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雪兒與當於慕斯等人在灌木叢中找了半日,不見太子的蹤影,又在方圓大片樹林內四處覓尋,幾至整座山嶺,均無太子的一丁點兒下落。雪兒驚憂失望之余,苦思太子兩日來的古怪言行,不由不猜疑太子乃是使計刻意撇開自己,以為他真的私自走了,止不住傷心地哭泣起來。
當於慕斯與四名手下順水推舟,落井下石,痛罵太子無情無義,妄自辜負了李姑娘的一片好心。約莫估計先賢速和屠裡蠻已將太子處置妥當,才找些好話來安慰雪兒,哄她回到思歸崖下的地宮內歇息。雪兒對太子被抓之事不得而知,隻好聽天由命,悲憂傷懷,與他雖然同在一座山洞之中,卻仿如隔世。
地宮內兀地多了先賢速和屠裡蠻兩個陌生大漢,經當於慕斯假惺惺引見,雪兒得知其二人同是當於慕斯的手下。聽說他們倆剛辦事回來,既沒去多想,也無心理會。在地宮內孤孤寂寂呆著,縱使有地宮守衛來來往往殷勤照應,仍覺得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坐下不到片刻,已經心亂如麻,按捺不住又跑出到地宮外的石室門前,左顧右眺,依在胡楊樹下守望,隻盼太子還能奇跡般回來。可是蒼山空蒙,林蔭寂寂,哪裡還能見得到伊人身影?
傷心苦等到天黑,次日一早又出到思歸崖下孑影徘徊,累了就坐到正在修砌的廟宇磚石上對著太子走失的那片樹林獨自出神。當於慕斯等地宮守衛有意隱瞞真相,自然盡量避免去招惹她。
雪兒坐著憶著自從認識太子以來與他在一起的開心日子,不知不覺淚流滿面。想到此處廟宇雖未建成,指不定亦能顯靈,陡然生出一絲奢望,喃喃自語虔誠祈禱:“神仙啊神仙,你若能教鎬民哥哥改變主意,回到小女身邊來,小女沒齒不忘宣揚你的恩德。”
淚眼朦朧之中,仿佛真有神助,猛然看見太子便從那片樹林中出來,騎著高頭駿馬,笑臉盈然走向自己。雪兒登時熱血上湧,渾身一振,脫口高聲叫道:“鎬民哥哥!”不見回應,急忙拭目定神看去,卻哪裡是太子?分明是一大隊人馬從樹林深處魚貫而出,謹慎地望思歸崖下機警察探。
雪兒數著來人一共有十四騎,覺得為首的兩名漢人頗為面熟。一個與太子年歲相仿,同樣是斯文俊朗的少年男子,一個是英武魁偉、正氣凜然的壯年大漢,雪兒很快想起在墜月沙洲曾經見到過這兩人。與那少年男子同乘一騎的是一位妙齡少女,長得與自己恁般相像。三人兩騎之後跟著的都是陌生的漢人男子,當中一老一壯,像是管家隨從,余下十騎盡是英氣颯爽、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前頭數騎已聽見雪兒叫喊,偱聲探望過來。那為首的大漢和少年男子見到雪兒,立馬喜形於色,同聲招呼,即領眾騎策馬向雪兒快步走近。雪兒感到詫愕不解,當於慕斯等地宮守衛卻早被驚動起來,個個手抄兵刃,齊集石室之前,與來騎相拒約有百步之遙,憎目而視,眈眈相向。
來騎悉在雪兒身邊停下,為首那名大漢向雪兒問道:“太子殿下現在何處?”雪兒弄不清他是敵是友,惶惑不敢作答。來騎中那妙齡少女卻問道:“雪兒,鎬民哥哥是在這裡麽?”雪兒聽她言語和善,且能叫出太子的假名,顯然沒有惡意,控不住鼻子一酸,答道:“昨天他還在眼前,今兒已找不著他了。”
