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月光之下,胡耆堂手提長劍,身著睡袍,披頭散發,站在其行帳前擋住入口,顯然因事發倉促,未來得及梳整更衣。夜間值守的那名侍衛躺在其側,一動不動,莫知死活。劍牘先生、了無法師、光華法師在其二人身周合成半圍,也是仗劍在手,分向與胡耆堂對峙。彼此眈眈相向,密切注視對方舉動。
胡耆堂道:“光華法師不要無中生有,強人所難,本王這兒根本就沒有什麽單於藏寶圖。”光華法師道:“你休想撒謊蒙騙我等。自從駒於利受死後,我等便一直在暗中追查單於藏寶圖的下落。雖然你費盡心機嫁禍陷害李晚,讓軍中上下皆以為單於藏寶圖是在他身上,但哪能逃得過我等的法眼。我等決計要抓住你的狐狸尾巴,證實藏寶圖的確在你手上,讓李晚之冤大白於天下,便設法跟蹤潛伏在你左右。皇天不負苦心人,就在你此行出發前當晚,我等潛入你宅內查探,正好撞見你和祖渠黎兩人私下密謀,欲拿藏寶圖獻給呼韓邪單於,以取得其信任,同意出兵合力除掉呼延丕顯所部。祖渠黎走後,你還百般不舍,把藏寶圖拿出來,在燈下仔細研閱摘記,久久方才將它重新藏入貼身所穿皮甲的夾層之內。眼下只要你把那皮甲脫出來亮亮,便見證老夫所說是真是假。”
胡耆堂將所穿睡袍掀抖開來,生氣道:“本王身上哪有什麽皮甲,你莫要捏造事實,誣陷本王。”光華法師道:“你沒把那皮甲穿在身上,必定是將它留在行帳之內,讓我等一搜便知。”胡耆堂怒不可遏,惡聲罵道:“你這狗東西真是不識抬舉!本王顧念曾與你和了無法師切磋過武功,甚有交情,雖夤夜遭汝等冒犯,仍然一味相讓。想不到你竟而莫知進止,出言不遜,膽敢要搜查本王的行帳,真是丟盡漢人臉面,狂妄無禮之極!”
了無法師不買舊帳,逼迫道:“我等一路鞍馬勞頓追蹤到此,全為那藏寶圖而來。王爺若是顧念交情,便快快脆脆把它交給我等。”胡耆堂冷笑道:“汝等武功雖然高強,但若一定要強梁霸道使惡用狠,本王人手眾多,倒也不怕你們區區仨人。況且這裡是大胡,不是漢地,只要本王一聲令下,汝等便休想再活著跨出大胡一步。”
劍牘先生道:“我們既然敢來,就不怕回不了大漢。”轉而敦促了無、光華法師:“兩位道兄,今日虎口拔牙,必然難免一戰,多言無益,還是動手罷。”言畢,揮劍直取胡耆堂要害。胡耆堂被迫應戰,長聲呼哨,舞劍擋格。了無、光華兩位法師眼見胡耆堂向屬下發出了號警,為搶在對方援手到來之前速戰速決,顧不得以眾暴寡有損高人聲望,雙雙出手,三劍夾一,頃刻間交鋒震響大作。
祖穆支、北海雙鷹和另外九名侍衛至時才被吵醒過來,驚悉遭遇敵情,急速被衣趨出營帳,手持刀劍撲入戰團。胡耆堂得有機會松了一口氣,然則深知己方之眾尚未弄明對方是什麽人,糊塗魯莽惡鬥易遭對方擊垮。遂作速分身拖住劍牘先生,指派吩咐眾將士:“眼前三位都是絕世武功高人,但你們莫要懼怕他們,也莫要小覷他們,隻管合力對付另外兩位大師就好。”祖穆支、北海雙鷹聽令,立明形勢,率領侍衛專隻圍攻兩位法師,雙方登時刀光劍影激戰開來。
行帳之前數丈見方的空地上月色如銀,兵刃相交撞擊之聲亂成一片,方圓數裡可聞,場面甚是凶險。幸好是在荒郊野外,無匈奴人被驚動前來,胡耆堂一方難添援手,否則形勢對劍牘先生三人必定不利。
