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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鳴劍錄》第5回 樓蘭翁主(四)
  起因須得從樓蘭國除之前說起,歲月如流,已過去四十二年。那時樓蘭屬西域城郭諸國之一,南通且末、精絕、拘彌、於闐,西連龜茲、焉耆,北接車師、危須等國,東面是鹽澤沙海相繼,浩瀚無邊,大漠蜿蜒如巨蟒蒼龍,人們號稱其為白龍堆,恰好與漢王朝邊地重鎮敦煌、玉門、陽關遙遙相望,疆土接壤。

  由於地扼東西要衝,樓蘭歷來是匈奴和漢王朝兵家必爭之地,樓蘭人被夾在中間,為勢所迫只能兩頭討好。武帝末年,樓蘭王曾將兩個王子分別送到匈奴和漢王朝做人質,委曲求全。後來樓蘭王死,樓蘭國上書大漢王朝,懇請將出質在漢的樓蘭王子送回國中接替王位。但該王子在漢犯法坐罪,漢朝廷對他處了宮刑,有薄待之嫌不宜送回,匈奴便搶先將其所收質的樓蘭王子安歸送回樓蘭國繼承王位。安歸王便是安比羅迦王爺的父親。

  安歸王子因自小在匈奴與胡人一起生活,匈奴單於有意培教、扶持他接替樓蘭王位,厚寵貴養。平日裡讓他如公子哥兒一般與匈奴王族胄嗣耳鬢廝磨,遊玩耍樂,是以安歸王子與匈奴王庭上下幾乎無不相熟,繼位後邦交諸事盡倒向匈奴一邊。漢朝廷派使節聯絡西域諸國,路途艱辛遙遠,途中諸多物用補給在經過樓蘭時多有亟需,安歸王受匈奴王庭唆使,非但不予資助供應,還不時非難、虐待、殺害漢朝廷使節,替匈奴驍騎通風報信,劫掠漢王朝使團和商旅百姓,成了漢王朝交通西域的一大障礙。昭帝元鳳四年,漢朝廷不得已派兵前去刺殺安歸,改立其親近漢朝廷的弟弟尉屠耆為樓蘭王。

  受命領兵前去的是一名掌管皇宮車輿的官員,姓傅名介子,時任平樂監,曾數次出使西域大宛、龜茲、樓蘭等國排解國事糾紛,頗多權謀,是出身羽林騎營的一名耆宿老臣。他年事雖然已高,但聽得朝廷召喚,委以重任,即欣然受命,周密籌劃部署,只求功到事必成。顧慮到此次是入穴擒虎,探海屠龍,凶險難料,須得加強人手,他專誠向宰相霍光稟奏,請求從羽林營中調用兩名好手一同前往。這兩人便是杜青山和閔大寬。

  杜、閔二人在羽林營中曾跟隨傅介子學習過兵法武藝,算得上是傅大人的得意門生,平日裡交情甚篤。而且兩人武功高強,出類拔萃,之前也曾多次跟隨傅大人前往西域諸國執行使命,對西域種種情狀頗為熟悉,確是襄讚此行的不二人選。宰相霍光爽快答應傅大人的奏請,立刻從羽林營中調派杜青山和閔大寬給傅大人充任副將。傅大人得此二將相助,軍威大盛,擇日即速率隊向樓蘭進發。

  一行人到得樓蘭,隻說是奉大漢皇帝之命行賞諸國,騙得安歸王欣然與會。傅大人事先在宴席後帳安排好刀斧手,趁安歸王酒酣之際誘其入內刺死,傳告漢帝旨意扶立安歸之弟尉屠耆為樓蘭王。尉屠耆為降伏樓蘭眾怒,使出了一番陰謀詭計,先是好言安撫樓蘭王室大臣和百姓,以掩眾口,暗中卻偷偷指派人手將安歸王遺下的一家老小斬盡殺絕。安歸之子安比羅迦適巧去了姨父伊循城主家作客,幸免於難,成了漏網之魚。伊循城主得知安歸王遇害,一面重兵守城,一面急派斥候輕騎趕往外家匈奴右賢王處求援。

  尉屠耆全靠大漢登上王位,知道僅憑自身之力,難敵伊循城主之強。如果伊循城主搬來了匈奴救兵,對方更是如虎得翼。勢同水火,須得急調兵將,速戰速決,趁匈奴援兵未至之前,盡快拿下伊循城。因而急忙央求傅大人出兵相助,

火速圍攻伊循城池,同時快馬馳奏大漢朝廷,央求派兵前來伊循城屯守,鎮撫樓蘭民眾,扶佐新王。  那伊循城主也是樓蘭王族,膝下僅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嫁閨中,取名安祁霞兒,意指她如祁連山上的虹霞一般美麗高貴。安祁霞兒自小聰明伶俐,乖巧可人,很得樓蘭安歸王疼愛,特封她為樓蘭翁主。翁主本是漢王朝諸侯王公貴族女兒的尊稱,以有別於皇帝的女兒公主,匈奴、樓蘭等胡人效法漢製,也不例外。