為首那名大漢一聽,即似心領神會,勒騎率眾策馬去到眾地宮守衛面前,向當於慕斯拱手道:“都尉大人,甘某前來恭迎漢國皇太子回國,
多有打擾,請予方便。”原來眾來騎便是甘延壽和歐陽華敏等人一行。 那日甘延壽率領大隊人馬沿著太子和雪兒的去向一路追尋,到得大澤南面的林中,看見太子和雪兒在樹上所做的標記,即猜到兩位少年人可能是迷了路。由於大隊人馬和輜重大車難在荒山野林行走,遂分兵兩路,讓劍牘先生與許方率大部分羽林勇士護送輜車改覓大路而行,其與歐陽華敏、閔兒、范曄、劉堇及十名羽林勇士尋著標記深入山林追蹤,彎來拐去走了兩日,沒料想卻好到了思歸崖下。
既找到了雪兒,聽到了太子的聲訊,雖未見其人,甘延壽已斷定太子必在此處,只不過十有八九被當於慕斯等地宮守衛做了手腳。因而直至當於慕斯面前挑明來意,向對方要人。當於慕斯佯作全不知情,假以顏色道:“什麽漢國太子,我等從未見到過。”
甘延壽道:“雪兒在這裡,漢國太子必定也在這裡。”當於慕斯故作驚訝道:“有這等事?”速喚雪兒走近前來,問道:“李姑娘,與你一起前來的那位是漢國太子麽?”雪兒看著甘延壽和歐陽華敏,猛然聯想起哈邁德老爺被殺的血腥淋漓場面,不自禁有些慌張起來,戰戰兢兢答道:“你是說鎬民哥哥麽?他是……他可能是漢國太子,我不知道。”當於慕斯又問道:“他不是已經走了麽?”雪兒傷心道:“可能是走了,也可能沒走,誰知他上哪兒去了?若能找著他,那敢情最好不過了。”
此前甘延壽已從藍玉公主和閔兒口中得知鎬民乃是太子的化名,聽見雪兒說得不明不白,更加深信當於慕斯在隱瞞實情,遂向雪兒問道:“鎬民哥哥是怎麽走的?你為何不跟他在一塊兒?”雪兒道:“我本是和他在一起的。但鎬民哥哥早就想回大漢去了,所以昨日故意引我到附近樹林深處,說是要找那個怪人,卻裝死騙我跑回這裡搬救兵。等當於叔叔幾人隨我趕去時,他已無影無蹤了。”
甘延壽沉著追問:“什麽怪人?”雪兒為道清來龍去脈,乾脆將她和太子如何兩次遭遇那頭陀和虯髯大漢的前後經過詳細說了。當中免不了提到在思歸崖撞見李晚,要他帶兵趕去范夫人城解救藍玉公主之事。甘延壽把藍玉公主的境況約略告知雪兒,教她安心,然後繼續問究太子失蹤的細節。
雪兒得知母親已經平安回抵山中王府,甚是寬慰,高興之下,和甘延壽一眾親近起來,問無不答,答必盡言。甘延壽對那頭陀的諸般舉動多有不解,疑心其與太子的失蹤不無乾系。當於慕斯趁機攪渾道:“保不定你們要找的什麽太子殿下,什麽鎬民哥哥,都已隨那頭陀二人去了。”
雪兒喜而複憂,顧慮重重道:“鎬民哥哥若是被那頭陀救走倒好,可在樹林中我們倆壓根兒就沒找見那頭陀二人。實怕鎬民哥哥是被豺狼虎獸叼去,今兒哪得還有命在?”說著,豆大的淚珠又要奪而眶出。甘延壽依常情測問:“若遭野獸襲擊,必有呼叫聲響。你們可曾聽聞?”雪兒道:“鎬民哥哥不一定能喊出聲來,他……他裝死可是像真的一樣。”甘延壽細心徹詢:“他是怎麽樣裝法?”雪兒如實將太子假死之狀細細描述了一遍。
