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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鳴劍錄》第17回 寶圖奇書(四)
  歐陽華敏縱騎馳出不遠,便專等與劍牘先生三人會合到一處。劍牘先生不顧胡耆堂等人可能會追來,決然勒馬停步,迫不及待對歐陽華敏道:“徒兒,快將單於藏寶圖拿來給為師瞧瞧。”

  歐陽華敏知其放心不過,當即依言取圖呈上。劍牘先生接在手裡,借著月夜亮光瀏覽一遍,然後交由了無、光華兩位法師共同參詳,經彼此確認該圖正是所求之物,劍牘先生方才松了一口氣,對歐陽華敏點頭嘉許。

  歐陽華敏本欲將《太公兵法》也一道交給劍牘先生,但因兩位法師在旁,摸不清楚師父是否願意讓其等知道此事,便打算探明劍牘先生之意,或避開兩位法師再行呈交。畢竟《太公兵法》乃是眾所周知的皇宮禁物,劍牘先生私命弟子暗中盜取此書,觸犯朝廷律令,若貿然給兩位法師知悉,估計難以解釋脫罪。眼下狀況不明,當然還是瞞著兩位法師為好。

  然而四人僅僅如此耽擱片刻,便轟然聽見追騎蹄聲勁起,雜遝而來,黑夜裡清晰響亮,數裡可聞。劍牘先生急忙將藏寶圖收入懷中,領著三騎趕緊放馬狂奔。歐陽華敏隻好暫且留住《太公兵法》,跟隨師父風馳電掣而逃。

  但胡人精於馬術,且又熟悉路向,不管劍牘先生四人如何鞭駒極速,追騎仍是遠遠在後面咬住不放。四人竭盡騎勁逃得一陣,發覺之所以沒能擺脫追騎,必是胡耆堂等人循著蹄聲追趕,便皆放慢馬步,匿聲行走。可是這麽一來,就全無指望與追騎拉大甚或維持相距的腳程了,且荒原廣漠坦蕩,月光下目窮四野,四騎雖無聲息,卻綽影依稀,照樣會很容易被追騎發現,不得已轉入一處凹陷的草坑之中,下馬匿駒伏身躲避。

  頃刻眾多追騎便如魑群鬼魅般出現在夜幕下的荒原曠野上,烏海四兄弟快馬衝在前頭,飆風逐影般從劍牘先生四人藏身的草坑左近掠過。大概是因劍牘先生四人的蹄聲得然輒止,胡耆堂已猜到所追之人應是歇駒隱藏起來,便與祖穆支領著其余追騎在後緩下腳力,堅耳細聽,邊徐徐而前邊沿途四下裡搜索尋查。

  歐陽華敏見此情狀,低聲問劍牘先生:“恩師三人為何要舍生冒死深入到匈奴腹地探查搶奪此圖?”劍牘先生歎道:“誠如你去年所經歷過的那般,事情皆因你甘師叔而起。”歐陽華敏不解續問:“甘師叔上交所奪得的單於寶藏還不能洗脫罪責麽?難道皇上仍想得到單於藏寶圖?”劍牘先生道:“正是。”歐陽華敏納悶道:“即便是要找這張破圖,也不該由恩師三位擔當此等重任。”

  劍牘先生道:“此節說來話長。在去年搶奪鞮汗山思歸崖寶藏的爭戰中,為師不見你脫險,到戰場覓尋你的屍骸未果,心想你可能僥幸未死,便繼續在戰場附近到處查找,卻哪都全無你的蹤影。為師擔心你被匈奴騎兵擄去,又回到匈奴內地,設法潛入駒於利受的多處軍營中打探,最終仍是沒有你的絲毫消息。接連奔波逾月,雖然對你的去向下落一無所獲,但為師已堅信你必定尚還活著,便返回漢地往歸途一路詢查。

  “結果從居延城打聽到隴西郡,全不見有你的一丁點兒蛛絲馬跡,倒是遇上你師叔甘延壽將軍重返西域都護府赴任。他談起你時,大為歎息,為師探問其故,得知皇上和石顯大人密令他到西域都護府後,仍須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單於藏寶圖上交給朝庭,才準許結清他的冤案。你師叔之意,何其想望你還能活著,再助他一臂之力。為師深知你師叔身為一員漢軍大將,

