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遠比劉封想象中發展的要更加的艱難。

　　他算準了這個時間，中原正是氣運鼎盛之時，禿發樹機能，長孫嵩，劉淵，石周朱異，姚柯回這些家夥都還沒有出事。

　　孫曹劉麾下幾乎還是巔峰狀態，袁紹也保留著足夠的勢力，他們心中大義仍然在。

　　在這個時候異族雖然沒有衰敗到了極致，但是同樣也遠遜於中原之地。

　　否則再過二十年，看似異族衰敗到了極致，但是那個時候袁本初麾下的實力已經宣告結束，而中原經歷二十年的征伐內耗加速，老將凋零。

　　這個時候雙方的實力同樣經不起長時間的消耗，最多就是和歷史上一般，打一打朔方和拚出家底打一打烏桓的柳城。

　　可再三十年之後，塞外的異族已經重新煥發了生機，他們最先渡過了危機，同時內遷的胡人再一次的佔據北方之地。

　　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廖立曾經和他退演過很多次，不管是誰佔據北方，就算是他爹劉玄德在雍涼之地也是一樣。

　　他們到了那個地位一定要往那個位置努力，這不是他們對不對，是底下人推著他們走。

　　到時候對世家的妥協，相互之間的製衡，連綿不絕的天災，唯一能夠做的就只有加大對異族的內遷政策。

　　從山裡，從草原上，從荒漠之中，沒完沒了的遷徙異族進入，然後對他們開始教化。

　　或者說，漢化。

　　但漢化有用麽.....拓跋力微逼著先生們給自己的族人漢化，最後出現了一個代國。

　　那是拓跋氏的聖皇帝，這件事情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劉封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走了一條絕路，他要保住漢人，最起碼保住漢人的地位和實力，讓內遷之人不能佔據主流。

　　這....絕對是這天下間最可笑的事情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開啟大戰，導致的後果就是異族在加速的進步，他們在交戰之中不斷的成長，同時竇賓和軻比能這種野心家也開始了對日後的布局。

　　劉封帶著大軍尚且未曾到達並州，就已經聽到了並州的事情，為此他只能搶先任命文聘為先鋒先行進入並州之地。

　　大量的糧秣輜重拖延了荊州大軍的速度，文聘只能輕騎出擊先一步衝入並州阻止事態變得更加的難以收拾。

　　而還沒有等到文聘走到並州，這糜爛的局勢就再次出現了問題。

　　呂梁山，這算是被後世稱之為河套之地的一個標志之地了，此時一座座大營正在山下駐扎。

　　裡面就是南匈奴王庭的一支大軍。

　　而為首之人乃是南匈奴王庭之中的大單於欒提呼廚泉，也是上任大單於，為大漢“盡忠職守”而死的欒提於夫羅的弟弟。

　　此時的他面前正站著一個年輕人，和當初孟岱身邊的竇素侯頗有幾分相似之處，乃是竇賓次子竇回題。

　　當年竇統因為竇武之事被牽連，無奈出逃，最後就是逃入了匈奴群中，得到了匈奴人的庇護，輾轉成為了沒鹿回部落的大人。

　　而此時竇回題則是代表自己的父親竇賓前來拜訪一下老朋友。

　　“竇賓所說之事，可是真的?”

　　“父親說他和當年的於扶羅叔父乃是至交好友，和呼廚泉叔父也是好友，他絕對不會坑騙朋友。

　　大漢早就有先例在，會劃分出一塊地盤送於盟友成為生養之地，當初休屠各叛亂導致於扶羅伯父沒有可以安生立命之地。

　　如今他看到叔父如此艱難這才想要為叔父和眾多匈奴的好友謀劃一個安身立命之地。”

　　“可他這個計劃，太冒險了...”