甘延壽大為驚奇,不無生疑道:“你確定鎬民哥哥是在裝死麽?”雪兒猶豫無法肯定,支吾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甘延壽詳加探問:“你們後來在樹林中見到什麽血跡沒有?”雪兒答道:“沒有。”甘延壽續問:“你們對附近的山林都找過了麽?”雪兒道:“早已翻來覆去找遍了,可連鎬民哥哥的一根毛發都沒見到。”
甘延壽舒了一口氣,鎮定道:“他應當不是遭野獸所害。野獸襲人,多少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雪兒仍擔慮憂怕,天真道:“會不會是那些吃人的畜牲先好端端把鎬民哥哥叼回窩裡去,再行殺他喂崽?”甘延壽安撫她道:“此種情況不太可能。”
雪兒難以釋懷道:“但願鎬民哥哥安然無事就好,我還在等著他回來陪我玩呢。”隨即哀怨連聲:“鎬民哥哥啊鎬民哥哥,你若多留一刻,就能見到前來領你回去大漢的人了,何必走得那般匆忙?不辭而別?真是讓人擔心死了。”
甘延壽聽她嬌滴滴說來,對太子牽腸掛肚,似是動了真情,便不再問她,轉向當於慕斯探詢道:“都尉大人,你們真的是到處找不見鎬民公子麽?”當於慕斯不懷好意道:“我們幾個豈止找遍附近的樹林,就連前山後山也沒有放過,只差沒將整座山嶺一把火燒光,刨開草皮樹根一一查究了。假若早知道鎬民公子乃是你們漢國的太子,我們幾個哪肯讓他溜走?請都還請不來哩。實在不曾想他會一走了之,如遭不測,那就太可惜了。”
甘延壽聽著當於慕斯大張其詞,暗地裡揣斷當中孰真孰假。閔兒湊近他的耳邊提醒道:“當於慕斯老謀深算,陰險狡猾,我們不能過於相信他的話。思歸崖下的地宮那麽大,若是他們瞞著雪兒,偷偷將太子抓起來關押在某處,雪兒未必能找得見太子,未必不被蒙在鼓裡。”
甘延壽曾和歐陽華敏一同被關押在思歸崖下的山洞內,曉得裡面的隱秘之處極多,深知閔兒之言不無道理,便對當於慕斯道:“都尉大人,為著本國太子殿下,真是有勞你們一番辛苦了。不過你們既在周遭的山嶺叢林找不見其人,可曾在地宮之內各處找過?”
當於慕斯狠狠地瞪了閔兒一眼,惡聲惡氣答道:“那鎬民公子明明在樹林中走失,焉可能回入地宮之內而不為我等所知!難不成你們膽敢懷疑我等有不良居心麽?”甘延壽穩住話頭道:“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都尉大人前次惡待本將,我等全可不予計較。此次若無私瞞,不妨領我們進去一看,就算化乾戈為玉帛,盡個地主之誼,如何?”
當於慕斯心頭一凜,明知甘延壽和歐陽華敏清楚地宮內的情狀,自是決無可能讓其等進到裡面去搜找。但對閔兒長得與雪兒一模一樣早已疑忌重重,不知她是什麽人,待見她和甘延壽私語幾句,甘延壽即要進入地宮查看,莫名覺得她對地宮也頗為熟悉。突然間想起前些日子在地宮內發生的事情來,兩眼立往閔兒左手大拇指上瞟去,竟發覺她赫然戴著那枚彰顯李晚功勳的翠綠玉戒,登時暗暗大驚,恍然意識到先前從地宮內逃走的不是雪兒,而是這名與歐陽華敏同騎的神秘女子。難不成她和雪兒都是李大將軍的女兒?