名震域外,認識他的胡人比比皆是,若要他出沒匈奴內地查找藏寶圖,不僅有諸多不便,而且著實是太過凶險,念及同門之誼,為穩妥起見,為師遂決定隨他前往西域,替他潛入匈奴完成此任。”  歐陽華敏望了兩位法師一眼,又問:“何以了無法師和光華法師也攤上了這份差事?”了無法師道:“此中因緣,與賢侄竟還真有些乾系。”歐陽華敏更是不解。光華法師便接話道:“賢侄還記得老夫與了無法師在三危山天神院對你出手相救麽?之後我們兩人便趕到西域都護府拜訪甘將軍,探問你被匈奴人涿邪王夫婦打成重傷的經過,以求找到對路療法繼續給你治傷複元。事有湊巧,適好你師父受命尋找單於寶藏圖,我們三人即結伴一起到匈奴腹地來。”

  歐陽華敏若有所悟,仍道:“即便如此,也說不上與晚輩相乾。”劍牘先生解釋道:“兩位大師答應相助為師,乃有頂替徒兒之名。當時甘將軍不肯讓為師獨自前往匈奴,到了西域都護府便暗地裡給為師招募合適的幫手。不久,了無法師和光華法師卻好為你之事前來西域都護府,彼此攀談,為師和你甘師叔始知你已被三危山天神院的化外高人所救,久懸心頭的一塊巨石才總算稍稍落地。

  “然則聽說你身受陰陽兩重內力所傷,一時難以痊愈,你甘師叔甚是著急,迅即差遣軍中杜司馬領人到三危山去,想把你接到都護府中醫治調理,預計等你傷愈之後,便可由你陪為師一同赴命。沒想到杜司馬一行趕至三危山天神院時,你已和那位閔兒回長安京城去了,你甘師叔屬意堅決,轉而拜托兩位大師回京城尋你,傳達令旨。兩位大師得知乃為查找單於藏寶圖之事,認為等你完全複元,起碼需要一年半載,拖延時日太久,難以向皇上交差。但你甘師叔認準你是佐助為師的最佳人選,他將難求。兩位大師甚不以為然,表示有其二人助為師一臂之力,同樣能將事情辦妥。你甘師叔聽得兩位大師願意代替你赴任,大為高興,當即派遣為師三人同赴此行。是以兩位大師乃有替你之勞,你須得好好謝過兩位大師才對。”

  歐陽華敏聽明經過,即向兩位法師施禮叩謝。劍牘先生又道:“查找奪取單於藏寶圖,不僅是為完成皇上的使命,更是關系大漢國境的安危,為師三人即便肝腦塗地,當然也要盡力而為。自去年十月進入胡地,至今已有半年之久,為師三人一路追蹤駒於利受,百施巧計,幾經波折,可惜其身邊強手太多,兵將層層守護,始終未能得手。直至藏寶圖到了胡耆堂手裡,其自負武功高強,疏於防范,被為師三人抓住軟肋跟蹤襲擊,是以才有今日此番遭遇。沒想到徒兒突然現身插手,所幸沒有差池失算,否則後果難料。”

  了無法師見劍牘先生非但不表讚歐陽華敏之力,反而不無嚴加教誨之意,遂替歐陽華敏申辯道:“今日幸能大功告捷,其實多虧華敏賢侄機智應變,巧障敵目,玉成我等之謀。不然的話,我等仍免不得要殊死拚殺一番,到頭來更不知結果如何。”光華法師似有同感,小聲道:“了無兄所言甚是。敢問華敏賢侄還有何妙法,能令我等擺脫眼前這些匈奴惡狗的追纏?”

