駒於利受呵斥道:“哪裡來的兩個臭僧人,敢在此羅嗦聒噪。”那年長的頭陀“阿彌陀佛”一聲,且不理他,領著年壯頭陀徑直向歐陽華敏走近。已經下得馬來的匈奴兵士想要將兩名頭陀攔住,那年長的頭陀雙臂一分,立將他們一個個攉出數丈之外。涿邪王和蝴蝶夫人見狀,速迎上來擋在兩名頭陀的面前。那年長的頭陀視若無睹,舉手投足之際,也輕而易舉將兩人打發到一邊。粟栗溫手中沒有了兵刃,看見歐陽華敏失落地上的寶劍,青龍繞柄成鐔,碧光晃然奪目,知道是一件稀世珍寶,便撿起來捏在手中,飛步而前與涿邪王和蝴蝶夫人一起圍攻兩名頭陀。
那年長的頭陀悉數接過對方來招,衫袍一展,獨力迎戰,出手應對輕松自如,似招非招,飄飄然然,卻能一一牽製住三人,然後吩咐身後那名強壯如牛的頭陀:“匕顯伽藍,你且去看看那漢人少年是否還有延命之氣。”那強壯頭陀聽了,當即昂首挺胸,大踏步而前。粟栗溫、涿邪王和蝴蝶夫人三人無暇顧他,左近的匈奴兵士見他身材高大魁梧,旁若無人,也不敢強行阻攔。
那強壯頭陀走到歐陽華敏的身側,蹲下腰去毛手毛腳察探一番,回過頭來對那年長的頭陀道:“師父,這漢人少年氣若遊絲,恐怕是活不成了。”那年長的頭陀道:“你把他背負起來,帶到安靜之處再說。”那強壯頭陀依言笨拙地抱起歐陽華敏,扛到肩背上,又徑直回到那年長頭陀的後邊,對眼前粟栗溫、涿邪王和蝴蝶夫人正在揮來舞去的拳腳家什視如不見。
那年長的頭陀將粟栗溫、涿邪王和蝴蝶夫人逼退到一旁,繼即甩開三人,回身過來用右手二指探了探歐陽華敏的脈搏,神色凝重地向那強壯頭陀點頭不語。粟栗溫、涿邪王和蝴蝶夫人依舊不肯收手,趁此難得之機,立從那年長頭陀的身後向他偷襲。卻見那年長頭陀的後背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連頭都不回,輕描淡寫就將對方三人的來招悉數化解。
那強壯頭陀負著歐陽華敏轉身便走,那年長頭陀從從容容跟在他的後頭。粟栗溫、涿邪王和蝴蝶夫人見到這等架勢,驚訝得目瞪口呆,已不知如何應付才好。駒於利受在騎上生急,向一眾守護自己的匈奴鐵騎厲聲責命:“你們莫要管我,趕快合力齊上,相助三位高手速將兩名頭陀拿下,莫要讓他們逃走了。”眾位鐵騎將士聽令,紛紛躍馬,硬著頭皮合圍上來,與粟栗溫、涿邪王和蝴蝶夫人一起,包抄攔截兩名頭陀。
那年長的頭陀猝然停步,看了看攔到身前的粟栗溫手中那把青龍寶劍,對他道:“這位施主,他人之物不可貪取,請將寶劍歸還原主。”粟栗溫冷笑道:“這個漢人少年已經活不過今日,還要寶劍何用?我的寶刀是被他削斷的,合該拿他的寶劍抵償,你管得著麽!”那年長頭陀道:“利器為行善之人所有,能結善果;若為作惡之人所有,恐怕要濫殺無辜,妄造冤孽。老朽且代此劍之主把它收去,免得它誘使你誤入岐途,為害更甚,萬劫難複。”說著,攤開兩掌平伸如乞,要討那青龍寶劍。
