵騎,挺劍向他飛刺單挑。萬兜沙曾經與歐陽華敏交過手,也曉得他不是等閑之輩,迅即接過來劍,沉穩還擊。兩人以強對強,鬥智鬥勇,攻守克制,進招拆招,均欲盡快找出對方破綻,好痛下殺著。待得交手二三十個回合,絲毫未現高下。那匈奴虎將眼見萬兜沙遲遲拿不下歐陽華敏,著急性起,大喝一聲,揮舞方天畫戟搶上來截住歐陽華敏的劍招,與萬兜沙分頭夾擊。但兩下裡合鬥歐陽華敏一人,仍未佔得上風。
萬兜沙察覺自己實際已輸給歐陽華敏一籌,突然抽劍退出搏鬥,縱馬直向敵陣後方奔去。歐陽華敏循著萬兜沙的去向舉目追望,見到距離敵陣稍遠的幾棵高大胡楊樹旁,五騎正在手腳比劃,指指點點,似在商量謀劃進兵之策。當中一人是個三十開外的匈奴青年漢子,濃眉馬面,裘帽貂墜,錦衣皂靴,富貴奢華。兩邊四個匈奴人均較他年長,一個是年過六旬的老漢,鷹眼鷂鼻,尖嘴猴腮,身形矮胖,狀如荸薺;兩個是英武壯漢,一人無須,一人濃髯;再有一個卻是位婦人,年老色衰,仍打扮得花枝招展,蝶服翩翩。四人對那青年漢子俯首帖耳,緊隨左右,禮敬非常。
歐陽華敏心念一動:“那青年漢子看來像是匈奴騎兵的大統領,莫非就是駒於利受?萬兜沙臨陣退走,分明要去向他提議分兵追趕甘師叔和太子殿下。若是能將其人拿下,一切凶險應可迎刃而解。”如此想來,立將劍鋒一甩,三招兩式撇開那名匈奴虎將,縱馬向萬兜沙追了過去。
那匈奴虎將正鬥得來勁,見歐陽華敏掉頭便走,哪裡肯放過他?自是死死咬在歐陽華敏的騎後,揚起方天畫戟照著他的後背心奮力戳去。歐陽華敏不想給此人纏住手腳,聽風辨位,迅捷回劍向那方天畫戟猛削。只聽得哢嚓一聲,好端端一把渾鐵為柄、精鋼為刃的方天畫戟,登即斷成兩截。那匈奴虎將大為吃驚,一下子愣住,不敢再策騎上前追趕。
歐陽華敏一路過關斬將,緊跟在萬兜沙後面,闖至敵陣後方那五騎之前。那濃髯壯漢看見萬兜沙和歐陽華敏兩騎先後奔來,不解問道:“萬侍衛,你不在陣前殺敵,卻招引這娃娃到這邊來做甚?”萬兜沙對匈奴五騎恭恭敬敬一揖,方才答道:“稟報各位大人及王子殿下,漢人騎兵以死相拚,恐怕無法馬上拿下。殺豬宰羊也需時日,為免誤了時機,敢請王子殿下與各位大人率領大部人馬,先行前去追趕甘延壽和漢國太子。”
那濃髯壯漢大大咧咧罵道:“他奶奶的王八羔子,你們樓蘭武士就隻懂得吃素。對付區區三十名漢兵,哪有這般費事!難怪你們的安比羅迦王爺做了縮頭烏龜,不敢前來。”萬兜沙不敢顯露怒色,忍住屈辱,好聲好氣應道:“安比羅迦王爺原是打算一起來的,只因前些日子與甘延壽那廝惡鬥過一場,傷著了元氣,不得已才由在下與莫師弟代表前來,望王子殿下、各位大人體諒。”他不願說出安比羅迦受了被擒之辱,沒臉再來,就隨口編了一個托詞。
那青年漢子道:“安比羅迦不來也無妨,有各位愛將和上千鐵騎,本王子就不信抓不到甘延壽那廝和漢國太子。稽蘇靡,你到陣前與都巴多副都尉指揮眾騎合圍包抄,立馬將那三十名漢人騎兵剁成肉醬,率領大軍揮師直進。”那濃髯壯漢應聲即勒馬衝向戰陣。
歐陽華敏把劍一橫,擋在了那濃髯壯漢的馬前。那濃髯壯漢先是一怔,隨即笑道:“萬侍衛,這娃娃不是你帶來的麽?怎的變成了我們的敵人?”既是取笑歐陽華敏,也是有意揶揄萬兜沙。歐陽華敏因作一身常人裝扮,既無盔甲,也無披掛,那匈奴五騎見到他時,搞不清他的來路,都如那濃髯壯漢一般,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
