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公主看見這種架勢,情知對方今日興師動眾衝著太子而來,不見其人決不會善罷甘休。然因尚不清楚太子和雪兒的確切下落,覺得還是沉著應付為好,便耐住性子,鎮定道:“你們想要怎樣?”那樓大俠道:“你若乖乖交出漢國太子來,我等便不和你一家為難。如若硬是不肯交,隻好先將你拿下再說。”藍玉公主注意到只有他一人上場,其余蒙面黑衣人均按兵不動,心裡有了主意,道:“是一個個輪流上,還是一齊來?”
那樓大俠傲慢道:“殺個母雞,哪裡用得著這許多人手?你只要敵得過我手中這方寶劍,就算是你厲害。”藍玉公主激將道:“你無非是想跟我動手。不妨撓撓驢頭想一想,我會怕你麽?”那樓大俠道:“今日你不怕也得怕。”藍玉公主道:“我們不妨打個賭。若是你勝了,我就領你去找我那兩個孩兒,教他們叫你一聲親哥哥;若是我勝了,你立馬帶上這夥賊人離開這裡,不許再來無理取鬧。”
此話無異於要那樓大俠即使贏了也得認她為娘。那樓大俠聽得火氣直冒,豈甘被辱!怎奈之前已向眾蒙面黑衣人誇下海口,有言在先,騎虎難下,隻得橫下心來和她一決高下。
藍玉公主邁步上前向其余蒙面黑衣人拱手一揖,言之鑿鑿道:“眾位耳聽為憑,今日就請替本公主當場作個見證。”轉而又對那樓大俠道:“你是男子,說話須得算數,今日且由你先立規矩。”她想江湖中人,道義為先,自己先禮後兵,中規中矩,在理字上佔個先著,肯定有好無壞。否則對方人多勢眾,隨時可能會一哄而上,自己和靡旦斷難應付得了。
那樓大俠看出了藍玉公主的用心,破口罵道:“日你奶奶立個鳥規矩,你想一個個單挑麽?且看能否過得我這一關再說。”揮劍即向藍玉公主跨步刺來。藍玉公主柳腰一擺,閃開數步,跟著嗖的一聲,從裙圍束帶之側也抽出一柄長劍來,喝斥道:“好一個無賴黑驢,連一點兒規矩都不懂,虧你還想在江湖上混飯吃。”
那樓大俠一劍不中,惱怒交加,緊接著又是一劍刺來。藍玉公主小心應戰,腳踩八卦,步行飄忽,一一避開來劍。她細細觀察對方的劍法套路招式,待那樓大俠將所學昆侖劍法從頭到尾使了一遍,驀地嗤聲蔑笑道:“原來你使的昆侖劍法就只有這麽一點兒能耐。本公主若不讓你開開眼界,你都不懂什麽才叫做昆侖劍法的厲害。”言畢,叱吒蕩劍壓出,氣貫長虹,連劈帶刺,橫削斜砍,連環使出昆侖劍法的上乘招數,專搶那樓大俠所修劍法的破綻,直逼對方命門要害。那樓大俠大為吃驚,詫愕問道:“你這個樓蘭妖女,怎會對我家正宗的昆侖劍法了如指掌?”