歐陽華敏心想:“師父三人成敗難料,若是不敵,或有敵援,須得想辦法幫他們一把。”當下顧不得可能暴露身份,回入帳內取來藏在行囊中的青龍寶劍,偷偷躲在行帳之側觀戰,打定主意,只要劍牘先生三人出現險情,便即挺身而出相助其等。 劍牘先生與胡耆堂均是劍法翹楚,武功各顯所長,招法路數凌厲繁複,疾如驚風,讓人看得眼花繚亂,莫辨強弱優劣。了無、光華兩位法師的身手雖然甚是厲害,但彼此被數名武功不弱的敵手纏住相鬥,暫無余暇抽身與劍牘先生合擊胡耆堂。雙方絞著惡戰,各各交手多時,依然勝負難分。
歐陽華敏瞧在眼裡,急在心上,忽然念頭一轉:“師父三人意在拿到單於藏寶圖,光華法師說胡耆堂把它藏在其貼身皮甲裡,不知是否確有其事。但胡耆堂確實經常隨身穿著一件皮甲,此行也不例外,想來是夜寢之時脫下,倉促遭到襲擊,來不及穿在身上。若趁雙方酣戰,胡耆堂疏於防備之際,自己潛入其行帳查探。如果屬實,便可偷偷將單於藏寶圖拿到手,即便師父三人最終不敵敗走,回頭也能設法把藏寶圖交給他們。”
如此盤算定當,借著夜黑無人察覺,即速潛行到胡耆堂的行帳後面,以劍端在帳幕上切開一道大口,闖入裡面摸索查找。沒費多大功夫,便探觸到胡耆堂的一件皮甲,發覺其夾層裡沉甸甸的似是藏有物事,當即攜抱皮甲從原路退出到帳外,翻出夾層裡的物事對著夜光月色一照,果見其中有一張尺許見方的皮狀地圖。雖瞧不清楚圖上的文字和標記,但估計其必是單於藏寶圖無疑。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夾層裡的另一物事卻是一本皮製經卷。歐陽華敏對書名詳加辨認,驚訝發覺該書正是那本多方費盡周折求之不得的《太公兵法》,頓時興奮不已。心想:“原來胡耆堂一直隨身攜藏著《太公兵法》,難怪此前自己在其帳中四處查找不見。杜青山雖曾在他身上搜查過,但那日必定是胡耆堂因閑居帳中,適好禦下此甲,是以杜青山未能得手。如今兵書和寶圖俱為自己所獲,回頭正好一並交給師父處置。”遂將兩件物事盡皆塞進懷裡小心藏妥,扔掉皮甲,悄無聲息仍舊回到原先那處帳側觀戰。
此時交戰雙方局勢已經大變,了無、光華兩位法師畢竟技高一籌,悉將祖穆支、北海雙鷹和那九名精強侍衛打得落花流水,叫苦不迭。頃刻之間,便有三名侍衛被點倒在地,動彈不得。照這樣下去,兩位法師很快便能騰出一人,與劍牘先生共同夾擊胡耆堂,屆時胡耆堂就只有挨打求饒的份兒了。
胡耆堂之前既與兩位法師打過交道,知道對方武學深淺,對此局面必定早有預料。因而起初雖遭侵擾,仍能有所克制,不願主動挑戰。待到被迫動手,也還能穩住陣腳,臨強敵而不亂。可如今情勢越來越危殆,不禁開始憂急分神,破綻漸漸顯露。
相形之下,劍牘先生越戰越勇。更有甚者,為盡快製住胡耆堂,逼迫其交出藏寶圖,劍牘先生突然使出與歐陽華敏一模一樣的劍法路數,人劍合一,幻象變化萬端,功力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見一柄長劍罩住胡耆堂窮追猛打,令其想逃命都找不著門道,攻防之間已盡佔上風。胡耆堂絕望哀歎:“勾眉劍法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本王今日勢必難逃一死了。”
眼見胡耆堂一眾行將成為劍下之囚,不期然猛從遠處聽見馬蹄聲急促響起,疾速而近,頃刻六騎便出現在行帳前方數丈之遙。歐陽華敏放眼望去,月光下認得來人卻是烏海四兄弟和施明、吳光,不由得大吃一驚,駭異幾不能言。在此等荒僻去處的深更半夜,無論是誰,斷難料想會遇見相識之人到來,而且偏偏還是胡耆堂的得力乾將和關系到自己家門大仇的兩位惡徒,真是離奇巧合之極。