  安比羅迦王子與樓蘭翁主是表兄妹,兩小無猜,親密無間,時常往來。他此次到伊循城,便是特意前來與表妹敘舊,盤桓時日也多。熟料正在春風得意之時,卻驟然聽聞國中變故,父親死於非命,叔父繼位,自家滿門遭戮,頓刻悲憤驚懼交集,控不住熱血上湧,便要向姨父借兵趕回樓蘭王庭找尉屠耆報仇。

  伊循城主不許,安慰他道:“甥兒且先安定下來,不可衝動,報仇之計暫由姨父替你作主。此番變故,決非尉屠耆之力所能為,定然有強漢在後暗作支撐。我等若魯莽草率揮兵前去,無異於以卵擊石,自投羅網。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時下莫如一道權宜堅守伊循城,等待匈奴援軍到來,再會同出兵與強敵決一死戰。”安比羅迦聽明利害,隻得強忍仇恨怒火,聽從姨父之命。

  然而過不了一日,尉屠耆就已親率大軍前來圍攻伊循城,傾國重兵壓境,大有蕩平伊循城之勢。看到尉屠耆心狠手辣,急欲斬草除根,安比羅迦念及對方只是衝著自己而來,若自己繼續留在城中,定然會牽連拖累姨父一家,荼毒全城。想來想去,沒有妥善之策,胸臆難張,毅然私自拿定主意,要單槍匹馬暗闖敵營,前去找尉屠耆清算仇帳。

  待到夜半,安比羅迦換上緊身行裝,悄然越牆出城,握刀在手,便直赴尉屠耆王的中軍大營。守衛敵營的樓蘭將士見是故王之子,多懷惻隱袒護之心,佯裝不知其至,遊散躲閃,根本不去捉問阻攔,任由安比羅迦徑闖至尉屠耆帳前。

  安比羅迦正要破門而入,忽然帳後兩邊竄出數名漢兵,仗劍圍住安比羅迦廝殺起來。原來尉屠耆情知王事普定,人心未穩,不敢見信樓蘭將士,便向傅大人借了一隊漢兵守護左右,日夜輪番值守。當下被從夢中驚醒,聽見帳外的刀劍之聲,直嚇得哆哆嗦嗦,緊裹著被褥縮做一團,躲在營帳之內不敢出來。

  安比羅迦的拳腳武功本來就算不得一流,而今被幾名漢兵圍住困鬥,漸漸捉襟見肘,左右難敵。不到十來個回合,眼看就要命喪劍下。正當情勢危急之時,月光之下但見一襲玄衣疾飛而來,一名長發女子衣袂舞動,劍貫長虹,勢夾勁風,雷鳴電掣般殺奔而至。安比羅迦舉目辨認,來人正是表妹樓蘭翁主安祁霞兒。

  原來自從樓蘭王庭發生變故之後,樓蘭翁主一直對安比羅迦放心不下,囑咐奴仆們對他留心照看。一名奴仆窺見安比羅迦深夜攜刃外出,立刻前來稟報。樓蘭翁主當即猜到安比羅迦的意圖,二話不說,著裝提劍便尾追而來,卻好趕上安比羅迦被數名漢兵圍攻,如困獸猶鬥,險象環生。

  樓蘭翁主杏目圓睜,叱吒一聲,揮劍衝入重圍,三招兩式便將安比羅迦的危勢化解。她自小厭文尚武,家學雖嚴,但伊循城主對她萬般寵愛,諸事皆隨著她的性子,既然她喜歡習武,便四處延邀名師高人傳授指教,於西域武學、各方神技皆有涉獵。她年歲稍長之後還專門跟隨身毒(即今日印度)高僧修煉上乘內功心法,功力修為已非一般武學之士可比,加之潛心勤篤,悟性聰慧,技藝日瑧長進,漸近出神入化之境,如今對付幾個普通漢軍兵士,自然不在話下。

  安比羅迦得與樓蘭翁主合力一處,很快將擋在帳前的漢軍兵士擊退。那些漢軍兵士見到營中諸多樓蘭將士已聞訊聚集而來,便向其等呼急喊援,但眾樓蘭將士不見尉屠耆露面,皆圍在四周,坐壁上觀,無人肯出手相助。數名漢軍兵士隻得死守帳門,竭力抵擋。正處危殆之際,忽見東北角上圍觀人眾嘩然湧動,一名漢人壯士逾越人牆,飛身躍入打鬥場中,仗劍直取樓蘭翁主。