藍玉公主譏訓道:“你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沒看出來我使的才是真正的昆侖劍法麽?你不知從哪裡偷偷學了些皮毛,就到此招搖撞騙,班門弄斧,竟然也敢自稱是昆侖劍法的正宗。”
原來當年安比羅迦向杜青山偷學了昆侖劍法,潛心修煉,後與樓蘭翁主相互切磋鑽研,不僅將昆侖劍法與西域武學融會貫通,自創出一套獨門神技天山摩天劍法,還對昆侖劍法精益求精,在原有招式上修遺補缺,針對其破綻和練功法門專修克招立招之要旨,可說對昆侖劍法已達爐火純青之境。藍玉公主自小跟隨安比羅迦和樓蘭翁主學練武功劍法,被兩位親人視如掌上明珠,甚是得其精傳。雖然年少時頑性貪嬉,成年後為情所累,未能在武學上專注深修,
功力有限,達不到出神入化的層次,但要對付那樓大俠的半成昆侖劍法,當然是綽綽有余了。 那樓大俠不知其根底,招招受製慌了手腳,劍法路數大亂,險象環生。彼此鬥得十幾個回合,那樓大俠已經招架不住,右邊大腿中劍,鮮血湧出,浸透衣褲。他抹不下臉面向同夥求助,又不肯認輸,隻得硬挺著舞劍獨鬥。其余蒙面黑衣人有心要看他的笑話,目睹他落敗已成定局,都只是在旁邊瞧著,無人主動上前出手替他解圍。
兩人又鬥得幾個回合,那樓大俠再次中劍,左臂衣袖連皮帶肉被削下了一大片,若不是藍玉公主手下留情,其必已斷臂殘廢。藍玉公主見他仍負隅頑抗,便大喝道:“臭黑驢,你還不服輸麽?”那樓大俠目如死灰,憎恨瞪著藍玉公主,一言不發,手中寶劍兀自冒死進擊,不肯後退半步。
藍玉公主察覺對方以命相搏,忽然計上心頭:“若果生擒這廝,拿他作為要挾,指不定能夠逼退眼前這夥蒙面強盜。”這麽一想,即沉下劍氣,隱住鋒芒,緩步佯作退讓,不急不慢的拖住對方招數,一節一節將他引離圍觀之眾。到得數丈之外,瞅準時機,賣個關子,撥開來劍,猛地騰空躍起,雙手握緊劍柄連拳帶肘向對方當胸直擊下去,堪比雷霆萬鈞之勢。那樓大俠悶亨一聲,長劍脫手,站立不穩,倒退出數步,一個踉蹌趴倒在地上。
藍玉公主緊跟飛步而前,便要捉拿其人。一眾圍觀的蒙面黑衣人見狀,立明藍玉公主的意圖。六名蒙面黑衣人箭步如飛搶將上來,諸般兵刃直指藍玉公主的後背心。靡旦連忙拔劍在手,斜刺裡疾衝橫擋,截住該六名蒙面黑衣人廝殺。其中四人拋下靡旦,仍死死逼住藍玉公主的手腳。
藍玉公主連劍挑開四人,銳不可擋。那樓大俠眼看自己不僅板上釘釘輸給了藍玉公主,且還難逃遭她生擒之辱,似羞恥至極,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對準自己胸口就要刺入進去。藍玉公主想不到他竟會自盡尋死,大吃一驚,顧不得計較落空,急忙止步叫道:“千萬不可輕生!”那樓大俠冷眼相向,痛恨絕望,惡狠狠的道:“士可殺,不可辱。今日敗在你這妖女手裡,算是老天爺瞎了眼,我樓某堂堂七尺男兒,豈是貪求苟活之輩,到了黃泉定再尋你重決勝負。”手上一用勁,匕首已入肉三分。
正當千鈞一發之際,倏然一物暗地裡勁射而來,咣啷一聲,巧好及時將那樓大俠手中的匕首擊落在地。藍玉公主尋聲望去,發現那物卻是一塊黃澄澄的金錠,式樣頗像漢地通用的形製。繼而聽得靡旦厲聲喝道:“大膽賊禿,休得暗算傷人!”原來那塊金錠乃是被靡旦截住相鬥的一名蒙面黑衣人分身所發,那人一錠得手,即改取一枚黑綢銀鏢投刺藍玉公主。靡旦情急抽劍將那疾射而出的銀鏢挑落地上,怒吼製止那名蒙面黑衣人,抖劍向他加緊進擊,不給他再騰出手來施發銀鏢偷襲藍玉公主。
