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吧！”趙素道，“我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我還得在門下呆半個月呢，以後還要請你們多多關照！”

　說完她就小跑著進宮去了。

　孫由拿著包袱呆站了一陣，到底扛不住包袱裡透出的食物香味，邊走邊把包袱結解開了。

　“余侍——余姑娘！”

　解到一半，身後傳來聲音。

　孫由轉身，只見以往在乾清宮冷豔高貴的余侍衛余青萍，此時穿著身女裝朝這邊走來。

　他也躬身打了個招呼。

　余青萍在他面前停下:“這是什麽?”

　昔日禦前侍衛的余威還在，加上本身又是靖南侯的女兒，孫由不敢瞞，把實話說了。

　余青萍皺眉，看了眼乾清宮方向，問道:“趙素怎麽會認識你?她怎麽會給你帶吃的?”

　孫由沒有辦法，便把昨日趙素因與何婉瑜起爭執的事，被罰在乾清宮看門的事也說了。

　余青萍聽完便撩唇冷哼了一聲:“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

　說完越過乾清宮，朝著慈寧宮走去。

　趙素眼不瞎呀，站在宮門內，一眼就看到余青萍進宮來了，而且還往后宮去了。后宮隻住著陸太后，那她不是去太后那兒了又是去哪兒了?

　自從上次領了這個禦前侍衛的差事，在宮門下遇見交過一回鋒，後來再也沒有見過，趙素本來以為她會有什麽後招，誰知道最近也沒有她的動靜，眼下她去太后那兒幹什麽?

　要是還在外頭的話她還可以瞅空子溜個號，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她扭頭看一眼殿裡，恰好看到窗戶裡看過來的皇帝，她身子一頓，立刻站直。

　皇帝把書放下來，跟四喜道:“出去走走。”

　趙素看著他到了跟前，還沒等他站穩，她便上前道:“皇上，我想告個假。”

　皇帝看過來。

　“前天太后幫我解了圍，我還沒去感謝太后，我想先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個安。”

　皇帝垂眼:“朕要是沒記錯，你昨日提前了一個時辰離崗，已經去慈寧宮做過飯了。”

　趙素討厭他的觀察力和好記性。她說道:“主要是昨天還有點事沒說清楚，我覺得還沒把我愧悔的心情表達完整，我必須再去一趟。”

　皇帝輕哂:“朕也幫了你，怎麽不見你主動想點什麽辦法報答朕?”

　“我不是天天在給您做飯嗎?”

　“除了做飯呢?”

　“……您這衣裳這麽貴，我也不會洗呀！”

　這些資本家就是喜歡讓人當牛做馬。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會兒:“你這顆腦瓜子果然與眾不同。”

　趙素抿唇沒吭聲。

　皇帝望著前方:“朕正好要去慈寧宮遛個彎，你趕緊去禦膳房，朕餓了。”

　趙素脫口道:“您要去慈寧宮?”

　那不正中了余青萍下懷?

　“你有意見?”皇帝睨她。

　趙素當然談不上有意見。人家可是他的老部下了，雖然說被他罷了職，但上次在宮門下余青萍的表現，可不像是怪罪他的樣子。

　男女那點事可真說不準，何況這是他們倆之間的事，她有什麽理由替他作決定呢?

　但想到昨日他幫了她一把，她還是給出了一點誠意，說道:“皇上，余青萍在慈寧宮。”

　“哦?”皇帝停住了步子，眉頭也蹙了蹙。

　“對，剛剛去的。”

　皇帝立刻就收回了抬步的架勢。

　趙素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心道果然，這倆之間有貓膩！當初余青萍在皇帝面前顛倒黑白且撒嬌扮癡的樣子——當然，也有可能就像她前天那樣，也是裝的，但皇帝就那麽輕而易舉罷了她的職，肯定不簡單！

　想到這裡她就讓開了:“您慢走，我去做飯！”

　話已經點到，怎麽做就是他的事了。

　再說去了禦膳房就不用在這傻站著，傻子才還呆站在這裡不去呢！

　皇帝站了站，看向五福:“去禦花園。”

　慈寧宮裡，余青萍已經陪著陸太后在露台上坐了下來。

　朝陽穿過小花園裡石榴樹的間隙灑下來，顯得靜謐安逸。

　“最近功夫落下了嗎?”陸太后問。

　“臣女不敢疏忽技藝。每日早晚，總會練上一陣。”

　“這麽多將門女子中，你是最有成就的，確實應該好好保持。”陸太后揭開茶碗，伸手讓她喝茶，“世道對女子總還是不大公平的，但真正的強者，仍然有辦法從逆境裡闖出康莊大道。所以即便是練了武功得不到官職，擁有它，仍然可以成為自己的立身之本。”

　余青萍垂著頭顱，低聲稱著是。

　陸太后望著她頭頂:“但終究武功不過是門技藝，跟詩書，女紅，醫術，以及其它一樣，並沒有什麽高低之分。對女人來說，只要夠聰明，這些本事關鍵時刻都能保命。這世間有很多懷才不遇的人，也有很多才學甚高的女子，步子邁得太大，有時候也要回頭看看，免得迷失了方向。世道如此，女人家一旦走錯了路，很可能就萬劫不複了。”

　余青萍微微起伏，攥緊了膝上的雙手。

　她知道太后傳她進宮，並不是因為格外偏愛她，只不過因為余慕承正好受命南下任職，而她剛好又是她親自提撥進宮的侍衛，這才給了她這個殊榮。對於她來說，怎麽進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確實進來了，而且還狠狠打了家裡姐妹的臉——權力和榮寵就是好，來的路上她更加堅定了這個信念。

　而太后此刻這席話，便像是看穿了她內心似的，猛地給她來了一擊！

　像太后這樣的女子，誰會不信服呢?她是真正沒有武功也成就了一番霸業的人。

　這番話無疑像是一盆冷水，澆在她頭頂上，令她倏然就惶恐起來。

　自己的心高氣傲，難道在他人眼裡，當真只是自命不凡麽?

　“來試試這茶吧。”陸太后啜了茶，說道:“今年的新茶。”

　余青萍捧起杯來，卻沒喝。

　陸太后道:“怎麽了?”

　余青萍頜首:“臣女忽然想起來，當初就是因為一杯茶，太后將臣女調到了延平郡主身邊。”

　陸太后手緩下:“哀家大約年紀大了，已經想不起來這些事情了。”

　“太后言重，您這話讓皇上聽見了，皇上也不會讚同的。”說到這裡她看了看門口，隨口道:“皇上還是會逢五的晌午過來陪太后用膳嗎?”

　今日正好廿五。

　陸太后笑著起身:“女人家嘮嗑，扯他做什麽?走，陪哀家上禦花園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