  歐陽華敏一邊聽著三人說話,一邊緊盯追騎的動靜。此時胡耆堂等壓後之眾追尋搜索越來越近,烏海四兄弟也已從前頭折回,與胡耆堂商量嘀咕。其等必是認定所追之人就在附近,因而盡將追騎分散開來,在茫茫荒原上搜查得更為仔細賣力,不肯放過任何犄角旮旯,甚至一草一木。

  歐陽華敏心知光躲著已不是長策,留意到身邊四匹坐騎的後背上捆綁有一些行囊,瞬間想出一條對策,對劍牘先生三人道:“敢請恩師和兩位法師將坐騎上的行囊改綁至鞍韉上,並脫下外穿的衫袍將其罩住,裝成有人伏在騎背之狀,然後由晚輩一人暗牽著三匹空騎先行逃走,將胡耆堂等追騎引開,以讓恩師三人得有脫身之機。”

  劍牘先生想到此舉必致凶險盡數落在歐陽華敏身上,難免替他擔憂。歐陽華敏指著自己一身匈奴裝扮,信心十足道:“弟子既然能在胡耆堂身邊蒙混了那麽久,不管遇到何等情狀,自有妥善的應變之法,恩師盡管放心便是。”劍牘先生仍顯猶豫。歐陽華敏又道:“眼下最緊要的是將單於藏寶圖盡快安全送到甘師叔的手中,敢望恩師切莫以徒兒為慮。只要徒兒能引走一部分追騎,余下之敵決不足為恩師三人的對手,恩師三人當可帶著藏寶圖安然脫險,趕回大漢複命。”

  茫茫曠原月光如水,圖影畢現。劍牘先生眼見祖穆支已領數騎向草坑這邊尋來,情知形勢危急,刻不容緩,隻得將就歐陽華敏之計,與兩位法師迅速喬裝坐騎。歐陽華敏想著須得暗地裡將《太公兵法》交給師父,便趁兩位法師全不留神之際,挨近劍牘先生身側,悄悄把《太公兵法》取出,不聲不響塞入他的懷中。

  劍牘先生驀地一怔,問道:“此是何物?”歐陽華敏馬上湊在其耳邊竊竊告以實情。劍牘先生驚喜非常,作速藏妥奇書,顯然果真不想讓兩位法師知曉《太公兵法》之事。兩位法師已聞聲向這邊師徒二人好奇望來,劍牘先生不便更向歐陽華敏詳詢得手經過,遂巧言掩飾私隱,對歐陽華敏道:“徒兒將這許多日常資用給了為師,真是孝順!不過也須得自留一些才好。”歐陽華敏領會其意,即刻應道:“請恩師放心,徒兒身上的盤纏已足夠用度。”

  兩位法師隻道師徒二人臨別之際彼此關照,實屬人情之常,便不以為意,繼續趕完喬裝坐騎之活。劍牘先生待一切處置停當,忽然又問歐陽華敏:“徒兒,你有何仇事非要在胡耆堂身上打主意?”歐陽華敏既無暇詳告,也不想讓師父分心,遂約略答道:“此事尚未查明真相,等得有了眉目,徒兒定向恩師稟報。”劍牘先生叮囑道:“不管如何,你絕無必要再去與胡耆堂等人糾纏,只須將他們引走,便火速趕到居延邊塞,在那裡與為師三人會合。即便有天大的仇事,為師也能替你作主。”

  歐陽華敏孤身潛入匈奴,已有至死復仇之念,哪願折返漢地更拖累師父,便即道:“徒兒的大仇尚有諸多存疑,須得從胡耆堂入手才能查個水落石出。此事不知何日方休,恩師萬萬不可在邊塞相候,且先到西域都護府複命要緊。”言畢,決然接過劍牘先生三人坐騎的韁繩,飛身躍上自己所乘之駒,一馬當先,牽引著三匹喬裝之騎衝出草坑,朝著與胡耆堂等人相反的方向直奔。

  胡耆堂等人正借著月色夜光細心四處察看,突見近約百步的隱蔽處猛然竄出四騎落荒而逃,認得為首的正是歐陽華敏,在夜幕中情急之下未能分辨清楚其後三騎的虛實,隻道便是劍牘先生三人伏鞍相隨,當即率領眾手下策馬疾追。霎時間荒原廣漠上眾騎狂驫,蹄聲劃破長空,轟然如雷。