李晚風流放浪,四處留情,其手下無人不知。當於慕斯更是耳聞目睹,實不曉得這位大將軍在天下間到底有幾個女兒。但若說眼前這位時而乖巧時而與敵為友的女子也是李晚的愛女,斷難不大存疑慮。從她上次在思歸崖時的種種行徑推斷,已猜到她多半是冒假李晚的女兒,抑或李晚因她與雪兒極為相像而認錯人。
然而李晚畢竟將絕無僅有的榮耀玉戒贈送給這位神秘女子,並曾親口承認她是其與藍玉公主的骨肉。在真相大白之前,為穩妥起見,最好是能將這位神秘女子弄到手,關在地宮之內好生看管,待李晚回來再行分辨。想到此節,即將計就計,指著閔兒對甘延壽道:“地宮重地,豈是誰人想進就能夠進去?你讓同來的這位李姑娘下馬,跟隨我等入內查看便可。”
閔兒初見雪兒之時,已明白李晚緣何錯認自己為女兒,此刻不可能再冒充下去。看到當於慕斯對站在一旁的雪兒熟視無睹,仍裝糊塗把自己當成李晚的女兒,立知對方欲將自己單獨引入地宮之內實施陰謀詭計,遂直言不諱應道:“當於都尉,你終於認出本姑娘了!可實話告訴你們,本姑娘不姓李而叫閔兒,原與你們李晚大將軍八輩子扯不上乾系,純因機緣巧合,你們李大將軍非要認本姑娘為他的女兒不可,本姑娘適好有苦難辯,才將就其錯。上次在你們面前之所以仍要冒充他的女兒,乃為解救甘將軍和歐陽哥哥,不得已而為之。你想要捉拿本姑娘,大可直白說來,無需拐彎抹角,徒勞算計。若指望本姑娘上你們的當受你們的騙,那可是連門兒都沒有。”
一番話讓當於慕斯頓解心頭迷團。他雖已有所預料,但被戳穿詭計,聽來味同嚼蠟,神情顯得幾分不快,幾分不安。其眾位手下睜著大眼一會看看閔兒,一會看看雪兒,心思與當於慕斯大抵相同,也猜到了此二姝貌似孿生必定大有文章,是以聽完閔兒所言,悉無驚訝之色。丘林蘭達道:“閔兒姑娘能夠假冒李大將軍的女兒騙過我等,實系手上所戴的玉戒使然。不知你究竟有何高明手段,能教李大將軍拿貴重無比、幾可號令萬軍的寶物作賤送人。”
閔兒得意地晃了晃拇指上的玉戒,假借威風道:“什麽叫做作賤送人!你說話可要記好分寸了。當日你們李大將軍非要把這枚玉戒交給本姑娘,說是虧欠女兒太多,要女兒原諒他。本姑娘感念他對女兒的一番情意,才勉為其難收下這枚破爛石頭,否則誰會稀罕哩。既然你們視之為寶物,不妨替李大將軍討回去,只要對本姑娘老實客氣一些,速將漢國太子領出來交換,本姑娘決不多佔你們的便宜。”
當於慕斯冷笑道:“你這黃毛丫頭必定自恃有著李姑娘一般的長相,故意賣弄口舌、伶牙俐齒騙取李大將軍愛女之情。藉人之哀,快己所欲,最是令人不齒!眼下莫說我等真不知道那個漢國太子去了何處,委實就算知道,也決計不會與你交換,讓你們如願以償。”閔兒機智挑釁道:“照此說來,你們幾個蠢驢無論如何是不肯把漢國太子交還給我們了?”