此時被藍玉公主擊退的四名蒙面黑衣人舞動手中彎刀又已從她背後砍到,藍玉公主無暇繼去顧及那樓大俠,仗劍回身擋撥,避過對方的刀鋒利刃,高聲怒責道:“你們這些黑驢恁地不講道理,不是誇口要一個個比試麽?怎的如今一齊上了?幾頭大黑驢群起圍攻一個弱女子,算什麽英雄!”一名蒙面黑衣人架開藍玉公主的劍招,回罵道:“妖女,我等隻管來抓人,哪有空與你講道理?你趕早把那傻太子交到我等後上,才是正經。”
太子一聽他的厚重嗓門,便知是烏海老大,再看與他夾擊藍玉公主的另外三人,身形甚是眼熟,心想:“這四人肯定就是之前追殺自己的烏海四兄弟了。”想起那日在紫雲台後山上歐陽華敏和閔兒與他們四兄弟惡鬥的情狀,知道此四人的武功非同一般,不由得暗暗替藍玉公主捏一把冷汗。
藍玉公主放聲大笑,接續罵道:“你們這些狗奴才,若是跪下來求我,可能還有得商量,忒地蠻橫霸道,也不先問問我手中這三尺長劍答不答應。”剛才她與那樓大俠單打獨鬥之時,抱著一絲切盼這些蒙面黑衣人能夠遵守江湖規矩的奢望,尚還沉得住氣,如今見他們不擇手段,厚顏無恥只在拿人,哪裡還敢存有僥幸之心?當下只有奮力拚殺,概無他想了。
屋簷下有兩名蒙面黑衣人走過去照應那樓大俠,將他攙扶到院中的花壇邊坐下。那樓大俠以手捂胸,喘息不止,過得片刻,哇的一下子吐出大口鮮血來,臉上所蒙的黑紗和胸前襟袍全浸滿了血水。想來藍玉公主最後一招給他的重擊著實凌厲,傷徹心肺,假若藍玉公主是將劍柄換為鋒刃的話,他哪可能還有命在?所幸那當兒藍玉公主隻想將他擒下作為人質,沒有痛下殺手,他才得以撿回一條性命。但心頭瘀血難消,至時回氣不暢,終究止不住嘔了出來。
在旁扶著他的兩名蒙面黑衣人見此情狀,欲尋物事替他擦拭汙跡。但那樓大俠稍稍緩了一口氣,即自個兒扯去蒙面黑紗,把滿嘴滿臉的血水一抹,掙扎著又要衝上去和藍玉公主拚命。扶著他的兩名蒙面黑衣人並力死死將他按住,勸道:“樓大俠,你現下重傷體弱,不可激動使力,將那樓蘭妖女交由兄弟們對付得了。”
太子仔細看清那樓大俠的容貌,見他頭臉白淨,年紀不到四十,卻分明是個漢人,頓時疑惑不解:“原來一路追殺自己的蒙面黑衣人中,還有這些漢人?他們到底有何圖謀?緣何要暗與匈奴人勾結加害自己這個堂堂漢國太子?”瞬時百思不得其解。
守住那樓大俠的一名蒙面黑衣人急欲將藍玉公主拿下,轉身衝著仍然留在屋簷下觀望的幾名蒙面黑衣人喊道:“各位兄弟,快快過去幫手,把那樓蘭妖女活抓過來,好替樓大俠出口惡氣。”
屋簷下卻有人道:“祖兄弟有所不知,若是我上去收拾了那樓蘭妖女,只會激得樓大俠愈加吐血,哪會是替他出氣來著?明擺著是要將他羞死。”卻是先前那個姓趙的聲音。更有人道:“當初出的價錢只是定好一起把那漢國太子抓到手,沒說過要抓這個樓蘭妖女。若要我們抓這樓蘭妖女,還得加收價錢才是。”
那姓祖的道:“現在情況有變化,獨孤大俠就不要錙銖必較了。”那獨孤大俠道:“照你這麽說來,連賣命掙點力氣錢也算小氣,那我獨孤奮奮豈不是只能白白替人乾活了?這年頭,拿性命舔刀口的事兒,還沒見有誰會自願把腦袋伸過來。不信的話,你問問樓大俠,他辦成這趟差事能掙多少錢?估計將我等拿到手的合計起來,還不到他的一個零頭。”