  眾漢軍兵士認得來人正是其等領軍副將杜青山,但見他截住樓蘭翁主便是一番惡鬥。杜青山使的是羽林劍法,功力爐火純青,遠非先前數名漢軍兵士可比;樓蘭翁主的武學專取百家之長,博大精深,巧中出奇,一時半回之間,兩人各有所恃,相互鬥得不分上下。那些漢軍兵士看到樓蘭翁主無暇旁顧,立馬向安比羅迦反撲,一擁而上,勢欲將其擒拿。安比羅迦如何能敵?負氣舞刀在數柄劍鋒之間左躲右閃,藏頭護背,凶險狼狽之極。

  樓蘭翁主急中生智,向圍觀的眾樓蘭將士大聲疾呼,斥責尉屠耆篡逆無道,濫殺無辜,意欲策動這些昔日的臣民將士反戈勤王,相助安比羅迦一臂之力。奈何眾樓蘭將士畏懼漢王朝軍威,首鼠兩端,權衡利弊,只是靜觀待變,對樓蘭翁主之言全然無動於衷。樓蘭翁主見到此等情狀,頓時像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從頭頂蓋涼到腳掌心。暗想身處敵營,不宜久戰鏖鬥,既然這些樓蘭將士已冷漠至斯,眼前還是走為上計,盡快尋求脫身為好。打定主意,迅即虛晃一劍,賣了個空子,騙過杜青山的來招,替安比羅迦擋開敵劍,便拉上他向周遭人牆衝突。眾樓蘭將士也不堵攔阻擊,紛紛閃開,讓出一條道來,給其二人奪路而逃。

  杜青山率領數名漢軍兵士飛身追趕,步步緊逼,樓蘭翁主揮劍殿後,邊打邊退,舍命掩護安比羅迦逃走。二人闖出敵方軍營,樓蘭翁主已身中數創,鮮血汩汩直流,衣身染紅數片。逃回到伊循城外,遠遠望見城圍上火光通明,人頭攢動。原來伊循城主得報安比羅迦和樓蘭翁主半夜出城襲擊敵營,趕忙率軍把守住城頭,正在清點人馬準備出城前赴接應。忽見樓蘭翁主和安比羅迦急急奔回,立命打開城門給他們兩人進城。

  樓蘭翁主和安比羅迦回頭看見杜青山數人已接踵追近,後面尉屠耆也親率大隊人馬雜遝而來,蹄聲轟鳴如雷,軍士鐵甲鏗鏘如潮,看樣子是想要趁勢尾隨追入城中,攻陷城池。二人察覺苗頭不對,樓蘭翁主果斷放棄入城,一邊遠遠呼喊催囑伊循城主快快收起城門,一邊護攜安比羅迦改向伊循城西南面的大片樹林奔去,引著敵眾繞開城池,遁入林中。

  樹林廣闊,順著陡峭山脊綿延伸展,遠望樹林之後群山高聳,峰崖壁立,飛鳥難越。杜青山、尉屠耆領著人馬追至樹林之前,左中右分兵三路將整片樹林層層圍住。尉屠耆坐鎮陣頭,勒令樓蘭兵將嚴密把守,杜青山則率領一眾漢兵迅速追進樹林。閔大寬此時也已趕來,提劍在後跟上。

  林中月色斑斕,樹影婆娑,人鬼難辨,眾漢軍將士一時莫知樓蘭翁主和安比羅迦的去向。杜青山和閔大寬約略商議,定下各領一隊人手分頭尋找,發現敵情呼號為應。閔大寬提著寶劍一味往叢林深處覓去,不知不覺把手下遠遠落在了後面。獨自一人走不多時,到得一處山崖之下,但見巉崖高聳,擎天壁立,群峰環伺,已是絕路。夜光中前方一人正悄悄攀著嶙峋岩石而上,仿如猿猴一般。

  閔大寬待要呼喊其余漢軍將士追來,忽聽得一個女子壓低的聲音哀求道:“這位將爺,請高抬貴手,放過我表哥好麽?”閔大寬尋聲望去,黑暗中發現還有一個年少女子持劍倚壁而立,身上玄衣血跡生光,斑斑如瑩,卻是要追拿的樓蘭翁主。只見她氣色微弱,面如霜雪,一個勁的喘息不止。

  閔大寬立知她肯定是受了重傷,心想自己一個人當能應付得了,便不急召喚幫手,仗劍向她走近。樓蘭翁主有氣無力的道:“你要交差,將我拿下便是。若肯放過安比羅迦,我決不抵抗。”言畢,即把長劍收起。閔大寬怕她有詐,機警審視與她對望,但覺其人雙眸明淨如水,皎潔無邪,盈盈然滿目祈求之哀。意念瞬息間靈光普照,憐憫之情油然而發,不由得心頭一軟,道:“你們快快走罷。”