胡耆堂正作困獸猶鬥,一見來者是自己人,登時精神振作,叫道:“烏海兄弟,兩位孩兒,快快過來幫忙對付這三位強人!”烏海兄弟等六人已先認出胡耆堂及其一班隨從將士,應聲立即躍下馬背,持刀拔劍飛步奔上前來助戰。
胡耆堂審時度勢,命烏海四兄弟與祖穆支及五名侍衛合圍迎戰光華法師,施明、吳光則相助北海雙鷹和兩名侍衛力敵了無法師。雙方鏖戰有頃,烏海老大即察覺胡耆堂已落在了對手下風,趕緊丟開光華法師,揚刀向劍牘先生直衝過來。胡耆堂得他牽製了劍牘先生三成招數,刹那輕松許多,遂邊鬥邊感慨道:“烏海老大,幸虧你們及時趕到,否則今日本王定遭厄運。”
烏海老大道:“此事還真是湊巧。卑職兄弟四人在長安城找不到兩位賢侄,回到范夫人城附近一帶適好遇見他們。因得知王爺已移駕范夫人城,即領他們直接到城中向王爺複命,不料王爺剛巧已出遠門,未能相見。卑職原是想讓兩位賢侄在城內新家歇歇腳,等候王爺回去,兩位賢侄卻急著要找到王爺,說有重大機密須得盡快向王爺稟報。祖渠黎骨都侯欲加探問,兩位賢侄隻字不吐,指明只能讓王爺一人知曉。祖渠黎骨都侯不敢耽誤,隻好將王爺的真實行蹤秘告,卑職兄弟四人遂陪兩位賢侄一路追來。為在王爺到達龍庭之前見到王爺,連趕了兩日夜路,沒想到會在此地遇上王爺一行與強人惡鬥。”
胡耆堂道:“這麽說來,本王還真得多謝老天照應。”烏海老大話多分神,應接劍牘先生的招數漸顯頗為吃力,憋不住道:“敢問王爺,這位強人是什麽來頭?為何武功劍法恁般厲害!”胡耆堂道:“他號稱劍牘先生,與光華、了無兩位法師不相上下,都是漢人中一等一的高手。”烏海老大道:“那個白頭翁了無法師,卑職在漢地見到他時,以為他只會治病,沒想到他的劍法武功竟這般了得!”
烏海四兄弟當日潛伏在了無法師的紫雲台後山上欲捉拿漢國太子,事先多半刺探過紫雲台的情況,見到過了無法師不足為奇,但其時實確很難看出這位法師身懷上乘劍法武功。胡耆堂給烏海老大指點道:“了無法師的道家劍派雖屬雜學,但以陰陽兩氣內外兼修,平平的一招一式也是威力無窮。本王曾與他論劍愈月,終未分高下。”烏海老大道:“難怪他膽敢跑到家裡來欺負我等。”胡耆堂道:“此刻且先全力將他們拿下,余事擱後再談。”烏海老大馬上收攝心神,沉著應戰,不敢再有絲毫麻痹輕敵的之舉。
胡耆堂的劍法武功與劍牘先生原本就在伯仲之間,一雜一專,各有所長。先前之所以顯露敗象,一來是因局勢之憂,心慌意亂,二來對劍牘先生的所謂勾眉劍法所知不多,早有忌憚,情急難求應對破解之法。如今增添了烏海老大等六名武功強手,其一方實力大增,很快扭轉頹勢,咬住對方輪番惡鬥,不到一盞茶功夫,反倒將劍牘先生三人分頭圍在了垓心。
這回變成了劍牘先生三人攻守受製,彼此無法兼顧,即便想要撤走,看似也已不易脫身。但三位大漢高手全不把惡劣處境當回事,絲毫不作尋求退路之想,大有決然對抗到底的架勢。
歐陽華敏眼見師父三人險象環生,曉得其等依恃高強的劍法武功,尚不至落入敵手,但這般相持硬拚下去,終究要被對方憑借人多的磨盤戰陣耗盡精力,非死即囚。心裡既盤算著要暴露身份相助恩師一方,但因好不容易見到了施明、吳光二人,又望能繼續潛伏在胡耆堂身邊,查出家門大仇究竟是何人所為。這般思量計較,一時拿捏不定,便暗暗祈盼師父三人能夠盡快改弦更張,設法逃走。
正求僥幸能夠兩全之時,卻見劍牘先生一招失算,受左右夾擊,胡耆堂搶著先機,劍鋒直刺其頸項要害。劍牘先生來不及回劍擋格,為避胡耆堂的殺著,困厄之際隻好仰身後閃,變左掌為劍,從側面削開烏海老大同時砍來的刀鋒。烏海老大見機順勢翻轉刀口一挒,劍牘先生的左掌赫然中創,月光之下立見血光磷磷。