歐陽華敏已確信眼前匈奴五騎即是駒於利受及其隨從,估計濃髯壯漢之流決非等閑之輩,心想若要擒賊先擒王,須得見機行事,不能硬來,不妨設法與對方耗著,只要能夠拖延時辰就好。便故意道:“你們都是些什麽人?本公子不想與無名之輩打交道。”那青年漢子聽了哈哈笑道:“好顢頇的小子!你連本王子的身份都不知,卻到這裡來胡鬧什麽!回家找你娘問去。”歐陽華敏道:“若是讓我猜,你這個花花公子肯定不是什麽好貨色。”
那臉面無須的英武壯漢正色道:“小小年紀,在駒於利受王子面前休得無禮!”歐陽華敏一聽,裝作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的駒於利受王子跑到這裡來了。”他雖前已心知肚明,但聽對方說得鄭重其詞,仍不禁好奇的向那駒於利受王子多看了幾眼,有意將話題扯遠,道:“王子殿下,聽說你要與呼韓邪單於舉行英雄大會,比試高下。不知你都有些什麽人才?本公子想見識見識。”
駒於利受頗感驚訝,奇道:“汝尚乳臭未乾,也知道英雄大會之事麽?”歐陽華敏道:“你一個小小王子鬧出這等怪事來,天下無人不知。只不過看你這副人模狗樣,諒你也不會有什麽神通本事,竟敢向呼韓邪單於挑戰,忒是有些不自量力了。”那濃髯壯漢大怒,喝道:“小子休得放肆!今日你能面見王子殿下,已算是三生有幸。若敢再出言不遜,即刻把你宰了。”歐陽華敏不屑的道:“你一個下三濫的屠夫不要無禮打岔。本公子正在與王子殿下說話,想約王子殿下過上幾招,試試你們有幾多斤兩,不知王子殿下敢是不敢?”那濃髯壯漢氣得直吹胡子瞪眼,右手往腰間一探,便要拔刀出鞘。
駒於利受製止他道:“稽蘇靡,無需你來動手。這小子骨頭硬,倒是有些勇氣和膽量,我且跟他玩一玩。反正他今日已是甕中之鱉,逃不到那裡去。”萬兜沙猜到了歐陽華敏別有用心,急忙勸阻道:“王子殿下萬萬不可!小心落入這小子的圈套。”駒於利受聽了,老大不高興的道:“萬侍衛言下之意,是斷定我駒於利受不是這娃娃的對手了?”在旁的四名匈奴人也是一臉慍色。
萬兜沙本是擔心駒於利受不知歐陽華敏的武功根底,冒失應戰,容易生出意外之事,一時急不擇言,坦誠相告,沒想到卻招致眼前五騎匈奴人的誤解和冷眼,隻好換個說法,委婉道:“在下決非此意。只是覺得對付這麽一個無名小卒,王子殿下大可不必親自動手,有稽蘇靡和粟栗溫兩員大將,還有羅煞星涿邪王和鬼見愁蝴蝶夫人兩位高人在此,只要王子殿下隨意吩咐一人,即可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漢人小子打得趴地求饒。”連捧帶拍,匈奴五騎之意方才稍舒。
駒於利受道:“這裡無需你來操心,快隨稽蘇靡大將前去陣上,限你等一刻之內,定要拿三十名漢人騎兵的首級來獻。”又吩咐那濃髯壯漢道:“稽蘇靡,若是久戰不克,不可與漢軍騎兵貪殺戀戰,誤了大事,且率領二百鐵騎,火速前去追趕甘延壽那廝和漢國太子。”那濃髯壯漢和萬兜沙聽令,繞開歐陽華敏,即行馳赴戰陣。