  樓蘭翁主略略斂衽下拜,謝道:“將爺不逮之恩,他日小女必定湧泉相報。”轉身便跟著前頭那人向崖頂攀爬。剛上得幾步,失手忽從崖石上重重的摔落下來。原來她重傷惡鬥,疲於逃命,失血過多,已經力不從心,再也攀爬不動了。

  閔大寬走將過去,撿起她失落地上的寶劍,問道:“你還能上得去麽?”樓蘭翁主歎道:“我是逃不走了,要綁要殺,悉聽將爺處置。”閔大寬迎著她清麗動人的目光,猶豫躊躇片刻,道:“我不會這般對待你。”樓蘭翁主吃驚不解,急道:“那你想怎樣?難道抓住我還不夠,非得把我表哥也一塊兒抓到手麽?”閔大寬道:“姑娘誤會了,我是想助你爬上懸崖去。”

  樓蘭翁主眉宇間刹然一亮,將信將疑,不由自主的從頭到腳打量閔大寬,提防著道:“你不會是想拿我作要挾,上去抓我表哥吧!”閔大寬道:“我若是定要抓住他,早已飛身攀上懸崖去了。”

  樓蘭翁主看見安比羅迦此時已經爬上崖頂,正向自己招手,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揮手示意他趕快逃走。安比羅迦不明崖下情狀,楞楞的候在懸崖之上焦急等著。樓蘭翁主不敢大聲催促,隻好對閔大寬道:“你願意相助我們敢情是好,反正我已經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只是你打算如何將我弄到懸崖上面?”閔大寬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便背負姑娘爬上懸崖去。”

  樓蘭翁主冷若冰霜的面容止不住露出淺淺的笑意來。須知練武之人最忌被人從後偷襲,眼前這位男子居然敢將後背置於她的掌控之下,看來相助之心確是出於至誠。她隱隱聽得有漢軍兵將在向這邊尋來,不及更作他想,趕即應允閔大寬之計。閔大寬在她面前大大方方蹲下,教她趴到後背上抱穩脖頸和雙肩,然後施展輕功,如飛一般飄然竄上懸崖。

  適才到得崖頂,幾名漢軍兵士已經搜尋到了懸崖之下。閔大寬尚未將樓蘭翁主放下,樓蘭翁主已在一個勁的暗令安比羅迦快跑。安比羅迦看見樓蘭翁主已經上得懸崖,知道有人相助,卻不識得閔大寬是何人,本應上前來跟他打個招呼,但見他身上穿著漢軍裝束,哪裡還敢支聲?轉身撒腿就向懸崖上方的山坡叢林逃去。閔大寬小心將樓蘭翁主放落地上,攙扶著她一跛一拐的跟在安比羅迦後面,轉了幾個山坳,已尋不見安比羅迦的蹤影。

  兩人到得一個隱秘處,才敢停下來歇息。樓蘭翁主頹然坐倒地上,心力交悴,面無血色。料想安比羅迦已經逃脫,氣頭一松,竟致昏了過去。待得醒來,已是天色甫明,但見閔大寬按劍守在一旁,自己身上的傷口皆已包扎妥當。思忖閔大寬替自己處理傷處,免不了要解開血衣觸碰肌膚,顧念男女有別,不自禁心潮羞澀,臉頰微起紅暈,頗有幾分難為情之色。

  閔大寬確在樓蘭翁主昏倒之時,探她息脈,得知她傷情危重,趕緊取出金槍藥給她施治,並運內力助她呼氣行血。忙乎了一夜,至時見她醒來,氣色和暢,再瞧她傷勢已無大礙,甚為釋懷,歉然施禮道:“姑娘昏迷之時,在下實不得已,冒昧替姑娘治傷除患,還請姑娘寬宥則個。”樓蘭翁主察覺他心細,便若無其事道:“將爺無須見外。小女突遭此劫,幸得將爺照應,還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閔大寬憐責道:“你已傷得這麽重,為何定要死命撐持護住那小子?就因為他是你的表哥麽?”樓蘭翁主道:“安比羅迦是安歸王唯一留下的血脈,是樓蘭族人明日之君,不管他是不是我的表哥,我都得盡力保護他周全。”閔大寬道:“今日尉屠耆已經執掌王權,樓蘭族人難道還想推翻他,要再來一次王族內鬥,流血拚殺麽?”樓蘭翁主道:“將爺有所不知,那尉屠耆其實品性卑劣,惡行昭彰,國人盡知,實在是做不得治國明君。他純粹是為了陰謀篡位,才對漢人恁般奴顏婢膝,屈節侍奉,言聽計從。借助此等手段奪得王位,決難服眾。國中之主,早晚勢必要換人的。”