歐陽華敏莫知師父傷勢如何,關切揪心,再也不容多想,挺劍直躍而前,接過胡耆堂的來招,護住劍牘先生叫道:“師父,敵眾我寡,強鬥無益,以撤為上。”
胡耆堂定神看清狀況,聞言先是吃了一顫,隨即震怒非常。場上其一方正在相鬥之人發覺歐陽華敏“助敵犯上”的反常舉動,盡皆疑惑不解。祖穆支、烏海老大等對胡耆堂忠心耿耿,更是莫知所以,登時怒容滿面,對歐陽華敏厲聲呵責。
劍牘先生乍然見到一名匈奴漢子從黑暗處穿出,挺身助己,也是大感驚訝,聽其稱自己為師父,愈是詫異莫名。但刹那間即反應過來,奇道:“華敏徒兒,原來是你!你怎的會在這裡?還扮成了這番匈奴人模樣?”歐陽華敏道:“諸事一言難盡,容徒兒過後再向恩師稟明詳情。”
胡耆堂收劍瞪著歐陽華敏,出人意料道:“兀捍巴裡,你果然是那個來找本王麻煩的歐陽小子!看來本王早該把你的假面皮揭掉!不應一直包容寬待你。”雙方聽得此言,欲知究竟,盡皆停手罷鬥,持械對峙。
歐陽華敏心頭一懍,驚道:“原來你早已猜到了我的真實身份?!”胡耆堂道:“豈止猜到,簡直是肯定,只是沒有戳穿你的把戲而已。”歐陽華敏惑然問道:“你何時對我起了疑心?”胡耆堂道:“你自薦當本王的車夫,降服烈馬之舉已非尋常。你在石莖川的軍營前主動挺身,與涿邪王較量,遭其惡掌重擊卻安然無恙,更是令本王不得不生疑。待你甘願身受本王一掌,卻不願拜本王為師之後,本王即確定你必是藏奸之人,除了那個誤拿本王當成仇人的傻瓜,還能有誰會這般舍命接近本王。”
歐陽華敏不解道:“你既識破我的身份,為何還要將我留在身邊?甚至委以重任?”胡耆堂道:“本王之所以如此,乃是被你矢志復仇的堅定決心所動,希望能化去你對本王的仇恨。想必只有讓你親眼看到本王的所作所為完全與你的家門大仇無關,才能令你相信本王真不是你所要找尋的大仇人。”
歐陽華敏道:“你不怕我誤殺了你麽!”胡耆堂哈哈笑道:“不要說本王擁有千軍萬馬,就憑本王的武功身手,你想要取本王性命,談何容易!更何況你已盡在本王的掌控之內,只要你稍有動作,本王即刻便可將你拿下,豈會容你得逞。”
歐陽華敏暗感毛骨悚然,前心涼透後背。想不到從踏上輿車的那一天起,自己的處境就一直岌岌可危,幸好始終沒有冒失對胡耆堂下手,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因見施明、吳光在場,記得胡耆堂之前所言,便道:“你曾說起事發那晚遇到過施明、吳光,覺得他們二人甚有嫌疑。而今他們就在眼前,若能將這等巧合的來龍去脈解釋得清楚,我便信你無辜。”
胡耆堂立顯不悅,道:“你何時偷聽了本王的話去?本王確曾有心幫你查找真凶,但此時此刻哪可能替你主持公道。況且你站到了你師父那邊,助其等逼迫本王交出什麽單於藏寶圖,試想本王還能將就於你,敵我不分麽?”
此言盡在情理之中,實難辯駁。歐陽華敏心想:“家仇雖大,但單於藏寶圖和《太公兵法》僥幸到手,實屬不易,須得設法趕快脫身,先離開此地為妥。”遂道:“假使我能讓恩師三人不再與王爺為難,王爺肯否放他們走人?”胡耆堂不知寶圖奇書已被歐陽華敏取走,為免多生事端,答道:“若然這樣,有何不可。”
劍牘先生在旁一直聽得似懂非懂,不明白歐陽華敏心底裡打的是什麽主意,立馬反對道:“徒兒不可妄自主張!那單於藏寶圖乃是至關重要之物,此次不將它拿到手,決不能罷休。”歐陽華敏道:“眼下那單於藏寶圖真的沒在胡耆堂王爺手上。”劍牘先生哪曉得物已易手,當然不信,堅決道:“此事乃為師三人明眼所見,實實在在,豈可能有錯!”