屋簷下不知是誰又插上了幾句:“難怪樓大俠這般玩命,原來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依理而論,大家齊心協力出來做事,同在一條船上,就該人人有份,公平合理才對。”“存心想一個人獨吞大頭,當然是要遭受老天報應。”
那樓大俠實在聽不下去,霍地站起身來,要衝過去拾取他那兀在地上的寶劍。那姓祖的卻搶先把那寶劍撿到了手中。那樓大俠立馬伸手去奪,那姓祖的必是防他意氣用事甚或怕他再尋短見,撇到一邊不肯給他。那樓大俠羞惱不堪,嘶聲嚎叫道:“祖穆支,快把我的寶劍給回我,今日不把那樓蘭妖女剁成肉泥,誓不為人!”那姓祖的聽了,更是不肯把劍交還給他。
兩人推推搡搡的回到花壇邊上,在旁的另一名蒙面黑衣人像個啞巴似的上前要把那樓大俠拉開。那樓大俠惡生生不肯罷休,強蠻想掙脫他。一個狠命往前趨,一個使勁向後拽,情急之下雙方用力過猛,腳下一滑,扯成一團摔進了花壇之內。
彼此掙扭著爬起來,那樓大俠仍要去強索自己的寶劍。那啞巴似的蒙面黑衣人緊緊拑住他的胳膊拖住他,硬是不肯放手。兩個在花壇中又拗勁扭纏了一番,忽然一團白色物事從該名一直都沒張口說話的蒙面黑衣人的衣衫內滑落出來,掉進了草木花叢之中,雙方及近旁那姓祖的皆渾然不覺。太子在高處甚感納悶的正暗暗盯著他們,卻好瞧得一清二楚。
那樓大俠身受重傷,體力不支,終究強拗不過那名死命纏住他的蒙面黑衣人,被對方生拉硬拽穿過屋簷,進到了客堂裡去。那姓祖的看見那樓大俠總算給控制住,即刻揮劍徑直奔向藍玉公主,悍然殺入陣中。
藍玉公主以一敵四,本來還較為從容,但多了一名敵手之後,陣勢立顯惡劣,就算她使出渾身解數,漸漸也難以招架。頑強鬥得五六十個回合,撐不住腿腳一軟,跌倒在地。五名敵手刀劍齊上,重重架住她的頸項。藍玉公主無可奈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了。
雪兒遠遠望見母親被抓,惶急之際,張口便要向她叫喊,太子趕緊嚴實捂住其口,不給她喊出聲來。雪兒心慌意亂反抗,想掰開太子的手掌。太子附在她的耳邊小聲道:“雪兒,你要冷靜些,這夥強盜凶惡狡詐,毫無信義,即便將我抓去,未必就肯放過你們母女。他們人多勢眾,武功厲害,我們打不過他們,暫且只有躲著,等機會逃出去,找到你爹爹,才有辦法救得了你媽媽。要是我們全都落在這些惡人手上,那便連給你爹爹報信的人也沒有了。”雪兒聽畢,六神無主的愣住。
太子又道:“我們向外呼救也不會有誰理會。店家既可替這夥惡人指認我,明擺著要麽畏怕他們,要麽已被他們買通或和他們同流合汙,故而院內這麽大的動靜,至時都全沒一人前來過問。”雪兒心驚膽戰,懼慮良久才鎮定下來,鼻子一酸,淚水無聲而下。
靡旦一見藍玉公主落入敵手,心下著急驚慌,手腳上稍稍遲了半分,不出數招,也被兩名蒙面黑衣人奪劍擒拿。
眾蒙面黑衣人將藍玉公主和靡旦押解到客堂裡去,威逼利誘,細細盤問,始終得不出太子的下落。又在院中等到天黑掌燈,還是不見太子和雪兒的蹤影,隻好留下兩名蒙面黑衣人在院內接續候守,其余眾人押著藍玉公主和靡旦出了院門,簇擁而去。