  閔大寬道:“若如姑娘所言,誰才能夠勝任樓蘭王位?是那個安比羅迦王子麽?”樓蘭翁主道:“安歸王對你們漢人不好,對樓蘭之民卻算是不錯的了。安比羅迦是安歸王之子,國人之心,多是向著他,至於他能否勝任王位,那得看他將來的造化。一國之君,若是能顧及百姓蒼生,開明納諫,勤政敦教,執事公允,體恤民情,少些圖利爭戰,多做些勸牧憫耕之事,多給國人帶來福祉,便是好君主。若是政綱不明不修,對內偏私狹隘,對外欺世盜名,隻貪謀一已之私,意氣用事,拿子民當草芥,揮霍疆場,戕害無辜,流落孤寡無數,即使是王圖霸業,也算不得什麽英才聖主。”

  閔大寬聽罷,對其識見頗為讚同。轉念推敲,覺得面前這位女子與尋常異族權貴大不一樣,稱許道:“姑娘的說法和我們漢人的先賢聖哲所倡頗為相近,有此眼界,可說是樓蘭人中的佼佼者了。”樓蘭翁主謙遜道:“家父頗為向慕漢地賢明之世,讓小女自幼學漢文,閱漢典,明漢理,是以小女略通其義,所言便是從中而來,愧不及你們漢人孺子的九牛一毛。”閔大寬由衷道:“方今之世,姑娘誠不輸於女中豪傑,不知可否賜教芳名?”樓蘭翁主嫣然笑答:“恩人無需客氣,小女就叫安祁霞兒。不像你們漢人,有名又有字。”兩人互通了姓名,儼然已如故舊重逢,言語之間漸次親近了許多。

  樓蘭翁主道:“我一個女孩兒家,也理會不來那些經邦治世的大事,談不上什麽豪傑。不過你們漢人常常說得堂堂皇皇,所作所為卻是另外別個樣兒,言行不一,倒是令人費解。此番你能救助我,實是出乎我的意料。”閔大寬道:“漢人中有敦善之士,也有狡惡之輩,難以一概而全。姑娘當時已無還手之力,我豈能趁人之危?況且細細想來,你們兩人又沒犯下什麽大奸大惡、罪不當赦之事,何須為一番王權爭鬥平白無故的擔當罪責,陪上性命?念及這些,出手相助,便是自然之舉。”樓蘭翁主道:“你能這樣想來,也是一番菩薩心腸。”閔大寬問道:“什麽是菩薩心腸?”樓蘭翁主奇道:“你連菩薩都不知道麽?”閔大寬搖頭表示不知。樓蘭翁主又問:“那你知不知道佛祖是誰?”閔大寬仍是搖頭。其時佛教尚未傳入大漢中土,鮮有人知悉佛陀之名,菩提之義,菩薩之心。

  樓蘭翁主解說道:“佛祖嘛,就是遠在南天國度的釋迦牟尼。菩薩嘛,就是專門替佛祖弘法揚善、點化眾生、救苦救難、有大覺悟之尊者。菩薩心腸,就是說你有慈悲善良之心,是誇獎你的啦。你們漢國沒有佛陀寺廟麽?”閔大寬答道:“沒聽說過,只怕沒有。”繼而跟著問:“佛陀又是什麽?”樓蘭翁主道:“佛陀就是修煉已成正果的佛,釋迦牟尼歷經千難萬劫的苦行修煉,頓悟無上正等正覺之後才成佛祖。佛陀寺廟是專門建造給舍身向佛之士供奉佛祖、佛陀,禮敬佛法、弘揚佛旨、增修道業、積德行善之所。”閔大寬仍多不解,續問:“何謂舍身?是不是要殺身成仁?”樓蘭翁主笑道:“不是啦。佛祖當然不是要你去死,否則還要修行作什麽?舍身之意,是要你把自己的肉身忘掉,把依附肉身的七情六欲舍棄。佛說,世間的一切都是虛無,四大皆空,包括你自己。只要你能參悟其中的奧秘,就不會再有任何煩惱了。”

  閔大寬抓了抓頭皮,茫然道:“這可太過玄乎邪門。我們大漢疆域囊括五湖四海,寬廣無邊,世間萬物無不包容其中。廟宇當然是有的,只不過供奉的不是佛陀、佛祖,而是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王母娘娘,他們就是天上的皇帝老子,人間的萬物蒼生、百劫輪回、喜悲生殺皆由其等主宰。”樓蘭翁主好像受到佛祖的啟示,點撥道:“這些天上的神仙如何管得著人間的諸事萬物?他們在他們的天上,我們在我們的人間,各不相乾,凡事皆得靠我們自己。所以佛祖說,欲得正果,就要舍身修行,才是正經。”

  閔大寬想了想,若有所悟道:“姑娘此言確有道理。那些說來說去的天上神仙,只怕誰都沒曾見到過。普天下的巫師作法,多半是裝模作樣,不過把人間地上皇帝老兒的那一套行頭搬上天去而已,端的無甚稀奇之處。他們專靠虛無飄渺、無影無蹤的所謂法力糊弄、蒙騙世人,真不如佛祖舍身弘法、教人修行、勸人為善來得實在,改天我得去見一見這位佛祖才是。”樓蘭翁主道:“那佛祖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得了的,若能遇上菩薩,就已算跨入佛門了。”