粟栗溫非但不給,反而騰地揮起青龍寶劍,惡狠狠地朝他的雙腕猛力斬落。那年長頭陀也不縮回手去,左臂袍袖倏然翻動,食、中兩指張如鐵剪,迎著劍鋒而上,快若閃電,迅捷無倫將斬劈下來的青龍寶劍穩穩拑在兩指之間,鋒刃距離他手掌的皮肉只差毫厘。
粟栗溫吃了一愣,旋即抽扭劍身要傷他的指掌,但青龍寶劍在其指間卻像生根中邪一般,
任憑粟栗溫如何使勁發力抽拽,盡見紋絲不動。相持瞬息,一股雄渾如熾的力道反倒透過劍身奔襲粟栗溫,令其腕臂經脈血氣急促逆流,震蕩腑髒。粟栗溫不由得大驚失色,趕緊撒手棄劍,虎口處已熱辣辣有如被烈焰灼傷。 涿邪王和蝴蝶夫人莫知其故,不待年長頭陀收妥青龍寶劍,急揚拂塵橫掃,分從兩旁出掌猛力擊向他的胸腹和後腰。那年長頭陀似無提防,但隻雙臂衣袖一揮,已將兩柄拂塵彈了回去,跟著側身斜走一步,右手迅捷連環發掌,分頭硬接了涿邪王和蝴蝶夫人的來掌,但聽得嘭嘭兩響,涿邪王和蝴蝶夫人均被震出丈許之外。那頭陀身形微晃,便即站定。
三位匈奴高手震駭非常,始知眼前這位年長頭陀的功力非同小可,決不是一般的武功高強之人,趕忙穩下陣勢來,不敢再輕率出手攻擊。其他匈奴兵士更是驚詫不已,步步後退,莫敢近前。那年長頭陀將青龍寶劍拿在手中,卻不藉其利對敵,也不去理會圍在周遭的一眾匈奴兵將,渾若無事的自顧走到那強壯頭陀的身後,將青龍寶劍插入歐陽華敏腰間的劍鞘之中。
萬兜沙見到此等情形,明知眼前兩位頭陀難以對付,扭頭奉勸駒於利受道:“王子殿下,我們此行是要捉拿甘延壽和漢國太子。不宜與兩位頭陀糾纏下去,以防誤了大事。”駒於利受正自看得呆若木雞,對那年長頭陀的非凡身手驚歎莫名,聽了萬兜沙之言,方才醒悟過來,轉念想道:“這位頭陀的武功實在厲害,若能為我所用,何愁英雄大會之事不成!”
有了結交兩位頭陀之心,駒於利受瞬即換上另一副面孔,立命三位匈奴高手和匈奴兵士退到一旁,溫言討好兩名頭陀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兩位高人。敢問兩位大師尊姓大名?”那年長的頭陀“阿彌陀佛”一聲,道:“出家人不言姓名,佛祖座下釋迦癡諾攜弟子匕顯伽藍敬就眾生施舍。”駒於利受恭敬探詢:“敢問大師修行何處?”那年長頭陀道:“貧僧雲遊四方,弘揚佛法,度化眾生,行無定所。施主若是有心向善,日後必定有緣相見,若是一意為惡,恐怕要墜入孽障深淵,無法超度。”駒於利受嘿然詐笑,假惺惺道:“這個好說。兩位大師如不嫌棄,切望能與本王子一同前去辦理要事,以便我等在路上聆聽佛旨,隨行就教。”那年長的頭陀又是“阿彌陀佛”一聲,搖頭歎息,跟著那強壯頭陀低頭便走。
駒於利受孜孜不舍,大費苦心力邀兩位頭陀同路為伴,言語謙遜和藹,態度甚顯誠懇。但那年長頭陀一點都不為所動,隻管邁步而行,和那負著歐陽華敏的強壯頭陀越眾離開。駒於利受沒有再令手下阻攔,眼巴巴望著兩位頭陀的後背連聲挽留。兩位頭陀充耳不聞,瞬間即已去遠。