太子和雪兒在廊頂上一直不敢吭聲,隻盼留守的兩名蒙面黑衣人能夠盡快離開。待到深夜,兩名蒙面黑衣人感覺腹中饑餓,一人出去喚來店堂夥計,要他安排餐膳宵夜。那店堂夥計見到兩名蒙面黑衣人之時,既不驚慌,也不感到詫異,點頭哈腰,畢恭畢敬。三人交流言語,用的都是胡人土話,太子一點兒也聽不懂,全賴雪兒在旁悄悄作了轉譯。原來當初這些蒙面黑衣人進店抓人,乃是持了官府批文,說是奉命捉拿在逃要犯,壓根兒沒提到什麽漢國太子。店家生疑,謊稱院門的閂鑰全在客人手上,才致一眾惡人翻牆闖入。不過店家畢竟怕事,也不敢亂加責問阻撓。但是照此情形,店家應當並不曉得客院內住著漢國太子,那樓大俠怎的聲稱可讓客店夥計作證?太子回味推敲,才發覺其言竟是煞有介事的含混其詞騙過了藍玉公主。“那惡人僅是說店家看到自己和雪兒在院中玩耍,並沒說他們已坐實自己一定是漢國太子。要是非得指認卻弄錯了,自必全當作一場誤會,可進可退,真是狡猾得很。只是這樣一來,那一眾惡人又從何得知自己的漢國太子身份?”這般存疑在心,仍舊沒法盡解。
店堂夥計去後,不久便送來酒菜。那兩名蒙面黑衣人摘去頭面黑紗,在屋內吃個酒足飯飽,走出到院中剔牙嗝氣,伸展腰骨。太子和雪兒借著院內燈火亮光,瞧個清楚明白,但見那兩人長相普通,年紀三十出頭,看上去均像是匈奴武士模樣。
他們二人在屋外晃悠了一會兒,借著酒勁,嘰裡咕嚕的隨意閑聊起來。太子從雪兒的譯言中得知,兩名匈奴人中,長得高一些的叫瓜癟裡三,另一個叫狗有爪四,都是混號;兩人所聊的都是一些牢騷抱怨,發瀉憤懣,罵罵主子之類的瑣事,想來兩者當是跟班隨行、身份地位不高之人。
兩人聊得投機,那瓜癟裡三忽然認真的道:“狗有爪四,明年四月的英雄大會你去不去參加?”那狗有爪四道:“我沒有資格收到邀請,想參加也沒有理由。”瓜癟裡三道:“我僅隻問你想不想去。”狗有爪四道:“定然想去了。哪還用問麽?此次英雄大會事關我等大胡天下成千上萬子民的前途運數,不單是那些貴人王爺們的事,若是能夠私下裡前去瞧瞧,我也在所不辭。”
瓜癟裡三道:“聽說呼韓邪單於和駒於利受王子眼下都在四處網羅招募武功高手,要在英雄大會上一決高下,你我同是習武之人,只可惜無人引見推薦。否則當可上陣拚殺一番,縱使血濺鬥場,身首異處,也不枉為大胡強族的子孫後裔。”狗有爪四道:“呼韓邪單於將此事交由右賢王全權操辦,右賢王父子挖空心思隻想著發財賺錢,哪裡懂得募集真正的人才?今日你沒看見他們召來的這些人麽?那個樓大俠自命不凡,剛愎自用,卻連一個柔弱女子都鬥不過。其他人為利而來,盡顧得討價還價,袖手旁觀,只有祖穆支、北海雙鷹、烏海四兄弟還算盡力,團住那樓蘭妖女主仆惡鬥,否則能不能將其兩人拿下,還說不定呢。按此情狀,即使你我滿腔熱血,思圖報效國家,恐怕也是登天無路,入地無門,英雄無用武之地。”
瓜癟裡三猶豫片刻,小心問道:“你沒有想過要去投靠駒於利受王子麽?”狗有爪四聽聞此言,顯得有些惶恐不安,眯起雙眼來瞅著瓜癟裡三,裝作不明其意,反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瓜癟裡三謹慎的道:“你若是聽不明白,就當我沒說。”兩人四目相對,沉默多時,狗有爪四方才壯膽探問道:“假如投靠駒於利受王子,你又有何高見?”