  彼此說話相投,竟似忘了自身所處之境,不知不覺天已大亮。兩人環視周遭,盡見胡桐如蓋,枯木殘枝遍地,落葉茅草衰黃,荊棘灌木比比皆是,仿如荒野之中早已廢棄的羊圈牛舍一般。昨晚兩人只顧尋個穩當的去處隱藏安身,無意中卻鑽進了此等荒涼破敗的所在,看看自身真如落難兔子躲在一堆亂草之中,都禁不住樂了起來。

  兩人開心了一陣子,樓蘭翁主關切道:“你本是捉拿我而來,結果反助我逃走,回去軍營之中,將要如何解釋才好?”閔大寬道:“無須多作解釋,別人決計想不到我會和你在一起,而且還助你逃難。”樓蘭翁主道:“還是多留些心眼兒的好。”閔大寬道:“莫如這樣,我現下便回軍營探聽情況,你且在此處養傷,等候我回報消息。到得晚上,我再悄悄的護送你回伊循城去。”

  樓蘭翁主重傷未愈,為免被追兵發現無法脫身,切實暫不宜拋頭露面,遂點頭答應。兩人商量定當,就在山上覓了一些熟知無毒的野果充饑,更尋了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山岩洞穴安棲。之後閔大寬才獨自下山,返回尉屠耆的軍營駐地。

  到得先前扎營之所,尉屠耆和杜青山已經領兵拔營離去,茫茫荒野上空無一人,遍地隻留下無數汙物殘渣。閔大寬向過往的路人打聽,方知尉屠耆當夜已經攻陷伊循城池,率兵入城而去。原來伊循城主見到愛女落荒而逃,被尉屠耆重兵圍困在山林之中,顧不得生死,親自帶領人馬傾城而出,連夜與尉屠耆展開激戰,終究不敵,在城門外活活遭擒,隨後城池失守。

  閔大寬聞知此訊,飛奔入城,徑至漢兵營寨,與杜青山相見。杜青山告知閔大寬,尉屠耆已將伊循城主梟首示眾,樓蘭境內再無強族能與尉屠耆相抗衡,局面得以安定;但破城之時,伊循城主府上空無一人,家眷奴仆一概不知去向,此事離奇莫知何因,成了尉屠耆的一塊心病。閔大寬問及是否已經抓到了安比羅迦王子,杜青山不答,眯住雙目瞅著閔大寬,好一陣子才道:“賢弟一整夜沒回軍營,為兄還以為賢弟死命追趕安比羅迦王子和那樓蘭妞兒去了。”閔大寬道:“為弟的確索跡追蹤,拚命追趕,但那兩人熟悉地形,遁逃神速。為兄直追至大山深處,忽然再找不到那兩人的去向,才發覺黑暗中迷了路,故而至時才回到。想來那兩人早已逃之夭夭。”

  杜青山也不去與他深究,隻說師尊傅大人早有交待,大軍攻克伊循城後須得盡快返回樓蘭王庭,以免王城空虛,易生變故,所以他們二人明日一早便要率領漢軍將士護送尉屠耆趕回樓蘭王城去。閔大寬惦記樓蘭翁主,找了一個借口別過杜青山,偷偷攜帶一袋乾糧,趁早匆忙出城,趕去給樓蘭翁主傳訊。

  到得樓蘭翁主棲身之處,閔大寬將諸情如實相告。樓蘭翁主聽聞父親已慘遭殺害,痛不欲生,按捺不住衝動,要殺回伊循城去復仇。閔大寬強行勸阻,溫言寬慰,依然難消樓蘭翁主心頭之恨。兩人正在爭執推攘之時,忽然見到身周已被十幾名漢軍將士圍住,杜青山握劍在手,瞋目而視,喝道:“閔大寬,你包藏要犯,裡通逆賊,違抗皇命,罪大惡極,還不速速放開那妖女,束手就擒!”

  樓蘭翁主驚怒不已,旋即醒悟過來,搶著替閔大寬辯解道:“這位將爺,一切怪不得閔軍爺。實因小女逃到此處重傷垂危,閔軍爺追到後,動了惻隱之心,未將小女即時擒拿。不過他遲早是要將小女抓回軍營去,照實並未違反皇命。”杜青山冷笑道:“那他今早回到伊循城中,為何不稟報實情?把你獨自留在此處,難道不怕你跑了麽?真是荒誕不經,一派胡言!”樓蘭翁主道:“直至現下小女都元氣未複,仍是跑不動,逃不了,閔軍爺又何須多所顧慮!”