歐陽華敏見到眼前只剩下了四騎匈奴人,心下竊喜,便依計而行,對駒於利受道:“若要挑戰羅煞星和鬼見愁這等高手,我可不敢。各位若想效仿狗群搶糞一起撲上,晚輩更加不是對手。不過,如果王子殿下作為匈奴大軍的堂堂首領,也要依仗高手強將對付一介小民,實在是算不得什麽英雄。”
駒於利受經受不住歐陽華敏的挑釁激將,大喝道:“臭小子,今日定要讓你領教領教本王子的厲害。”隨即將披肩錦袍解下,擲給那無須壯漢接過,然後從馬鞍上縱身躍起,空中耍了個漂亮的連翻花式,穩穩落在地上,威風得意地囑咐三騎匈奴人:“粟栗溫,涿邪王,蝴蝶夫人,你們各各把守一向,莫要讓這小子落荒逃走了。”
歐陽華敏有心想要在馬上與駒於利受較量,奔跑距離遠了,較為容易擺脫另外三名匈奴高手對駒於利受的監護,便不下馬,說道:“你我在馬上比試更好。”駒於利受倒是不吃這一套,惡聲道:“小子,你有種便跳下馬來。”歐陽華敏也不客氣的道:“王子殿下,你有種便上馬過招。”
駒於利受道:“馬術並非你們漢人所長。我下馬與你比試,已是先讓了你三分。”那荸薺老漢忽然瞇起狡黠的小眼珠,對歐陽華敏陰惻惻的道:“小子,莫非你已自知不敵,在想辦法逃走麽?”那婦人跟著接話道:“夫君明察秋毫,妾身正是這麽忖度,這小子必然想耍花招。王子殿下,你須得當心留意一些,莫要讓這小子溜走了,我還得拿他的驢腦來補身子哩。”
駒於利受信心十足道:“各位盡管放心,今日這小子想要逃走,恐怕比登天還難。”歐陽華敏道:“我決不逃走,你也不許求旁人相助。否則便算是你輸了,須得當我的孫兒子。”他故意對駒於利受言語相激,引其就范。駒於利受一心想著如何拿歐陽華敏耍弄一番,以顯威風,當然由不得對方,急切催促道:“那你還不趕快跳下馬來!難道是想變成這劣馬身上的虱子麽?”那無須壯漢更是在一旁煽風點火道:“王子殿下,我看這小子不過是要耍耍嘴皮子而已,諒他實是無膽比試。”
歐陽華敏仍不肯輕易將就。駒於利受不耐煩起來,凶相畢露,猙獰嗥叫:“沒膽量也得下馬相鬥,在本王子面前,豈容他撒野耍賴!一會兒將他擒下了,你們便切下他的腦袋來當酒壺。”雙目虎視眈眈,瞪住歐陽華敏猛喝:“小子,快給我下馬!”
歐陽華敏見對方已在使性發惡,隻好退求次策,故意裝作極為笨拙的翻身下馬,立腳不穩,打了一個踉蹌方才站定。四名匈奴人見狀,登時浪聲狂笑。駒於利受趾高氣揚道:“小子,把你剛才的膽量和勇氣拿出來。否則殺你無味,恰似宰猴劏羊而已。”
歐陽華敏握劍在手,假裝生氣道:“我不是下來了麽!哪個怕你?”踏前兩步,挺身便向駒於利受刺去。駒於利受側身閃過,嗖的一聲,也從腰下拔出一柄寶劍來。胡人一般慣用彎刀,駒於利受卻喜歡用劍。歐陽華敏心想:“這個駒於利受王子必定學過一些劍法武功,非同一般匈奴武士,不知他的功底深淺如何。”當下沉住氣,潛心察看對方的劍法套路,沒有貿然用強。
兩人交手十來個回合。但見駒於利受的劍法路數細膩,招式講究精準靈巧,與大漠胡人普遍自恃體型高大,習慣借用蠻力搏擊大為不同,與羽林劍法倒是有頗多相似之處。歐陽華敏之前聽甘延壽說過駒於利受曾在大漢長安京城呆過多年,心想他可能是在質居大漢期間偷學過羽林劍法,遂試探道:“你們匈奴胡人自吹武功厲害,使的卻是大漢的劍法,有何威風可言!”