  歐陽華敏發覺敵騎盡皆追趕前來,更是催馬奪命競奔。為使敵騎深受迷惑上當,馳出裡許便折取彎道向南。但一人驅使四駒,步調畢竟難以疾速一致,不如敵騎單人匹馬來得飛快,追逃相持了十數裡路,便被胡耆堂等人急速趕上,二十敵騎迅即分頭攔截包抄。

  歐陽華敏見此情景,自忖師父三人已能脫險,當下勒馬停步,以靜候動。眾敵騎從四向合圍逼近,發覺歐陽華敏身後三騎全是喬裝之狀,立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歐陽華敏泰然自若,衝著胡耆堂愜意笑道:“王爺死命追趕在下做什麽!”胡耆堂被氣得咬牙切齒,痛恨罵道:“兀捍巴裡,歐陽華敏,你這個賊驢好大的膽子,竟敢接二連三耍弄本王!今日非親手韌割你的頭顱,生啖汝肉不可!”

  歐陽華敏道:“王爺自己食言,不肯放過在下恩師三人,在下不得已才設法助其等逃走。王爺實是不該見責在下!”胡耆堂惱怒已甚,豈容對方強辯,即速號令祖穆支、北海雙鷹、烏海兄弟等眾手下一擁而上,勢要將眼前這名壞事少年拿下。

  歐陽華敏大聲喝道:“且慢!王爺若想知道單於藏寶圖和《太公兵法》在哪,便莫急動手,先聽在下一言!”胡耆堂刹那愣住,見到眾手下已將歐陽華敏圍在垓心,料定他插翅難逃,眼骨碌一轉,改示眾手下暫緩拿人,問道:“藏寶圖和《太公兵法》現在何處?是不是被你師父三人盜走了?”

  歐陽華敏答道:“王爺親眼所見,在下恩師三人哪有機會偷盜王爺的物事。”胡耆堂怒目圓睜,厲聲斷斥:“若不是你師父等人,便是你做的手腳!”歐陽華敏有意賣弄關子,問道:“王爺何以認定是小的所為?”胡耆堂惡道:“從你口中能說出藏寶圖和《太公兵法》,即可知之。你若想要活命,便快快將兩物的去處如實交待,休得撒謊抵賴使詐。”

  歐陽華敏道:“王爺真是聰明絕頂,僅憑一言便知是小的所為。不過要小的交出兩物,王爺須得答應小的一個條件。”他如此說來,乃是欲令胡耆堂等人相信藏寶圖和《太公兵法》仍在自己掌控之中,以防他們懷疑並掉頭去追趕師父劍牘先生三人。

  胡耆堂目露凶光,發狠道:“本王豈會和你談條件。你如不識好歹,試圖拿兩物要挾本王,我等即刻可將你擒拿搜身,再將你碎屍萬段!”歐陽華敏面不改色道:“你們殺了我也沒有用,小的不可能傻到將恁般貴重之物帶在身上與你們討價還價。如今兩物已被存放在穩妥之處,沒有小的指引,你們即便動用千軍萬馬,將整個地底翻轉過來,也決計徒勞。王爺是要物呢,還是要人,只能選擇其一。若是殺了小的,恐怕就休想得回那兩樣物事了。”

  胡耆堂不知真假,姑且退讓一步,問道:“你有何條件?”歐陽華敏道:“王爺須得盡快幫在下找出真正的仇人來。”胡耆堂道:“本王對你的家門不幸實確甚是同情,一直有心助你找出真正的凶手,然則此等棘手之事肯定需費時日,不可能立馬辦到。”

  歐陽華敏舉手指向正在當場的施明、吳光,不客氣道:“王爺既已疑心小的家仇與這兩個人有關,眼下便可當面向他們查明究竟。”施明、吳光聳然動容,立顯機警,張口輒止,四目緊盯胡耆堂,欲知其做何處置。

  歐陽華敏見狀,心裡倏地一亮,更加確信施明、吳光與自己的家仇即使全不相乾,也必定知曉多少實情。因為其二人雖從扮相上認不出自己,但經前面一番擾攘,又聽胡耆堂直呼自己之名,必定已確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如今自己言及家仇之事,拿話向他們倆矛頭直指,其二人若不是心裡有鬼,應當不致反應非常。