  閔大寬卻自知已無法推脫罪責,不願樓蘭翁主多說,向眾漢軍將士道:“閔某該次確是違反了軍令,甘受軍法處置。但請諸位念在樓蘭翁主並沒有抗逆、危害大漢,實系無辜遭受誅連的份上,放過她一條生路。”隨即拱手向眾漢軍將士深深一揖,坦誠懇切。眾漢軍將士有的搖首,有的遲疑,有的嗤鄙生怒。皆知要是放了樓蘭翁主,他們的罪名便和閔大寬沒什麽兩樣,要彼此綁在一塊兒,自是無一肯願答應。閔大寬慨然動容道:“照實說來,誅滅伊循城主一家,也非我等此來所受皇命。尉屠耆不思善策,借我等之力鏟除異己,殘暴屠戮,大肆殺伐,我等未明辨製止,任由其窮凶極惡胡作非為,甚至盡聽其左右,倒是有助紂為虐之嫌。與體恤護助孤弱相比,何罪為大,還望諸位三思。”

  杜青山聽見他危言聳聽像是要反打一耙,惱怒之極,叱責道:“邦國大計豈能容你這般謗功掩過,妄論是非!兩國交兵,你在戰陣殺掉惡敵,對方就一定是壞人麽?真是豈有此理!”閔大寬對辯道:“即便是敵國,也有兵民之分。似安歸王、伊循城主二人的家眷,諸多無非是老弱婦孺,安可與上陣交戰之士相提並論,難道一個都不能酌情寬饒麽!”其言中之意,仍望一眾手足將士能放過樓蘭翁主。

  杜青山氣得暴跳如雷,羞辱道:“你們兩個狗男女相識沒有多久,竟相互袒護起來,私下裡到底幹了些什麽勾當?是不是已行過那苟且之事了?趕快如實招來!”閔大寬面有不悅,將樓蘭翁主護在身後,對杜青山正色道:“杜師兄,請您把口齒放尊重些。我倒是想問問你,怎得知我在這裡?惡疑同門,偷偷摸摸,如陰魂鬼魅,又豈是光明正大的行徑!”

  杜青山放聲大笑,得意的道:“你小子黃毛伎倆,便想掩人耳目,能瞞得過我麽?我等何須橫加猜疑?!實話相告,在你助這小妞兒逃走之時,已有兵士在遠處看到,回去即刻向我稟報。我見你返回軍營,便佯裝不知,看你是否如實交待。沒想到你卻裝瘋賣傻,隻字不提。我料你必定會前來尋這妞兒,便率領弟兄們跟隨在後。誠確我等還真有心暗中保護你哩,焉知眼下卻捉了個罪奸俱獲,你還想抵賴不認麽?”瞧著閔大寬聽得目瞪口呆,更道:“我等也已在你們二人周遭委屈多時了,是不是要為兄將適才聽到的那些****複述一遍,你才肯認罪服辜?”

  事已至此,閔大寬轉圜無計,隻得道:“既然杜師兄待愚弟煞費苦心,對愚弟的罪行了如指掌,愚弟跟你們回去聽任發落便是。至於這位姑娘,她端的是清白無辜,其父已遭尉屠耆毒手,余下家人正生死未仆,若是把她抓去交給尉屠耆那個屠夫,必死無疑。誠望看在你我師兄弟的情份上,高抬貴手,讓她逃過此劫。”

  杜青山嘿嘿冷笑,揶揄道:“閔大寬,你是不是真個吃了這小妞兒的迷魂口水,恁般死心塌地的護著她?你要是實在舍不得她,我等不妨將她帶回大漢,奏請皇上把她許配與你。”閔大寬已是誠心誠意和解,卻更遭杜青山譏諷嘲笑,哪能忍受得了!立時憤然作色道:“杜師兄,愚弟雖然有負使命,尚且敬重你是一長之尊,如惡意拿愚弟和這位姑娘侮辱取笑,定要和她為難,愚弟也不是隨隨便便給人欺負的。”杜青山警敕道:“這麽說來,你是鐵定主意護住這個妞兒,置朝廷使命、忠孝烈名全不顧了?”閔大寬心亂如麻,頃刻難以抉擇。想到樓蘭翁主出城相救安比羅迦乃人之常情,卻至其父城陷遭戮,何其哀枉!要狠心棄下這位博達明理的蒙難重傷女子不管,由著把她抓去給尉屠耆折磨逼供甚或死於非命,於道義何安!而且自己的所作所為純粹秉從良知,並未有負於國家,實當問心無愧。兩相權衡,不知該如何取舍。

  杜青山看見閔大寬思來想去,猶豫不決,不耐煩道:“此等連三歲孩童皆知不當為的蠢事,你小子兀在左右糊塗,腦子裡是不是生了毛病?我等萬裡辛勞趕來樓蘭,不就是為了誅滅安歸等幾個狂徒孽種,以保大漢四境安寧麽?這個妞兒不除,必生後患。”他已領教過樓蘭翁主的武功,知她不是平庸之輩。

