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徐彬輕手輕腳地從自己的屋中走出。他向其他幾個屋子望去,見徐風的屋子照例還是亮著燈光,他咧了咧嘴,小心翼翼地從到院子中。
忽然,他隱隱聽到黃氏屋中有哭泣的聲音,徐彬停下腳步,側耳聽去,憑著敏銳的五感,他分辨出這是曹荷哭泣的聲音,她正哭喊著自己的爸爸媽媽,而黃氏正在她身邊耐心地安慰著。
徐彬輕聲地又邁出幾步,他沒敢去推開大門,生怕開門聲驚動了母親和大哥,隻得一步一步踱到院牆邊,用手搭住牆頭,用力一撐,便從牆上一躍而出。
落了地,他不再如白天那般失魂落魄,低頭不見那家家房梁上的白布,徑直向村外走去。白日裡他本想去看看齊老,但因為曹小妹的事情耽擱,現在也還沒能去見上齊老。此刻他腳不停歇,匆匆地向齊老屋中趕去。
出了村門,沒幾步就到了齊老的石屋外,那棟石屋還孤零零地立在清湖邊,仿佛在之前的匪患之中並未受到任何的侵擾。
徐彬走近齊老的屋子,在門外支了步,抬手輕輕地叩了兩下門,“齊爺爺,我是徐彬,我能進來嗎?”
房間裡並沒有回應他的聲音,徐彬又敲了兩下,正打算失望地離去。剛要轉身,那門卻“吱呀吱呀”地打開了,一個明晃晃的鎖頭掛在門後。
徐彬撓了撓頭,這門本就沒有鎖上。
徐彬輕輕地推開門走進了齊老屋中。屋裡靜悄悄地不見人影,他從門邊的燈台上取出一根火柴,將放置在門邊的油燈點燃了,火苗晃動了幾下發出了溫暖的光。
屋中的擺設還是如他上次來時那般簡單,一張床,一張木桌和一張木椅就是屋內所有的家具了。齊老的床褥早已不見了,桌上放置的搗藥工具也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被瓷製小瓶壓住的獸皮紙。
徐彬見狀走近了,將獸皮紙拿起,上面用清娟的字跡寫著,
“徐彬小友,關於百越令之事,老朽既已經答應了你,便一定做到。你若拉開抽屜,有百越令和雙龍佩皆為你所留。他日,本是好意不料卻為你添了麻煩,想來你也為此受了些皮肉之苦,這瓷瓶中的藥丸便算補償你罷。此藥名曰‘破障丸’,與那日老朽所講‘破障湯’有同工之妙,還望能在未來修行之路上能助你一臂。”
徐彬將獸皮紙翻了個面,接著讀下去“細細算來老朽來這清湖村已有二十七年之久,是該離去了,這便走了。至於老朽之去小友不必自責,本就空空無牽掛,也就不必多念想。”
“齊玄。”徐彬直到今日才知道齊老的名諱。
他捏著獸皮紙,歎了口氣。
雖然,徐彬早就知道齊老會離開村子,但真的確認了此事,卻也感覺心中有些許失落。他將那瓷瓶放進隨身帶行囊之中,而後俯下身將抽屜拉開,百越令和那蛟型玉佩正靜靜地躺在其中。
隨著徐彬伸手拿起那玉佩,有溫潤之感從手中傳來,此刻玉佩正如那日遇險般發出淡淡的光芒。徐彬暗道了聲神奇,便將那玉佩貼身佩著,收起了百越令,推門走出齊老的屋子。
徐彬走出屋子,感覺有東西咯著,便把貼身背囊裡的事物調了個舒服的位置,向著村外官道的方向走去。剛走出不遠,徐彬遠遠地瞧見了一排排的新墳,那是前不久死去村人們的墓。
徐彬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走近了,他借著模糊的月光,在一個個墓碑之中仔細地尋找著。終於,他尋到了要找的墓碑,
那碑前插著兩截斷刀,一塊方形的青石上刻了曹峰二字。 徐彬走到碑前,默默地站著,他不知道此刻應該做些什麽,也許對於已經長眠的曹峰來說早已看淡了生離死別,但所謂生死對他來說也不過是近兩日方才有過的體驗。
半晌,他把那斷刀帶著刀柄的一截從泥土之中拔出,端在手裡慢慢地撫摸著。這刀是曹峰從軍時所佩,在曹峰離開軍伍之後,早已把刀刃磨平只在刀頭之處留了刃口,徐彬正把指尖抵在原本的刀刃之上。
這刀在曹峰手中本有五尺之長,前日被那青匪巨漢一斧斬成兩斷,此刻只剩了三尺,可對於徐彬當下的身形來說正好合適,只不過遠遠看去不像一杆長刀,反倒像一根鐵棒。
徐彬並沒有因此將這刀扔開,他從包裹中拿出早已備好的長長的布條,用布條裹了刀身背在身上,“曹大叔,你安心去吧,小妹就由我們徐家照顧。這刀就由我徐彬照顧,定不會墮了你的威風。”說完朝著曹峰的碑石鞠了一躬。
如此做罷,徐彬才快步走離了這墳群。
走出才不過幾步,他遠遠看見前方有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那,似乎在朝著這邊眺望著。
這身影,徐彬再熟悉不過,不是大哥徐風又是何人。
“大哥。”還是徐彬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徐風點了點頭。
“大哥怎麽這麽晚還出來了?”
“你真的要走了?”徐風沒有回答徐彬的問題,反倒拋了一個問題回來。
徐彬沉默了一會兒,“是的,我還是不想永遠躲在爹和大哥的庇護下。”
“那些個青匪,給你觸動很深?”徐風接著問。
“是的。”徐彬又是點了點頭。
“也罷。我不攔著你,畢竟人各有志。”徐風拍了拍徐彬的臉,塞了幾張交鈔在徐彬手裡。他知道已經無法再勸的動這個弟弟,他從這個小弟弟身上看出了自己和父親的影子,倔強,一如當年從軍的父親和選擇科舉的自己“記得多寫幾封家書回來,莫讓娘擔心。”
“嗯。”徐彬低頭應承了下來。
徐風聽了沒再說話,側過身讓開了身後的路。
徐彬低下頭,他不敢抬頭去看徐風,他感覺鼻頭有點點發酸,忍著沒有哭出聲來,只是快步地走了過去。而徐風也只是看著徐彬的身影越走越遠,最後融在了夜色之中,他歎了口氣。
晚間的山風還是有些涼意,徐風裹緊了自己的衣裳,轉回頭向家中走去。
此時徐家院中黃氏已經吹滅了夜燈,曹荷也在她的安慰聲中靜靜睡去。
但少年的征程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