駒於利受甚顯失意沒趣,訕訕然對屬下和萬兜沙等人道:“兩位頭陀師父既然執意要將那漢人兔崽子帶走,且由他們去罷。”他把話說得無足輕重,心下其實百般計較,知道要得到兩位頭陀的相助,定非易事,須另覓機緣,思慮周全,方有成算。這麽想來,留下數人收拾照料戰場上死傷的匈奴兵士,自己領上其余屬下用長槍挑著顆顆羽林勇士的首級,策馬揚鞭,追趕甘延壽和太子而去。
一行眾騎快馬疾馳六七十裡,趕上稽蘇靡和都巴多所率的匈奴兵將。再向前疾追數裡,便遙遙望見甘延壽和太子等人,三騎一車正在前方裡許之外的沙丘間望南急趕。駒於利受興奮若狂,速令大軍迅猛奮蹄直追。眼看距離甘延壽和太子一行越來越近,相距已不到一箭之遙。眾匈奴鐵騎發瘋似的叫喊起來,如洪濤巨浪卷撲而前。
甘延壽和太子、范曄、劉堇四人一直竭盡腳力極速馳奔,騎駒已是拚上了性命。如今敵眾逼近,四人更是鞭駒加速,怎奈眾駒已開始口吐白沫,喘息難支。聽著後面喊殺叫囂之聲,千軍萬馬奔騰雜遝,震天動地;回望匈奴鐵騎黑壓壓的就在身後風馳電掣而來,漫山遍野,排山倒海一般。四人心裡面叫苦不迭,眼見往前不遠便是漢界,急盼接應之師快點出現。
正當敵騎就要趕上之際,忽聽得路前沙丘後面一聲炮響,塵頭起處,旌旗攢動,數千漢軍將士湧上沙丘。甘延壽四人一見,真覺得如有神助,心下頓時大感寬慰,加緊催馬向沙丘上急奔。眾匈奴鐵騎仍然咬住甘延壽四人死死尾追不放,稽蘇靡所率數騎神速,以鷹隼捕食之勢掠近甘延壽四人和大車之側,揮刀便向前車後騎的眾駒砍去。甘延壽一手緊握馬韁,一手拔劍招架,護住太子。幸得他武功高強,寥寥幾名匈奴鐵騎難奈他何。范曄和劉堇也是兵器在手,護住大車疾速前奔。
沙丘上的漢軍將士望見敵騎洶洶,早已飛奔衝下沙丘護駕。當頭的一名年輕漢將揮舉手中長劍,急令三四百名漢軍騎兵迅速列陣擋在匈奴鐵騎之前,如金城湯池一般罩住了甘延壽四人和寶車。
搶先的稽蘇靡等匈奴鐵騎見到甘延壽及太子一眾車騎已經馳入漢軍騎兵陣中,隻好勒馬停步,惋惜不已。隨後的大隊匈奴騎兵眼睜睜看著幾乎到手的獵物霎那之間被人救走,十拿九穩之機化為烏有,止不住大失所望。駒於利受更是頓足捶胸,仰天長歎。稽蘇靡、粟栗溫、都巴多等匈奴將領見到漢軍騎兵嚴陣以待,當即喝令數百匈奴鐵騎止步成陣,叫囂搦戰。
漢匈兩軍相向擺開陣勢,彼此相距不過十來丈。這邊漢軍將士長槍如林,鐵甲鏗鏘,那邊匈奴鐵騎刀光鋥亮,殺氣騰騰,雙方怒目而視,只等統帥一聲號令,便要展開一場猛烈廝殺。
甘延壽將太子交給漢軍將士護衛,囑咐范曄、劉堇照管好載寶輜車,自個兒掉轉轡頭來到陣前。那名年輕漢將勒騎向甘延壽弓身施禮,歉然道:“末將來遲,讓甘將軍和太子殿下受驚了。”甘延壽向他還禮道:“辛都尉率軍及時趕至,適好化險為夷。甘某在此先謝為敬,回頭再奏請太子殿下犒勞辛都尉及眾位將士。”
那年輕漢將謙恭非常,惶然自責道:“末將本當率軍深入匈奴地界迎駕,但擔心危及兩國邦交,連累朝廷,是以只能守在附近疆域苦等,差點貽誤時機,鑄成大錯。所幸甘將軍神勇,率眾堅持至此,令我等得聞敵眾喧囂而前,尚來得及擋住匈奴敵軍,救下太子殿下,否則辛某即使肝腦塗地,也抵不起失職之罪。如今唯求立功補過,豈敢受謝望賞!”