　　“河東之地是於扶羅叔父割據之地，如今尚且有劉豹在此駐扎修養，只需要叔父能夠說服劉豹放開一個口子。

　　那麽這件事情也就成了。”

　　“漢人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可是現在不好對付的，都不在那裡啊！”竇回題輕笑著，他知道這位已經動心了，“劉玄德被拖延在了雍涼之地，曹孟德已經帶領大軍進入了幽州戰場，這河內和並州之地的兵馬已經被調走。

　　如今只剩下河東之地，只需要叔父說服劉豹讓開道路，並州之地和太行山一脈的休屠各就會立刻出動，到了那個時候，便是叔父的本事了。

　　想來以叔父的威望，說服城中的那位，然後讓休屠各退兵，這並不是什麽太困難的事情。”

　　呼廚泉看著面前這個一口一個叔父的竇回題，不由的微微點了點頭，並未拒絕。

　　因為，他真的動心了。

　　並州混亂一篇，北地沒有讓他們得到糧食，在極度缺糧的逼迫之下，他們終於開始對並州之地下手了。

　　一路橫掃之下，將所有能夠搶到的東西全部佔據，可這個缺口還是很大，然後便出現了千裡白骨無血肉的局面。

　　並州，開始了一場人吃人的盛宴。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呼廚泉帶著親信奔赴河東尋找自己的左賢王，與大漢朝廷關系最好的劉豹密談許久。

　　然後河東之地的南匈奴所部開始了頻頻調動，他們未曾參與這場動亂之中，老老實實該幹什麽就去幹什麽。

　　但是沒有參與任何事情的他們卻又做了一件讓天下人震驚的舉動。

　　他們又一次的成為了大漢救星。

　　河東南匈奴為了避免誤會，主動讓出來了諸多城池勢力，將自己的兵馬聚集於偏僻之處。

　　這對於如今的大漢來說簡直就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但是就在他們剛剛退讓之後，一直在並州和太行山余脈躲藏許久的休屠各胡其中的兩個大分支再次出手，一路出並州一路出太行，然後直奔河東，趁著河東的空蕩直接奔向了洛陽。

　　這一次聯合大戰大漢終於出現了最大的問題，各自為戰的聯合，為了讓大家放心，曹孟德將劉協留在了洛陽之地。

　　這樣避免了很多的麻煩，同時也避免了他進入前線之後出現什麽問題。

　　可就是因為如此，洛陽之中兵馬雖然不少但也絕不算多，負責留守的荀彧在發現事情不對之後立刻收縮兵馬守護洛陽。

　　雖然成功的避免了休屠各的突襲，但也讓休屠各成功的達到了一次歷史性的巔峰。

　　和大漢交戰上百年，他們第一次圍困了大漢的古都，甚至圍困了洛陽城！

　　而之所以造成這種態勢就是因為劉豹帶領的南匈奴余部大量的撤走，遠離了小平津關等地，讓其守將出現了些許的放松。

　　守將劉延一時大意被休屠各得手，等到他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劉延拚殺到了最後一刻，給洛陽點燃了烽火，同時拖延了一天半的時間。

　　但這根本就阻止不了這件事情的出現，當數萬休屠各騎兵出現在了洛陽城下的時候，一直還在糾結這群家夥怎麽就突然聯合了的劉協第一次見到異族的恐怖。

　　“荀卿，這洛陽被困，朕當如何?”

　　已經安穩了許多年的劉協再一次的想起來了很多不好的回憶，此時滿臉慌張的劉協看著面前的荀彧迫切的需要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一個讓這群家夥趕緊從自己眼前消失的答案。

　　“陛下不用擔心，休屠各來襲並非什麽大事，洛陽平原如今並未恢復，而且秋收已過，小平津關之事可一不可二。

　　他們若是不來則罷了，既然來了他們便走不了了。”

　　荀彧對於劉協的慌張可以理解，但是真的不能表達什麽，因為在他看來，這群家夥來這裡除了送死沒有任何作用。

　　沒有後勤補給，沒有糧食，甚至吃人他都只能吃自己。

　　這裡有自己，有鍾繇，有守城大軍，有足夠使用一年有余的糧食。

　　洛陽八關現在除了函谷關防守還輕松一些，其他都是守備森嚴。

　　豫州的大軍，冀州的大軍，兗州的大軍還有即將奔赴並州的荊州劉封，他們只需要知道這件事情就是一場合圍。

　　然後就是屠殺。

　　荀彧看著劉協還是有些緊張不由的寬慰他道。

　　“陛下無需擔心，只要安心等待，到時候各路大軍知曉此事，哪怕只是一路偏師，便可以徹底的封鎖八關之地，然後讓他們有來無回。”

　　荀彧說的沒有錯，但是劉協卻並不願意這般。

　　“等待，等待，又是等待，還需要讓朕等待多久！”