當於慕斯怒道:“是又怎樣?你這娃兒休得無禮!本都尉念你年少無知,方才饒你前番亂闖地宮之罪,有心放你一條生路。假若你曉得利害,就乖乖將李大將軍的玉戒留下走人;如不識好歹,再敢出言不遜,我等定會設法將你拿下,割掉你那三寸爛舌煮酒,然後剁掉你那十根嫩指烹成美味佳肴。”
歐陽華敏聽見當於慕斯說得凶狠霸道,從旁回敬道:“當於都尉,恐怕你們沒有這個本事。”閔兒有歐陽華敏出言撐腰,愈加來勁,衝著當於慕斯及其手下放肆取笑道:“你們七條惡漢不過白長了一身熊模狗樣的臭皮囊,有甚能耐?當日本姑娘略施手段,已將你們耍弄得團團轉,對你們的所作所為簡直了如指掌,如今有關漢國太子的下落,你們同樣休想瞞得過本姑娘。若不讓我等眾人進入地宮搜查,必是你們心裡有鬼,故意把漢國太子藏了起來。”
雪兒聽到這裡,忽地生出疑心來,向當於慕斯問道:“當於叔叔,莫不成鎬民哥哥真是著了你們的手腳,被藏到了地宮裡面?”當於慕斯眉頭一皺,向她招手道:“雪兒,你且過來。”雪兒心地無瑕,依言走到他的身旁。
當於慕斯不避眾人,向她開聲問道:“鎬民公子失蹤之後,你在地宮內可見到什麽可疑之處?”雪兒想了想,搖了搖頭。當於慕斯接著和顏悅色道:“雪兒,千萬不要相信外人無理之言。與其冤枉叔叔幾位把你的鎬民哥哥抓起來藏在地宮之內,何不親自到裡面找找看?”雪兒正有此意,點頭答應。當於慕斯即向宇文成嶽使了一個眼色,讓他陪同雪兒回入地宮裡去。
宇文成嶽拉著雪兒快步走向連通地宮的那間石室。閔兒目送他們二人推門而入,忽覺勢頭不對,大聲喊道:“當於都尉,原來你們是想做縮頭烏龜。甘將軍,歐陽哥哥,一定不能讓他們遁入地宮把我們關在外面!”之前她雖已略知從外開啟地宮入口牆門之法,但沒有嘗試過,是否管用,無十足把握。
甘延壽和歐陽華敏同時醒悟,迅捷飛身下騎拔劍堵住對方余下六人的去路。范曄、劉堇和十名羽林勇士跟著紛紛跳下馬背,錘、劍在手,一齊將當於慕斯及其五名手下合圍做一處。閔兒急急縱騎奔至宇文成嶽和雪兒所入石室的門口,卻見裡面深處地宮入口的門牆剛剛合上,室中已空無一人。
甘延壽向當於慕斯正色道:“前番你們無故將我和歐陽師侄關押到地宮的山洞地牢之內,本將已言明不與你們清算舊帳。你若不識抬舉,執意不給我等進到地宮裡去看個究竟,就休怪我甘某劍下無情。”言下之意,若對方再不從命,便要動起手來。
當於慕斯面對脅迫,忽然放聲狂笑,無視敵倍於己道:“甘延壽,你真是吃了豹子膽,蠻橫愚魯得跟畜牲無異。上次能僥幸逃脫,已算你命大,沒想到你還敢再來。今日這等架勢,是不是想多吃些苦頭,方肯罷休?”甘延壽已猜到太子十有八九是被關在地宮之內,決然道:“今日不得進入地宮一瞧,斷不放過汝等!”
當於慕斯聽得已無回旋余地,怒道:“你這廝忒是惹人惱恨!不過這裡可是我們大胡,不是你們大漢,由不得你顓恣猖狂!”甘延壽凜然道:“大胡之境又能奈我何!郅支老兒遠離漢地萬裡之外,不是照樣因罪伏誅麽!”他由李晚而知眼前幾個匈奴武士乃郅支單於的余孽,故借其等主子之戕挑明利害,壓銼其等銳氣。
卜裡格等五名手下果然群情激憤,個個亮出兵刃,直衝甘延壽戟指叫罵。當於慕斯倒顯得頗為理智,壓下心頭火氣,變得冷靜地對甘延壽道:“甘大將軍,你的確膽大包天,竟敢孤軍深入康居,妄殺郅支大單於,濫害滿城胡族子民。這筆仇帳,他日駒於利受王子必會拿你開膛剖肚清償。聽說你這個大惡人的武功技藝絕佳,今日何不與本都尉單獨較量,試試本都尉的寶刀鋒芒!”