駒於利受道:“誰說我使的是漢人的劍法?這是我胡人自創的天乾五行劍法,你可要瞧仔細了。”他原本欺負歐陽華敏年少,並不怎麽將他放在眼中,直到交手漸入火候,方知對方劍技高超,接招吃力無比。於是將天乾五行劍法全套招式逐一使將出來,以圖克制住歐陽華敏威猛雄渾的劍招。這樣一來,歐陽華敏卻好得以從頭將天乾五行劍法的要害弄清楚。
不待駒於利受將劍法套路使到一半,歐陽華敏已是暗暗心驚,隱約察覺天乾五行劍法乃是將羽林劍法、昆侖劍法等諸多一流劍技融入天乾五行的萬般變化之中,照實應是博大精深之極。幸虧駒於利受的武功根基和對劍法的領悟未達火候,對天乾五行劍法還只是停留在招式套路上,未能深諳其中每招每式的無窮精妙變化,運劍出招未得要領,否則自己斷難有取勝的把握。
在大致摸清對方的底細後,歐陽華敏本是想誘使駒於利受將整套天乾五行劍法如數使出,以便了然於胸,同時慢慢將其引離在一旁如狼似虎緊密監視著的三位匈奴強敵,好下殺著將其擒拿。然而此時二十九名羽林勇士與匈奴鐵騎的拚殺已至水深火熱的境地,被十數倍的匈奴騎兵層層圍困在當中,刀光劍影,血花四濺。
盡管眾羽林勇士人人使出渾身解數,舍命相搏,英勇非常,可最終難敵匈奴騎兵之眾輪番合圍纏鬥,擊敗一茬又上一茬,苦苦鏖戰,頑強支撐了近半個時辰,不幸皆慘死於匈奴鐵騎刀下。可歎二十九位羽林好男兒,孤兵阻擊強敵,力戰數百匈奴兵將,至死方休,全無一人敗退遁逃,全無一人棄械投降,個個血染黃沙,伏屍疆場,何等悲壯哉!
匈奴騎兵絞殺完一眾羽林勇士,在那濃髯壯漢稽蘇靡和副都尉都巴多的率領之下,即刻整隊朝甘延壽和太子等人逃去的方向直追。歐陽華敏心下著急,佯裝不敵,連番引誘駒於利受來攻,邊戰邊有意向無人之處退去。無奈那無須壯漢、荸薺老漢和妖冶婦人勒騎始終步步跟隨,緊緊守護著駒於利受,令歐陽華敏實在無從下手,難以施展擒王妙計。
正在關鍵之時,二十名匈奴騎兵忽從戰場上拍馬馳來,各人手中提著一兩顆血淋淋的羽林勇士的頭顱,僅隻萬兜沙空著兩手,策馬也步也趨的跟在後面。歐陽華敏見到眾羽林勇士被此等殘忍殺害,不由得心頭一陣劇痛,滿腔怒火頓時如山崩海嘯,烈焰迸發。但聽他撕心裂肺的大喝一聲,斷然揮起青龍寶劍,以開山裂石之勢,雷霆萬鈞之力,猛然向駒於利受的天靈蓋劈落。
駒於利受正以為已穩操勝算,見到對方驀地發狠,也未在意,草率閃身舉劍擋格,只聽得哢嚓一響,火星起處,手中之劍已被劈斷成兩半,劍尖一截呼嘯著射向遠處,插入沙土之中。歐陽華敏的劍刃則從駒於利受的臉上貼肉劃過,將其毛發削去了一大撮,僅差得分毫,便教這位妄自尊大的匈奴王子人頭落地。
駒於利受被嚇得面如土色,慌忙丟棄斷劍轉身而逃。歐陽華敏急步跟上,雙手緊握青龍寶劍,奮力向他的後背當心刺去。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三件兵器陡然斜地裡同時叉出,死死擋架住了歐陽華敏的劍尖。趁此一霎那間,駒於利受迅速從歐陽華敏的劍鋒下逃開。