瓜癟裡三道:“郅支單於被殺之後,駒於利受為報父仇,想與呼韓邪單於講和,合兵一處,共同對付強漢。龍庭之上一眾名王權貴擁護駒於利受的呼聲甚高,呼韓邪單於猶豫不決,既不甘心長久稱臣侍奉大漢國,又怕叔侄兩家和解之後,失去大漢的庇護,受製於野心勃勃的名王貴人,被駒於利受篡奪了單於之位。因此,呼韓邪單於要駒於利受先將兵權交出,永世甘為臣子,方肯起兵叛漢。駒於利受兵少力弱,也有顧慮,擔心交出兵權之後,呼韓邪單於棄信悔約,反倒將他殺害,獻媚漢國,便堅持要呼韓邪單於先行起兵挑釁大漢,為郅支單於報仇,他才肯答應將一眾兵將交由呼韓邪單於統轄。雙方相互猜忌,協商未果,這才約定召開英雄大會,由雙方選派武功高強之士當場比試,決出勝負,輸掉的一方無條件聽從獲勝一方的意見。反正兩家都是為著大胡各族的前程利益著想,若果呼韓邪單於不能選賢用能,我等改去投靠駒於利受王子也未嘗不可。”
狗有爪四道:“道理雖是講得通。但你我從未與駒於利受王子有過往來,連他的手下兵士都沒一個認識,貿然前去,他怎能信得過我們?”瓜癟裡三道:“眼下有個絕好機緣。聽說駒於利受的手下大將李晚和今日那樓蘭妖女原有一腿,如若我們能尋個空當,悄悄的將她放走,托求她懇請李晚出面引見,想那李晚不會不領咱們這份人情。”狗有爪四道:“此事性命交關,切不能輕舉妄動。若成,當然最好;若是不成,恐怕你我日後更無立錐之地。為保萬無一失,須得好好從長計議才行。”
當下兩人交頭接耳私底裡密謀一番,那狗有爪四道:“此般計較甚為穩妥,一切聽從你的吩咐。”瓜癟裡三道:“他們賺大錢,我們賣賤命,人不為已,天誅地滅。今晚你我且先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管他個鳥什子太子殿下。”兩人定下主意,燈也不熄,便返身進屋睡覺,一會兒鼾聲大作,竟都沉沉睡去。
太子和雪兒從衣兜內掏出日間玩耍的小石子,往院中拋擲試探,確認兩名匈奴人已經熟睡,方才輕手輕腳的從遊廊屋面爬下來,伏低腰身,留神動靜,躡手躡腳的遁向小院門口。路過院中花壇之時,夜光之下看見草木花叢中那一小團白色物事,太子知其來由,心想可能會與眾蒙面黑衣人的來頭有關,匆忙撿起塞入衣兜之內,拉著雪兒徑自出門而去。
兩位少年人逃出小院,偷偷溜出客棧,街巷摸黑一片,惴惴然不知該去往何處,隻得找了一個偏僻角落,依偎做一處暫且熬過一宿。由於彼此患難與共,又朝夕相處了幾日,雙方都已頗為熟悉,也不再因男女有別而心生芥蒂。待到天明,不敢繼續留在城中,一早便出到城外來。
城郊四顧原野茫茫,百草青蕤,樹木蔥蘢。太子和雪兒在一座沙丘之畔找了一片胡楊樹蔭歇了下來,合計下一步打算。雪兒道:“我要去找我爹爹。”太子道:“你媽媽和靡旦在城中找尋你爹爹多日,仍不見人,我們得想個妥善的法子才好。”雪兒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李晚,而是我的另一個爹爹。”太子奇道:“難道你真的有好幾個爹爹麽?”雪兒負氣道:“我哪裡知道?反正我媽媽讓我叫誰做爹爹,我就得認誰是爹爹。”