  胡耆堂卻不理會施明、吳光,隻對歐陽華敏暴跳如雷,憤怒呵責:“你小子擅自竊聽本王密議,本王尚未治你之罪,你卻還敢要挾本王拿兩位孩兒是問,委實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真夠大膽。看來今日若不將你除掉,日後定成禍患。”歐陽華敏從容置辯道:“小的冒犯王爺確是不該,但事出有因,實屬情非得已。假若不是暗中偷聽了王爺的肺腑之言,小的又豈能相信滿門血海深仇應與王爺無關。”

  胡耆堂悻悻質問:“你既然已知本王不是你的大仇人,為何還要存心與本王作對,盜走本王的重要物事?”歐陽華敏道:“施明、吳光是王爺收養的義子,王爺待其二人寵溺有加,難免抱懷偏袒之私。只怕最終查明他們倆便是小的大仇人,王爺也不會忍心暴露其等的惡行,更不要說讓小的得悉詳情,報仇雪恨。為防王爺徇私包庇,縱容奸惡,小的當然要有一些掣肘手段才好。”

  胡耆堂陰氣煞然道:“你若訴諸冤屈,本王多少還存有憐憫惻隱之情。今而采取此等下三濫做法,擺明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不知天高地厚。本王念你大仇在身,所犯之過尚可不與你計較,奉勸你不要再自作聰明,趕快交還本王的兩件寶物,好撿回一條生路。”

  歐陽華敏堅定道:“王爺如不肯當著小的之面在此審問施明、吳光,小的斷難從命。”胡耆堂惱怒得眥睚欲裂,恨極道:“看來你是不進棺材不掉淚,不見閻王不回頭了。”歐陽華敏凜然道:“小的為報大仇,早已將身家性命置之度外,死何足懼!只是王爺得不到單於藏寶圖,必難成就強胡之業,要銜憾終生。”

  胡耆堂被截中要害,一時猶豫起來,臉上陰晴不定。吳光忽然插話道:“你小子到底有什麽冤仇?為何一定要扯上我和施明兩人?”歐陽華敏道:“你不要明知故問,年前在大漢秭歸巴山越墅,我歐陽華敏一家數口無辜慘遭殺害,當時你與施明肯定在場,快將所知實情詳細道來。”吳光罵道:“我們知道個鳥屁實情!你小子莫要因仇喪失心智,胡亂生疑,張口亂咬,冤枉好人。”

  施明倒是沉得住氣,詰問歐陽華敏:“你的家人與我等何乾?我和吳光兩人有什麽緣由要去加害他們?”歐陽華敏道:“我沒說凶手一定是你們兩人,但相信你們兩人必定知情。”施明森然嗤笑,陰惻惻道:“你是什麽蠢驢,家在何方,我們全然不曉,更加不可能知道你的家人被害之事。你平白無故卻認定我施某和吳光兄弟知情,那簡直就是瞎猜,胡說八道!”

  歐陽華敏已明確說出鄉梓所在,但施明卻盡作不知,且謾罵惡辯輕松自如,毫無驚疑之色,甚至似乎連歐陽華敏是誰都不認識了,分明大有要將事情推脫得一乾二淨之嫌。歐陽華敏心裡更斷定他和吳光兩人必瞞有隱情,但苦於沒有直接證據,隻好轉向胡耆堂道:“此事王爺自有說法,敢請王爺當場與施明、吳光兩位對質。”胡耆堂卻嘿嘿哂笑,道:“他們兩位已言明對你的家仇毫不知情,哪裡還用得著本王浪費唇舌。”

  歐陽華敏深知胡耆堂此際定然口是心非,表裡不一,便以利動之:“這般說來,王爺是不打算要回藏寶圖和《太公兵法》了。”胡耆堂神色立變,大受刺激,兩眼冒火,怒吼道:“你的家仇與施明、吳光全無乾系,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有什麽話可說!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本王限令你速將所盜兩物奉還!”