歐陽華敏道:“即便胡耆堂王爺得了藏寶圖,也未必會時時把它帶在身上。”劍牘先生隻道他要替胡耆堂說公道話,怫然辯責道:“其等此行,正是專程帶那藏寶圖去與呼韓邪單於交涉。徒兒若不知情,切不可胡亂張口,向著外人。”歐陽華敏道:“徒兒逾月來專職擔任胡耆堂王爺的車夫,卻從未聽說過王爺有此打算。”劍牘先生更為生氣,慍怒道:“車夫乃是小卒,當然不可能知曉此等重大機密。”
歐陽華敏數次向劍牘先生暗使眼色,但夜光之下劍牘先生瞧不出來,沒能會意。歐陽華敏情知一旦被胡耆堂發覺可疑,情況便要糟糕,是以無法太過明顯向劍牘先生表露,隻好道:“就算師父所見屬實,眼下胡耆堂王爺已增添了多名武功好手,要想從他們的手裡強取物事,談何容易!莫如等藏寶圖到了呼韓邪單於手上,再找機會從他那兒索要。”
劍牘先生聽著大感稚氣逆耳,實在忍耐不住,發怒訓斥道:“華敏徒兒,半年不見,你怎的變成了此等不通情理之人?為師三人為拿到單於藏寶圖,出生入死,不辭艱難險阻,跟蹤駒於利受累月之久,悉因其精兵強將護衛重重,無法得手。後來駒於利受死於英雄大會之上,那藏寶圖便詭秘不知所終。日前為師三人好不容易探知它是到了胡耆堂手裡,恰好遇上其人輕車簡從出行,趕緊一路窮追而來,始得逮住這千載難逢的良機,將他困陷於此地,哪裡還能撒手退讓!難不成你指望胡耆堂真把那藏寶圖交給呼韓邪單於,再要為師三人去與大單於的千軍萬馬廝殺爭搶麽!”
歐陽華敏急辯道:“徒兒決無此意,望恩師切莫錯怪。”劍牘先生正在氣頭之上,聽見歐陽華敏非但不信所言,還倔強叫屈,不由得怒火上衝,立馬板起臉來,拿出嚴師約束弟子的架勢,厲聲呵責道:“華敏徒兒,你若再不知是非輕重,還要胡言亂語,為師即依門規,令你在眾目睽睽之下認錯,接受笞罰!”
歐陽華敏仍是硬著性子,不折不撓道:“恩師當然可以隨時責罰徒兒,但徒兒何錯之有!”此言無異於當著了無、光華兩位法師和眾多匈奴人之面無禮頂撞師尊,教劍牘先生威顏大損。劍牘先生豈能容許門下弟子這般放肆冒犯,即便是愛徒,也得拿出苛嚴規矩加以管教,當下喝令歐陽華敏:“你馬上到為師跟前跪下,好好聽罰!”
歐陽華敏卻好像沒聽見,遲遲不肯走近前去,絲毫沒有給師父消停火氣的舉動。劍牘先生金口已開,騎虎難下,更為氣惱,再三強令,非要歐陽華敏上前跪地受罰不可。歐陽華敏硬是不肯順從,一雙眼睛隻管盯住劍牘先生的目光直視,切望他能明了內中玄機。
劍牘先生一門心思已盡在顧全面子上,完全不解歐陽華敏的一番苦心。歐陽華敏便頗含深意道:“恩師素知徒兒最是不願撒謊騙人,徒兒今日又豈能改了性子。前已說明單於藏寶圖的確沒在胡耆堂王爺手上,怎奈恩師就是不肯轉個彎兒想一想,甚至還要無辜責罰徒兒,教徒兒著實無話可說,只能先行告辭了。”
劍牘先生頓時火冒三丈,實在是盛怒難製,拽指斷喝:“你敢!”歐陽華敏置若罔聞,照樣不予理會,徑自邁步向烏海兄弟等人空著的坐騎行去。劍牘先生受不了弟子這般忤逆漠視,立馬直追過去,想把歐陽華敏揪住教訓。歐陽華敏瞅見師父搶步趕上來,不僅沒有停下,反而加快腳步,一邊似要擺脫師父,與劍牘先生推攘,一邊高聲向了無、光華法師求助:“兩位法師,快些過來幫忙勸解,替晚輩在師父面前說幾句好話。”
兩位法師雖不願縱容情歐陽華敏,但對其師徒二人在眾敵之前爭執早已看不過眼,聞言都在後面跟著追來。施明、吳光和眾匈奴將士正巴不得強敵內鬥,自耗銳氣,便個個作壁上觀,無一人出手乾預對方和阻攔歐陽華敏。胡耆堂卻似全無心思理會劍牘先生師徒鬥氣,由著一眾屬下觀看熱鬧,自個兒轉身便要回入帳內。