太子甚是不解,不以為然的道:“世上每個人的爹媽都各隻一個,哪可能有這般不倫不類、醃臢混亂之事?”雪兒嚅嚅囁囁道:“本來我是只有一個爹爹的,年前一位很少見面的叔叔突然來看我和媽媽,私下裡要我管他叫做爹爹。恰好爹爹不在家,我以為他成心欺負,便去要媽媽幫我討回公道,媽媽不置可否,隻一味讓我不要往心裡去。我聽不懂媽媽的話,既茫惑又委屈,後來實在憋不住,便偷偷把這件事告訴了爹爹,結果爹爹和媽媽大吵了一架。爹爹罵媽媽欺騙隱瞞,袒護舊好,藕斷絲連,不守婦道。媽媽也來了氣,說我爹爹不是我的父親,那個叔叔才是我的父親,父親來看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事;還抱怨我爹爹沒本事,光吃醋,是個孬種小氣包。爹爹為此悶悶不樂,我不明就裡,刨根究底,逼著爹爹追問到底我是誰的女兒,爹爹隻管哄我疼我,卻就是不肯說出真相,我假裝賭氣便說以後都不要再見到他了。沒想到過了幾天,爹爹真的離家出走,過了好長時日,直至前陣子才回到家來。”
太子道:“那個叔叔是不是叫做李晚?”雪兒道:“當然是他了。他偶爾會趁爹爹不在家時來看望我和媽媽,一年也就那麽一兩回,每回都是來去匆匆,媽媽總是叮囑我不許讓爹爹知道。可是自從那次爹爹和媽媽吵架之後,媽媽便老是惦記著那個李晚,還正兒八經的告訴我,李晚才是我的親生父親,讓我往後見到李晚時一定要叫他做爹爹,這次還專程帶我到范夫人城來找他。李晚爹爹就是這麽來的,你叫我如何去辨別真假?”言語之中頗感茫然。
太子之前已從藍玉公主和靡旦的言談中,得知李晚是匈奴郅支單於的手下,本就沒有心思陪雪兒去找他,擔心李晚一旦知道自己是漢國太子,會拿自己要挾大漢朝廷,替郅支單於報仇。當時在廊頂上答應雪兒,純粹是情急之下為穩住雪兒的權宜之計。如今聽雪兒說明了要找的不是李晚,心裡如釋重負,當即高興的道:“我送你回家去找你的另一位爹爹。”
雪兒道:“我的另一位爹爹現下沒在家裡。他到外祖父家辦事去了,我們得到那兒去找他。”太子問道:“你外祖父家在什麽地方?”雪兒道:“在西域天山南麓的荒蕪叢林之中。 ”太子一聽,差點兒被嚇得跳了起來,急道:“西域天山?那麽絕遠的去處,離此地少說得有十萬八千裡之遙,我和你就算走到頭髮掉盡,牙齒脫光,也未必能夠走得到。”雪兒道:“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啦。若是騎馬,十天八天就能到得了。”太子道:“還是不行,遠水救不了近火。且不說我們沒有馬騎,即使有辦法十天八天能到,走個來回也要耗上近一個月,到時那些蒙面強盜還不把你媽媽剁成肉醬?等到救出你媽媽來,估計連骨頭都要化成灰了。”雪兒聽得直跺腳,著急道:“哪可怎麽辦啊?”話聲哽咽,眼圈兒一紅,瞧著淚珠兒就要滾了出來。
太子撓著頭皮想了想,道:“解救你媽媽之事,宜早不宜遲。在解救之前,我們須得先弄清楚幾個緊要環節。首先是要弄清楚抓走你媽媽的那些蒙面黑衣人都是些什麽人,到哪裡才能找到他們。然後要想辦法從他們嘴裡知道你媽媽被抓到了什麽地方,要去哪裡才能找到你媽媽。最後才是想辦法如何救出你媽媽來。當務之急,關鍵要看找誰才能夠及時幫得上忙,既要速度快,搶時間,又要武功高強,能夠鬥得過那些蒙面黑衣人。”
雪兒覺得太子所言甚有道理,當下兩人嘀咕一通,斷定此次能夠及時相助解救藍玉公主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李晚,一個是呼延鎮南。因為李晚行蹤尚無著落,至今未見有確切消息,兩人思來想去,認為藍玉公主雖然討厭見到呼延鎮南,但眼下若要盡快把藍玉公主解救出來,還是找他最為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