那年輕漢將便是居延都尉辛不疑,前次甘延壽從思歸崖下逃出之後,到居延城官府中借用坐騎,兩人已經打過交道。辛不疑的官階小甘延壽兩等,加之甘延壽遠襲康居,剿殺匈奴郅支單於,聲名顯赫,戍邊將士無有不知,識與不識皆歸心向慕。辛不疑得報之後,馬上召集兵將趕到漢匈地界,因不敢擅自越境出兵,隻好率領兵將在邊界相候,沒想到只差須臾,太子就將難逃敵手。此刻想來,真是險如千鈞懸於一發,止不住偷偷的汗流浹背。
甘延壽略將一路艱辛相告。辛不疑不無感慨道:“甘將軍和范大人、劉大人孤軍保護太子殿下,實屬不易,舍身護駕,赤膽忠心,日月可鑒。今日辛某能在甘將軍面前聽命差遣,實在是萬般榮幸,日後還望甘將軍多加指教。”
兩人寒暄數語,一同躍馬探望敵陣。辛不疑聽著匈奴兵將呐喊,卻不見敵騎有何動靜,便征詢甘延壽之意,是戰是撤,由甘延壽定奪。甘延壽眼見太子和所得金玉珠寶已經安全無礙,既防撤而被追,又不願戰而讓漢軍將士多遭殺傷,便道:“堅守為上,且看匈奴騎兵做何舉動。”辛不疑當即從命,傳令下去。
駒於利受正立馬陣中,舉棋難定。若戰,漢軍騎兵、步兵數倍於己,整列齊備,以逸待勞,已方難有勝算,再想要捉拿甘延壽和漢國太子,絕非所能;若退,調遣上千鐵騎興師動眾,千裡奔襲,竟然兩手空空而返,徒勞無功,實確是於心不甘。況且自從其父郅支單於被殺之後,余下的舊部將士曾經憤恨絕望之極,幾近分崩離析,直至後來得知駒於利受尚還活著,匈奴貴族推舉其出面召集,郅支單於舊部至才得以重振旗鼓,漸次回歸至駒於利受麾下。此番追拿漢國太子,乃是駒於利受作為西部匈奴各族的統帥首次率領大軍出兵,若是一無建樹,非但難以向匈奴將士及一班貴族元老交待,恐怕對駒於利受往後在匈奴軍中的地位和威望也不無損礙。
駒於利受正在猶豫不決之時,甘延壽忽然想起一事,心念一動,拍馬出到兩陣當中,向著敵眾喊道:“眾位匈奴將士,你們追趕甘某到此,必定是受了駒於利受王子的挑唆指使,而非你等本意。麻煩你們回去告訴駒於利受,無需他前來尋我,改日我甘某定會親赴堅昆王庭尋他,當面了結私人恩怨。你們速速退去,不必在此替他尋釁滋事,白白丟了性命。”
駒於利受聽見,躍馬來到陣前,遠遠望見甘延壽勒馬站立,威風凜凜,真個是恨得咬牙切齒,巴不得將他生吞活剝而後快。他之前從未見過甘延壽之面,隻聞其名,不識其人,今日仇人相見,當然分外眼紅。若不是顧忌甘延壽身後鐵甲鋼盔、威武雄壯的數千漢軍,他早已揮師直撲上去,將甘延壽踐踏成泥,撕個粉碎。
萬兜沙正跟在駒於利受的身後,出言提醒他道:“王子殿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敵強於我,若是孤注一擲,為漢軍所敗,勢必銳氣受挫,動搖軍心,而後就再難凝聚復仇之力了。”話雖逆耳,可終究是實情。駒於利受隻得強忍住仇恨之火,對甘延壽怒目而視,惡言罵道:“你這個十八代祖宗不得好死的漢狗,此次僥幸給你逃脫,下次若敢再來,定叫你萬箭穿心,五馬分屍,打下閻羅地獄,永世不得翻生。”
甘延壽在攻陷郅支城時,曾經見過那個假扮駒於利受而被殺的頂替男子,約莫曉得駒於利受的模樣。聽見駒於利受對自己惡毒叫罵,即刻認出他來,心中多了一番計較,遂道:“駒於利受王子,想不到你竟然親自率兵前來。諸多恩怨只在你我之間,有膽魄的話,你便出來與我單挑,莫要連累眾多無辜弟兄。”
駒於利受神情大慟,嘶聲狂叫道:“你以為我會怕了你麽?”便要越眾而出,衝過來與甘延壽拚命。旁邊稽蘇靡和粟栗溫兩員大將趕急將他攔下。粟栗溫道:“王子殿下,甘延壽乃漢軍數一數二的猛將,武功非同小可。他這是有意激你出戰,萬萬不可中了他的圈套。”萬兜沙也在身後不停勸說。