歐陽華敏曉得胡耆堂必是惦記帳內的寶圖奇書,放心不下,是以要回帳查看,只要他發覺寶圖奇書被盜,決計不會放過自己和師父三人。眼見形勢馬上就要急轉直下,危如累卵,趕忙直衝胡耆堂大叫:“王爺莫急回帳,在下有一事須得當著眾人之面向王爺奏報。”欲拿話誘惑胡耆堂,教他繼續留在帳外。
胡耆堂果然止步問道:“何事?”歐陽華敏道:“敢請王爺稍候片刻,待在下擺脫師父的糾纏便即稟告。”胡耆堂為知究竟,權且候在帳門之前。劍牘先生正在步追劍攔手擒,想要抓住歐陽華敏,聽他說得玄乎,便暫收手,氣衝衝道:“你這逆徒與匈奴人有什麽屁話盡管說出來,但今日休想逃得出為師的手掌心。”
歐陽華敏審時度勢,看見自己和師父劍牘先生距離胡耆堂等人已有數丈之遙,烏海老大等人的坐騎則近在咫尺,且了無、光華兩位法師也跟到了近前,即以雙手出其不意鉗住劍牘先生握劍之腕,壓低嗓音對他道:“師父聽了徒兒所言切不可忙亂聲張,單於藏寶圖已在徒兒手裡。”劍牘先生刹那止不住驚訝錯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望著歐陽華敏,欲加質問,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歐陽華敏繼而小聲囑咐:“眼前這些匈奴人的武功實力不弱,且熟知地形交通,我等須得借助腳力才能逃脫其等追殺。徒兒馬上便搶奪旁邊的坐騎逃走,恩師三人假借追趕徒兒,也務須迅速搶奪坐騎跟上,切不可猶豫貽誤時機。”劍牘先生至此方才明白,歐陽華敏之所以冒犯師尊激怒他,原來是先已盤算好對策,故意惹引他和兩位法師追跟在後,遠離胡耆堂等人的耳目,好將實情告知。當下愧疚難言,即依歐陽華敏之計行事。
歐陽華敏隨而用力將劍牘先生的手腕一推,讓人以為他是強要掙脫劍牘先生的羈絆,然後勁向胡耆堂叫道:“在下想要稟明王爺之事,乃是懇請王爺網開一面,限令眾屬下莫與在下師尊三人計較為難, 放他們一條生路。”胡耆堂陰沉笑道:“你師父這種牛脾氣,本王最是討厭。不過顧念你為本王駕馭車馬之勞,本王且格外開恩一次,答應放他走人。”劍牘先生佯裝怒猶未已,向歐陽華敏大聲斥責:“為師來如風,去如影,自由自在,何須你這逆徒在對頭面前求情!”
歐陽華敏恍如全不想搭理師父,隻對胡耆堂道:“王爺一言九鼎,在下就此謝過。”言畢,快步奔向烏海老大等人的坐騎,躍上其中一匹良駒,月夜中莫辨方向,即刻縱韁直往遠處疾馳。胡耆堂高聲驚問:“你要去哪裡?”一名烏海兄弟更是急切叫喊:“你這車夫之職是給王爺伺候車駕,卻擅佔我老三的坐騎去幹什麽?”歐陽華敏頭也不回,應道:“在下暫借坐騎一用,換個去處與師父論清是非曲直。”
劍牘先生顯得全不知情,罵道:“劣徒休想找借口逃走,為師今日決計不會放過你!”跟著急向了無、光華法師招手示意,三人立馬躍身而前,迅捷跨上近處的三匹坐騎。施明、吳光和眾烏海兄弟見狀,齊聲喝叫怒罵,狂奔過來想要奪回坐騎。劍牘先生三人哪裡還能給他們得逞,手起鞭落,即速催馬奮蹄向歐陽華敏疾追。
胡耆堂似已警覺勢頭不對,猛地奔入行帳之內,旋即驚惶失措而出,暴怒至極,更不說明原由,倉促率上屬下眾騎,認準歐陽華敏和劍牘先生等人的去向發瘋直追。施明、吳光和烏海兩位兄弟的坐騎已被奪去,不甘徒步落在後頭,急即衝向輿車之旁解下歇腳四駒,翻身跨上光禿禿的馬背,以腿夾騎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