阻擋住歐陽華敏奪命利劍的正是那三名一直在旁監視著的匈奴強手。三人見到駒於利受不敵,即刻飛身落騎,及時出手相救。從對方適才的言語之中,歐陽華敏已經大略清楚此三人的身份,但因其等一直穩坐鞍上袖手旁觀,實想不到其各各應變救人之神速,從亮兵器、下馬到出招快如閃電。心想此番真個遇上了非同等閑之敵,趕緊定神對付。
那無須壯漢粟栗溫使的是一把鬼頭大砍刀,那被稱為涿邪王的荸薺老漢羅煞星手執一把黑色鐵柄金絲拂塵,那叫做鬼見愁蝴蝶夫人的婦人使的也是一把拂塵,只不過比涿邪王的精小一些,銀絲柔軟,通體雪白,閃閃發亮,不知何物所製。三人救下駒於利受,即速凌厲發招,分向堵住歐陽華敏的去路。
歐陽華敏正當怒火中燒,毫不懼怕對方之強,依恃青龍寶劍無物能擋,全力施展平生所學,霎時與三名匈奴高手鬥做一處。一邊是刁鑽老辣、經驗豐富的江湖老手,一邊是血氣方剛、置生死於度外的負氣少年,但見拂塵抖擻,刀劍翻飛,掃刺砍挑,諸般武功套路、奇門絕技紛紛用上,真個是打得昏天黑地,鬼哭狼嚎。駒於利受躲在遠處驚魂未定,二十名匈奴騎兵已在他的身周圍成銅牆鐵壁,萬兜沙仗劍守在他的身前,以防不測。
歐陽華敏的劍法雖精,但面對的畢竟是三大匈奴高手,抵力勇鬥了兩盞茶功夫,漸漸現出落敗之勢。三位匈奴高手起初忌憚歐陽華敏手中削鐵斷金的利劍,不敢過於靠近,避免以硬碰硬。待見到歐陽華敏節節退防,那粟栗溫以為斬殺之機已到, 悍然率先進逼,揮舞砍刀便向他的胸腹斫去。歐陽華敏提神瞧個正準,翻轉青龍寶劍的利刃迎著砍過來的刀鋒猛力一鉸,那把精鋼所製的大砍刀登時被削成兩段,刀頭咣當墜地。
粟栗溫兵刃失利,急忙抽身躲避。就在這當兒,涿邪王和蝴蝶夫人分從左右趨近,乘隙同時出手,兩柄拂塵狠狠地砸在歐陽華敏的肩背上。歐陽華敏頓覺眼冒金星,一陣眩暈,站立不穩,向前趔趄。粟栗溫趁此刹那以半截砍刀擱開歐陽華敏手中的寶劍,左手一掌猛力襲來,開碑裂石一般,嘭的一聲悶響,沉沉擊打在歐陽華敏的胸腔上,摧心震肺,肋骨數斷。涿邪王和蝴蝶夫人在歐陽華敏身後跟著也是兩記猛掌,更重重擊中歐陽華敏的後背心。歐陽華敏再難支撐得住,但感一股腥血湧上喉頭,心氣一歇,手腳一軟,寶劍掉地,身軀向側一歪,撲倒地上昏死過去。
駒於利受見到三位匈奴高手合力將歐陽華敏擊倒,即舉半截廢劍直指歐陽華敏,狂惡叫道:“這廝忒是可恨,且將他碎屍萬段,割下腦袋來。本王子要烹他的頭顱,喝他的血。”他因適才受到斷劍驚嚇,挾嫌記仇,惱恨歐陽華敏將自己打敗,在眾人面前丟了面子,便生出了毒如蛇蠍的心腸來。數名匈奴騎兵應聲跳下馬背,持刀向歐陽華敏走去。
突然一個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殺生孽障,難以超度。得饒人處且饒人,請眾位施主放過這位少年一條性命。”駒於利受等一眾扭頭尋聲望去,卻見一老一壯兩名頭陀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後的胡楊樹下,正雙掌合什向這邊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