  歐陽華敏見其決意袒護施明、吳光,刹那間也怒從心起,憤然道:“胡耆堂,在下本以為你身為堂堂王爺,當能聲張正義,主持公道,沒想到你竟與惡人狼狽為奸,同是一丘之貉!”胡耆堂更是凶相畢露,全無耐性再與歐陽華敏理論長短,暴戾頓喝:“你小子少說廢話!要想活命就即刻交待藏寶圖和《太公兵法》的下落!”歐陽華敏毫不示弱,斷然道:“兩物原本就不是你的東西,我歐陽公子寧願把話爛在肚子裡,也決不會讓兩物再回到你這魔頭手上!”

  胡耆堂盛怒已極,嚎叫道:“待本王將你這廝拿下,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話音未落,已拔劍揮手,率眾屬下向歐陽華敏猛撲而上。歐陽華敏心知眾寡強弱懸殊,頑強抵抗純屬徒勞,最緊要是設法盡快突出重圍逃走。當即緊握青龍寶劍,避開胡耆堂、北海雙鷹、烏海兄弟等勁敵,勒騎徑向武功最弱的數名侍衛直衝過去。

  那數名侍衛擺騎舞刀狂砍狠劈,奮力阻擋。孰料歐陽華敏全不避刀鋒,拚足力道仗劍一圈橫掃,竟將數柄敵刀盡皆削斷成半截廢鐵。一眾斷刀侍衛被嚇得面如土色,不得不向旁閃避。歐陽華敏趁勢提韁夾騎望空一躍,已穿圍而出。

  瞬間情形大出眾敵意料,胡耆堂急忙催馬挺劍直追歐陽華敏。烏海老大昔日曾親眼目睹歐陽華敏以青龍寶劍削斷羌王楊普的寶刀,今日又見其大顯神威,立馬大叫警醒同夥:“這小子手中之劍乃是罕見寶物,能夠削鐵如泥,王爺和眾位兄弟務必當心留神!”祖穆支所處位置就在數名斷刀侍衛之側,施明、吳光距離那數名侍衛也近,三人搶先飛馬過來,截住歐陽華敏相鬥。歐陽華敏欲再削去對方手中家當,卻沒能得手。

  胡耆堂跟著逼近歐陽華敏身後,劍尖直刺其背心。北海雙鷹、烏海四兄弟也已分從左右抄上,企圖重將歐陽華敏合圍起來。歐陽華敏臨危不亂,躲過胡耆堂的鋒刃,擋開祖穆支、施明、吳光三人的阻擊,不敢還手,伏馬斜刺裡闖過對方空隙,強行奪路奔逃。眾敵騎急速狂追,緊緊咬住後尾不放。

  忙亂中歐陽華敏無法擇路,隻管使勁催馬往無人處極速疾馳,但哪裡能甩得開胡耆堂這些彪悍之騎半步。眼見照此下去,難脫魔掌,為盡逼坐騎加快腳力,遂拿劍尖猛扎其後臀。坐騎吃痛,放開四蹄瘋也似的狂飆,才得與胡耆堂等人稍稍拉開一點兒距離。

  但危勢不僅未解,反而更甚,逆著夜風驀地聽見暗器劃空飛來之聲。歐陽華敏耳力極強,伏低身形辨準方位,迅捷揮劍擋撥,但聞叮叮噹噹連響,悉將十數枚射向自身和坐騎的暗器化解開去。匆促間聽辨別其形,狀似棱錐。

  然而驚險未已,一難又起,突見一條大河橫亙在眼前,阻住了前方去路。歐陽華敏心頭一懍,正欲偏轉馬首沿岸而逃,卻再次聽見數枚暗器激射而至。由於一時分神,未能擋拔淨盡,一枚暗器正好射入胯後馬腹。

  坐騎吃痛難製,奮蹄騰空,發起野性直往大河衝去,馱著歐陽華敏如同自尋死路一般躍入洪流之中。正當陷在天塹湍洑之際,敵方暗器又接二連三追射而來,歐陽華敏受處境和坐騎所誤,擋拔失去了準頭,冷不丁被一枚暗器射中左邊肩胛,立覺痛徹肺腑,隨即感到有劇毒攻心。