甘延壽仗劍在手,不怒而威道:“郅支老兒的千軍萬馬尚不在本將話下,僅憑你這無名小卒的一柄彎刀,自然不是本將對手。本將且問你,駒於利受今在何處?”當於慕斯不屑相告,大言不慚道:“你想見他是麽?眼下有兩個辦法,一者束手就縛,由本都尉領你前去引薦;一者回去大漢長安京城相候,待其人率兵殺至城下,你就能見到他了。不過到那時恐怕你顧著逃命還嫌來不及哩。”
甘延壽得以證實駒於利受仍然活著,不再多問,把劍向當於慕斯一指,厲聲道:“你且莫誇口白日做夢之事,先解決當務之急再說!若與本將單獨比試,你輸了作何打算?”當於慕斯拔刀耍奸道:“輸了就輸了,還能有什麽想法?”甘延壽毫不含糊道:“汝等須得立將漢國太子交出來!”當於慕斯照舊不誠不實道:“這裡連個漢國太子的影兒都沒有,我等實在無法辦到。”
甘延壽眼見盡說無用,唯有先將對方拿下才好盤問實情,便一聲斷喝,揮劍勁向當於慕斯前胸直刺。當於慕斯急將手中的彎刀唰的一橫,接住來劍。左右眾人趕忙閃開,由其二人在石室前面的空地上交起手來。
當於慕斯的武功自是不弱,一柄彎刀使得虎虎生風,但終究與甘延壽相差太遠,隻鬥得二十幾個來回,就已捉襟見肘,應接不暇。卜裡格等五名手下置頭兒不顧,趁著敵圍騰出鬥場的松動,立向連通地宮入口的那間石室迅速退去。當於慕斯佯裝同向敗走,以鬥佔場破圍,暗助眾手下擺脫對方所困。
閔兒勒騎正堵在那間石室的門口,見狀趕即向歐陽華敏叫道:“歐陽哥哥,你們快點過來攔截五隻烏龜王八,莫讓他們逃回到地宮裡去,否則他們將太子擒在手中進而要挾,我們投鼠忌器,即便人多,也要受他們掣肘。”
歐陽華敏早有提防,不待卜裡格五人靠近閔兒,已隨聲縱身躍起,如大鵬展翅一般越過對方之眾,穩穩落在石室門前,護住閔兒。然後手起劍落,幾個挑撥,立將急趨而至的卜裡格五人分開到兩旁。卜裡格五人腳未站穩,迅即揮刀合力朝他砍殺,逼迫他和閔兒連人帶騎向後擠進石室之內。
范曄、劉堇和十名羽林勇士追逼卜裡格五人急奔過來,揮劍舞錘一齊搶上,在石室門前對敵重新合圍,與歐陽華敏裡外夾住對方廝殺。卜裡格五人攻入石室之內,但因石室空間狹小,容不得五人聯手進擊,五柄彎刀難奈歐陽華敏的一柄長劍。歐陽華敏力戰數刃,意氣風發,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死死阻擋住卜裡格五人退入地宮之望。
當於慕斯已自難敵甘延壽,無法分出援手,只能眼巴巴看著五名同夥被對方之眾當成夾在饃中的肉餡分頭痛擊。歐陽華敏本就劍法精湛,不易對付,加之閔兒此時已抽劍相助,在坐騎上居高臨下,專救歐陽華敏之急,專搶對方破綻,如虎添翼,更教卜裡格五人進退不能,如同甕中之鱉。
甘延壽的劍力實在遠勝一般武功高手,當於慕斯拚盡全力招架仍難自保,漸漸更無還手之機,再鬥下去,唯有束手就擒,不由得心頭髮虛越發惶急。想要將甘延壽引到裝有機關的石室裡去實施暗算,僅憑一人獨力難支,無法辦到;想要逃走暫避一時,奈何招招均被甘延壽的劍鋒壓得喘不過氣來,哪裡還能脫得開身?何況此等危局焉能一走了之!恁般計較都已來不及,刹那間慌亂如麻,一柄彎刀使得毫無章法可言。
甘延壽對敵情洞若觀火,三招兩式立教當於慕斯門戶大開,破綻百出。此時若要取他性命唾手可得,但甘延壽隻一劍刺向他的右腕,挑去他手中的彎刀,緊跟著踏前一步,劍壓其喉,活生生將之擒獲。卜裡格五名手下在室內瞥見外面頭兒已落入強敵之手,瞬即驚慌失措,方寸大亂,不出數招,也統統被對手降伏劍下、錘下。