駒於利受其實也不敢真的上前應戰,只因被氣得實在沒有面子,才不得已乾冒凶險裝模作樣。眼見兩位屬下大將和萬兜沙執意阻攔,自是順勢收場,但口中仍然不甘示弱地挑釁道:“甘延壽,你的三十名騎兵已盡數命喪我匈奴鐵騎的刀下,你若有種,便到大漠中來領回他們的首級。”
他這般說來,原本僅隻想出一口惡氣,殊不知甘延壽的擔慮正在於此。在匈奴騎兵追上來之後,甘延壽遲遲不見歐陽華敏及二十九名羽林勇士的片身隻影,心裡早已忐忑不安,不祥之兆如陰雲籠罩。如今聽見駒於利受狂然道出噩耗,無論真假,心頭刹那一陣劇痛,如抽筋剝骨難以自持。
匈奴騎兵中更有好事之人,聽了駒於利受之言,立馬轟然起哄,將二十九顆血淋淋的頭顱高高挑起,耀武揚威,汙唾辱罵,氣炎囂張猖獗之極。甘延壽放眼向那些人頭望去,認得正是羽林勇士的首級,頓時熱血上湧,怒火中燒,牙關咬得格格響,是可忍,孰不可忍!恨不得馬上向辛不疑下令開戰。眾漢軍將士見到此等場面,也是個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齊聲怒號,隻盼甘延壽和辛不疑趕快發出戰令,立即衝過去與匈奴騎兵拚個你死我活。
卻在此時,一名匈奴斥侯突然急馳而至,直趨駒於利受身前,附近其耳邊稟報數語。駒於利受聽後,馬臉登時拉了下來,面色凝重,陰沉可怖。兩旁的屬將急忙喝令匈奴騎兵放下人頭,停止搦戰之舉。駒於利受約略思索,即與稽蘇靡、粟栗溫、涿邪王等人商量幾句,下令退兵。稽蘇靡和粟栗溫兩員大將聽命,縱馬上到陣前向匈奴大軍搖手示意,數百匈奴鐵騎盡皆悻悻掉轉馬頭,攜帶著羽林勇士的首級奮蹄揚塵而去。
甘延壽不許漢軍將士向敵追趕。他畢竟率領過千軍萬馬出生入死,身經百戰,輕重主次當然能夠把控得住,心知今日重任全系於太子的安危,決不能被仇恨左右,意氣用事。
眾漢軍將士眼望著匈奴騎兵紛紛而撤,原地肅然林立,個個滿腔悲憤難平。甘延壽等到匈奴鐵騎絕塵去遠,才讓辛不疑鳴金收兵。大隊人馬簇擁著太子和寶車,黯然神傷地返回居延城去。一路上誰也不說話, 甘延壽壓製住悲痛之懷,強作鎮定,指揮若素。
到得居延城中,安頓好太子起居,甘延壽領著辛不疑來見太子。禮數已畢,表過軍功,太子親自到漢軍營地慰勞其余將士,言詞懇切,撼人至深,全軍將士無不感動涕零。太子此時已知歐陽華敏和二十九位羽林勇士遭遇不測,也是滿心悲痛不已。一眾隻盼劍牘先生和許方等二十一名羽林勇士能夠逃過一劫,光榮歸來。
但有一事始終縈繞在甘延壽的心頭,那便是歐陽華敏的死活去向尚還不敢肯定。當時在二十九顆人頭中沒有見到歐陽華敏,甘延壽總覺得歐陽華敏應該還活著,因為匈奴騎兵素來殘忍無比,不可能唯獨放過歐陽華敏的頭顱,況且歐陽華敏武功了得,雖然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隻身逃走,也未嘗沒有可能,悲痛之余借此略得安慰。想到歐陽華敏究竟不是漢軍將士,即使臨陣逃脫也無罪可責,隻盼他還能活著,盡快回來就好。因不知實情具體如何,便與太子、范曄、劉堇在居延城中暫時住下,等候消息。
誰知過了一日一夜,等到的卻是更加傷透人心的噩耗。劍牘先生逃脫凶險抵達居延城,把許方等二十一名羽林勇士的死訊詳盡說知,聞者無不痛心落淚,扼腕悲歎。甘延壽心緒難平,也將歐陽華敏及其余羽林勇士的慘烈遭遇告訴劍牘先生,並因歐陽華敏生死不明向師兄深表愧疚。劍牘先生過問巨細之後反倒大為釋然,果斷推測道:“華敏徒兒必定沒死,想來多半是碰到了意外之事,暫時無法脫身,不日當可到達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