　　也已經差不多而立之年的劉協第一次朝著荀彧爆發出來這種憤怒，而他的憤怒卻又只能換來荀彧的冷漠和輕笑。

　　“陛下，寬心便是！”

　　“朕的都城被圍困了，朕被圍困了！”

　　劉協還想要發泄一番，但是此時下面有人通傳，說是董承求見，聽到這個名字之後荀彧眉頭一皺想要說話。

　　但是劉協沒給他機會。

　　“剛剛朕失禮了，荀卿先退下吧！”

　　劉協的話讓剛剛準備說話的荀彧僵在了那裡，同時一旁看出來問題的鍾繇也輕輕的拽著荀彧，讓他撤離此處。

　　在這種情況下，荀彧最後隻留下了一聲歎息。

　　走出皇宮之地，鍾繇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十分開心。

　　“文若，你這挺聰明的一個人，怎得就不明白呢，那位陛下的心思...”

　　“那位陛下想談，老夫知道！”荀彧看向了天空，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些許的悲愴，“陛下從小就受盡了驚嚇。

　　他就算是身為九五之尊，但這一生過的比太多人都要痛苦，他想要一個安穩，想要一個波瀾壯闊又有什麽錯?

　　難道陛下，不該如此麽?”

　　“...不該！”鍾繇這個時候也不再笑了，“他若不是陛下，他可以安穩，可以波瀾壯闊，甚至可以大權獨攬。

　　可他，現在是陛下！”

　　“我等終歸會落得一個助紂為虐，遺臭萬年的名頭！”

　　“是麽，或許是吧。”鍾繇沒有反駁，只是伸出手指向了這大街上，“看到那個在牆角畏畏縮縮的男人了麽?

　　他前天剛剛從大牢之中被放了出來，他本來有一兒一女，還有一個賢惠的妻子。

　　然後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兒子死在了戰場上，女兒光溜溜的躺在了臭水溝中，妻子受不了直接上吊了。

　　這件事情老夫知道，做這件事情的不是外面的敵人，是咱們自己人，好像是...鄭家的一個小子。

　　做的很乾淨，沒有任何的證據能夠將其拿下，我等審訊過許多次了，然後沒有任何的辦法。

　　最後那個家夥接受不了，想要自己報仇，可是那個鄭家的小子故意將自己的位置告訴他，然後大庭廣眾之下讓他刺殺自己。

　　還未近身就被一群人拿下了，摁在了大街上，而我麾下的士卒全程看到，你說我的人抓他還是不抓他?”

　　“.....德行...”

　　“不是德行，是強弱，弱者或許真的應該被可憐被憐憫，但是他有辦法改變麽?

　　這天下，這時候，本就是弱肉強食，你除非不顧禮法，強行給一個沒有證據的凶徒定罪。

　　但是你信不信，明日這裡就會誣告成風，明日這天下的百姓就會出現一種想法，我這般辛苦的耕種，為何不去冤屈幾個富貴人家?

　　你說，這是什麽道理?”

　　“這天下，不該如此。”

　　“但是這天下就是如此，你能如何?”鍾繇冷笑一聲，“那位陛下就是如此，他尚且有反抗之心有反抗之力，他自己都看不明白，你能如何?

　　劉封那小子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想要收復北疆，想要讓大漢的百姓長治久安，他想要讓天下恢復德行。

　　可是他忘了，這天下最大的道理就是弱肉強食，他救得了一時，他救不了一世！

　　放棄北疆的百姓又如何?

　　只要我等能夠安定中原，只要我等能夠讓天下八成的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那兩成的百信，他死得其所！

　　日後我等定然會為他們報仇！

　　就如同這個男人一樣，老夫親手將他關入了大牢之中，親眼看著他被鄭家那個小子買通的凶徒打了一個半死，百般折磨。

　　最後變成了這副瘋瘋癲癲的模樣。

　　可是老夫不後悔，因為只有規矩，才能夠讓這天下長治久安！”

　　“或許吧。”荀彧這一刻終於把腰彎下去了。

　　“老夫是為了天下，老夫絕對不會後悔，絕對不會！”這一刻的鍾繇似乎是在對荀彧高喊，也似乎是在對自己高喊。

　　而荀彧隻說了一句話。

　　“善待劉延的家人吧，他們何其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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