甘延壽命已方之眾將落敗之敵悉數捆綁起來,一一逼令交待太子的去向下落。六名匈奴武士口執一詞,依舊隱瞞實情,不肯認帳。甘延壽軟硬兼施要他們打開地宮入口門牆,也全無一人聽從。當於慕斯負隅頑抗道:“你們切莫以為強行拿下我等,就能進入地宮搜查。實話告訴你們,我等即便慘遭你們的毒手,也決不會讓你們的意圖得逞,踏入地宮半步。”
范曄聽不順耳,哈哈笑道:“汝等端的是不自量力,已為人虜,還要乖張。本郎將這就把汝等的地宮狗門砸成個稀巴爛,且看汝等還有何能耐阻攔我們。”當於慕斯嗤之以鼻,道:“地宮之門機關重重,堅不可摧,沒有我等的訣竅,你們誰都休想打開它,更不要指望強行破門而入。”
甘延壽知其所言不假,正尋思他計,卻見閔兒已不聲不響走到地宮入口門牆之前,摸索了一會兒,那門牆竟徐徐大張開來。甘延壽不無意外,大為驚喜道:“閔兒,原來你曉得開啟此門之法!”原來地宮入口的門牆裡外不同,石室這面沒有太極圖案,所以他一直沒想到閔兒可能會有辦法對付。閔兒興奮開懷,甚感僥幸道:“當於都尉曾經倉促告訴過我,如今依葫蘆畫瓢,實怕不靈驗哩。”當於慕斯聽了,回想起經過,懊惱不已。
甘延壽待地宮入口的門牆完全打開,留下兩名羽林勇士在石室外面把守,與己方余眾押著當於慕斯六人進入地宮裡面找尋太子。很快遇見宇文成嶽正故意領著雪兒在地宮內瞎轉悠,不待其人反應過來即輕而易舉將他拿下,捆綁住雙手,與當於慕斯六人押在一起。雪兒見此情形,心驚害怕起來,不敢跟隨甘延壽一眾繼續找人,躲出到地宮外面的石室門前,焦急不安等待太子的消息。
事已至此,當於慕斯隻得如實交待關押太子的所在。甘延壽著即帶上歐陽華敏奔進那條偏僻的地道,到巨崖下的地牢前,拿青龍寶劍砍開牢門,將太子解救出來。
太子被關押了一日一夜, 蓬頭垢面,饑疲虛弱得像一根迎風立倒的稗草,此時得脫困厄,真個是絕處逢生、喜出望外。來到地宮正殿,見到一眾隨從中站著閔兒,更是驚喜非常,激動無比,三步拚做兩步搶到她的身前,執手相望,百感交集,口不能言,情極而悲,兩行熱淚不聽使喚簌簌而下。
閔兒本是想把他臭罵一頓,見其此等模樣,實在於心不忍,隻好稍事安慰,溫言怪責道:“呆子,往後莫要再做傻事了,為著你一人,得讓多少人為你擔受驚嚇,頂冒凶險。”太子癡心一片,直愣愣的道:“姊姊,為了找你,我已經豁出去了。若是這輩子找不著你,我也不想活了。”言辭眷眷,情深如許。
閔兒難以承受的歎了一口氣,淡然道:“你傻乎乎找我有什麽用?你過你的帝王生活,我當我的貧民百姓,咱們倆風馬牛不相及,往後休要再因我任性胡為,對我說這些呆頭呆腦的蠢話兒,惹人恥笑。此次多虧諸位大人、眾羽林將士和歐陽哥哥舍生忘死趕來相救,還不快快謝過他們!”
太子這才顧及圍在身邊的眾多隨從,依言一概敬謝雲雲。除了歐陽華敏,余皆不敢納謝,反倒紛紛向太子跪行大禮,自責救駕來遲。甘延壽忠心耿耿,愧疚道:“微臣等護衛殿下不周,致使殿下屢遭困厄,身陷龍潭虎穴,今日能得脫身,實是殿下洪福齊天,有賴列祖列宗神靈庇佑。微臣等人待覓得些許郅支單於藏寶圖的消息,便當護送殿下回京,免得再遭虎狼眈視之危,餐風羈旅之苦。”范曄、劉堇也皆伏地請罪,誠惶誠恐,拳拳護主甘願肝腦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