  當下大驚,急忙拔下所中暗器,借著月光一看,卻是異常熟悉的黑綢銀鏢。因之前吃過此種煨毒銀鏢的苦頭,曉得其厲害,趕緊將之丟棄水中,運起般若菩提心法,以強勁內力抵禦其毒。身下坐騎所中暗器十之八九也是煨毒銀鏢,無法抵擋其惡劣毒性,先是拚命在水中掙扎,旋即癲亂失常沉了下去。

  歐陽華敏失去了坐騎的支撐,只能孑身飄浮在水面上,一邊運功拒毒,一邊順著湍流之勢緩慢向大河對岸遊去。胡耆堂已率眾敵騎追到大河邊,在岸上勒馬停步,看見歐陽華敏漸至河流央中,便大聲叫喊:“兀捍巴裡,歐陽小子,你已身中毒鏢,逃走必死無疑。若望保住性命,就快快遊回這邊岸上來。本王無非是要拿回自己的物事而已,決計不會殺你。”

  歐陽華敏凝氣抗毒,不予應答,抱緊強烈求生之念,硬挺著隻管繼續遊向對岸。但很快發現胡耆堂等人只是在原岸上使勁呼叫,威逼利誘,哄騙咒罵連連,卻不敢下河追來,立馬想到多數匈奴人不習水性,估計胡耆堂等敵眾也屬此類,是以只能駐岸百般使計,望河莫及。且在黑夜荒原之上,知道其等一時難覓物事渡河強追,心下稍安,更添一線生機。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終於爬上了大河對岸。胡耆堂等人遠遠望見,立即沿著彼岸分頭行動,尋找渡河之處。歐陽華敏雖覺腦袋昏昏沉沉,精疲力竭,但為確保能徹底擺脫追敵,不得不咬牙死命撐持,以劍為拐擇路而逃。想必是得有奇門內力的相助,感覺不像以前遭受此類鏢毒所害時那般難以自持,當下暗暗慶幸不已。

  離開大河不遠,漸漸辨明方位,原來是到了大河南岸。此時頭臉上巧扮匈奴人的偽裝已被河水浸泡脫落,衝刷殆盡,容顏複呈平日之狀,頓感舒暢許多。但心知以一副漢人少年的面孔,在此等匈奴腹地若是給人撞見,必定印象深刻, 極有可能仍會被胡耆堂等人追查到行蹤。為慎防萬一,即便是在夤夜之中,也不敢掉以輕心,隻揀荒野偏僻之處行走。

  艱難跋涉了三四裡路,月隱星稀,天邊漸現魚肚之白。前頭眺見有山巒起伏,一大片茂密樹林鋪展入眼簾。歐陽華敏心想:“躲入林中藏身最好不過,哪怕毒發而亡,也決計不能被胡耆堂等人找到,拿屍泄恨。”憶起昔日曾見匈奴鐵騎削下羽林勇士頭顱的殘忍之狀,仍不寒而栗,便毅然挪步向那片樹林蹣跚行去。

  數箭之地差不多要耗掉一個時辰,方才到得林中。但見蒼松翠柏重重疊疊,正值抽芽吐蕊季節,枝葉繁茂,遍地成蔭。又聞鳥鳴聲聲,蟲獸驚走遁藏,更顯清幽靜謐。不由得慨然長歎:“我歐陽華敏今日若真死在他鄉,有此葬身之地,倒也不賴。只是大仇未報,實在是終生所憾。”

  忽然轉念又想:“自己用般若菩提內力對付鏢毒,堅持了大半夜,到現時仍未察覺有毒滲心脾之象。此門功法甚是奇特,自己日夜修煉至今尚莫能窮極其精髓,未得探知其深淺,若是善加導引發揮,說不定會有療毒之效。假使天不滅我,不妨一試。”當即走到一棵巨大的古柏之下,藏身於宛如虯龍盤繞的**之間,潛心琢磨般若菩提內功心法之巧能,欲尋門道化解鏢毒。

  待將整套內功心法循環往複細細研究一遍,不管所悟有無把握,便氣提丹田積聚內力,嘗試強行將鏢毒逼出體外。然則不到一盞茶功夫,頓覺五髒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股逆氣劇衝發頂,登時昏厥過去,完全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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