  樓蘭翁主柳眉倒豎,強抑怒恨,對杜青山憤憤不平道:“你這位軍爺善惡不分卻滿嘴忠君為國,其實全不過是為自己謀求功名利祿罷了。殘戕婦孺幼弱,舉世皆知不當為,汝等緣何視而不見?甚還夥同惡人大肆濫殺?我父親與你們漢人秋毫無犯,你們漢人為什麽要幫著尉屠耆攻下伊循城抓他?聽任那暴虐之徒喪心病狂將他處死?你們所為與禽獸何異?!卻堂而皇之大言不慚,天理何在!”杜青山不想和她理論分說,頓喝道:“大膽妖女,我等國家大事,哪由得你嚼舌置喙?”

  樓蘭翁主痛心疾首,駁斥道:“你們殺人放火,便是國家大事;我等平白無故遭害,反倒不得申冤。這是哪門子道理?!世上還有王法麽?!昭昭青天在上,樓蘭百姓皆知,你們十足就是一群殺人魔王!”杜青山理屈詞窮,惱羞成怒,叱吒一聲推開閔大寬,挺劍即向樓蘭翁主刺去。樓蘭翁主猝不及防,腰部中劍,哎呀驚叫,登時躺倒在地。一眾漢兵蜂擁而上,想要將她拿下。

  閔大寬沒料到杜青山一出手就重創樓蘭翁主,全不理會對方確已傷危難逃;眾兵士也只顧抓人,絲毫不管對方是死是活,覺得實在是欺人太甚,止不住心頭火起,怒從中來,揮劍立將衝上前來的一班人手擋了回去。杜青山見到閔大寬出手阻撓,哪還放得過他?怒斥一聲:“你小子真個是窩裡反了!”衣袖一揮,劍鋒一轉,速向閔大寬削來。閔大寬橫劍擋格,斜退幾步,護住自己和樓蘭翁主。杜青山見此情狀,殺著頓起,劈頭蓋臉向閔大寬猛擊,下手愈不留情。

  閔大寬一手舞劍招架,一手挽起樓蘭翁主,邊打邊撤,退入岩洞之內。岩洞不大,深可見底。杜青山發覺閔大寬和樓蘭翁主已後無退路,純做負隅頑抗,越加無所顧忌,領著一眾兵士招招進逼,分寸不讓。閔大寬憑著三尺長劍全力抵擋,奇鋒百出,抖刃如芒,拚命死守住洞口。

  若純以武功而論,閔大寬和杜青山原本在伯仲之間,此時一方人多勢眾,合力強攻,一方據險固守,佔盡地利,雙方都有憑恃,暫且難奈對方分毫。但明眼人皆知,杜青山等眾久攻之下,閔大寬必難支撐。加之閔大寬始終只是防禦, 不忍狠下殺手,處處被動挨打的多,佔先還擊的少,形勢於其更是不利。

  眼見閔大寬疲於應付,肩胛汗水涔涔而下,後背衣衫已經濕透一大片,樓蘭翁主忽然將手探入衣懷之內,摸出一把如發絲細小的銀針來,躲在閔大寬的背後瞅準時機,驀地向杜青山甩手一揚,整把銀針如萬箭穿梭激朝杜青山周身各處射去。杜青山突覺眼前銀光閃動,連忙揮劍擋拔,但諸多銀針出其不意驟然疾飛齊至,細微難辨,哪能容易悉數躲閃擋開?刹那間其臉頰、面門、眉心等多處皆被銀針刺中。只聽得他哎喲大叫一聲,單手捂住面龐,頭臉肌肉抽搐不止,雙目已是無法再睜開來。

  閔大寬看不見樓蘭翁主施發銀針,無暇弄明杜青山的怪異情形,趕急趁勢揮劍劈刺,逼得杜青山節節後退。其他兵士爭奈不過閔大寬的凌厲鋒芒,也隻得紛紛閃開,但求自保,哪裡還能阻擋得了?杜青山目不能視物,感覺頭臉麻癢難耐,痛楚不已,隻手舞劍護住周身,步步往後退去,渾然不知已至山崖邊緣。

  閔大寬眼見其情勢岌岌可危,急忙收劍停手,大聲提醒道:“杜師兄快快停步!”杜青山慌亂中睜不開眼瞧辨處境,莫知閔大寬乃出於好意,謹慎的只顧向後急避。十幾名兵士聞聲驚覺其險狀,駭然呼叫,欲趨前拽住他已來不及,但見杜青山猛地一腳踏空,失足便從山崖上摔落下去。一下子變故來得太快,眾兵士盡皆面面相覷,惶愕地望著閔大寬,群龍無首,六神無主。跟著陣腳大亂,各各一哄而散,爭先恐後逃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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