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浴巾像藤蔓般的瘋狂生長,帶著劇烈的怨念,將病床藥櫃甚至石壁一起侵蝕攪碎。
素雅一絲不掛,赤著身體,就那麽蜷縮著沉睡於一片猩紅血海之下,她被怨念深深包裹,血色,襯的她異樣的白。
本應是女子姣好的軀體,可秦燁看到的卻是她身體上那密密麻麻的縫合口、注射痕跡,以及凹陷出坑的小腹下面,兩道彎曲伸向腳掌的血紅。
“她丟了孩子。”
秦燁想起素雅手中那張印著紅十字標志的單子,後者就像那時剛經歷過喪子之痛的妻子,遍體鱗傷,沉默不語。
“跟你一樣。”
秦燁苦笑了句,拔出手槍。
他知道,他沒資格替素雅憐憫什麽,就像他當時沒資格替妻子分擔痛苦一樣,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狂化的她,打回原樣。
嘭!嘭!嘭!
失控的血色浴巾重重橫掃,瞬間在秦燁周身炸出三個巨坑,碎石飛濺,在他臉上劃出一道口子。
一條血色蠕蟲鑽了進去。
擦了下臉上的灰,秦燁掏出手槍砰砰兩槍,子彈所過,血海被打出兩個空洞。
一秒。
迅速複原。
“嘁!”
嘁了下嘴,一擊不成,秦燁迅速踏出原來的位置,向血海最深處衝去。
雖然血海鋪天蓋地,但素雅此刻就在那血紅深處,閉著眼睛,脆弱的蜷成一團。
“素雅!”
嘭的一腳!
秦燁衝刺般的狂奔,血海也似乎感知到了危險,眾多血紅觸手飛射而出,一瞬間,纏上了秦燁的腰。
直直對著腰後就是一槍,秦燁掙脫開觸手,剛往前一步,他那持槍的右手便再次被觸手鎖住。
左手拔出匕首,刺啦一刀,觸手再次開裂,秦燁猜的沒錯,物理攻擊對它們照樣有效。
距離,近在咫尺!
可他到底是個需要依靠武器裝備的人類,這種級別的攻擊,還是超乎他的想象。
只見血海中再次噴射出十幾隻血紅觸手,纏住了秦燁的四肢、軀乾,勒緊。
一口鮮血噴出。
“就差一點……”
觸手如同附骨之蛆,一點點纏起秦燁軀體的其他位置,血腥,陰冷,一種夾雜著無助絕望的刺骨寒冷,攀上了他的脖子。
“失敗了?”
秦燁感覺力氣漸漸被抽走。
噗通!
心臟突然劇烈一跳,一股子驅散陰寒的莫名灼熱,猛的在他胸膛燃起。
“我已經弄丟過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了,這次,老子絕不放手!”
“啊!!!”
近乎瘋狂的咆哮,秦燁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即使觸手勒的他四肢迸出鮮血,他仍然在徹底被血色覆蓋之前,額頭,碰到了素雅扭曲的臉。
嗡!
突如其來一陣爆發自骨髓深處的疼痛,秦燁的精神開始恍惚,腦海裡,出現了些奇怪的畫面。
似乎,是誰曾經的記憶。
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
“素雅……離家出走吧……你的父母都不愛你……只有我……我會永遠陪著你……”
“博士……這女人是……”
“一個不錯的試驗品……玩起來很舒服……已經確認懷孕……你們好好照顧著……準備好之後再開始手術……”
“孕期母體植入病毒……超前的研究……如果受感染的胎兒在母體內仍可存活……毫無疑問……我們正在創造真神……”
視野裡出現一座巨大的手術燈,
伴隨著女人痛苦的顫抖和吼叫,以及眾多表情瘋狂的醫生。 “植入成功了……不愧是公司的高級博士……”
“記住……要好好養著這個女人……她不能死……”
“母體第341次試驗……無麻醉皮下植入病毒補給艙……完美……此刻……她整個人就是一個供養系統……堪稱作品……”
“第1311次……變異劑注射……警報……胎兒到極限了……立刻活體解剖……將胎兒轉移到培養艙……”
“博士……女人怎麽辦……”
“扔出去……喂失敗的試驗品……”
話音戛然而止。
腦海裡漆黑一片。
畫面再轉,這次,秦燁坐在一處設施溫馨的房間裡,陽光從窗外照進,帶著些芬芳。
一個面容姣好的清秀女人,坐在他的對面。
解脫的笑。
“素雅……”
秦燁認出了她。
素雅微微一笑,抬頭看向房間裡一塵不染的白色天花板。
“我曾深愛過一個人,他像我泥沼般生活的一捧山花,從天空而來,與我海誓山盟,又不遠萬裡帶我離開。”
“很快,我懷了他的孩子,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即將變成一位母親,以為終於可以有個完整的家,直到他帶我來到這裡……”
“一切都變了。”
“他不愛我,而且讓我們還未出世的孩子, 成了怪物。”
“我恨他,我想一死了之,但我摸著我的肚子,即使知道它裡面是個感染了病毒的怪物,但我還是愛他,為了他,我什麽也不怕。”
“麻醉劑會損傷他口中的那種病毒,一千多次非人的試驗,我還清楚記得那種從劇烈痛苦一直到麻木無感的感覺。”
“但我全都撐下來了。”
“我想見見我的孩子,可惜,我只是個試驗品,就像所有垃圾都擺脫不了被利用完後丟棄的命運,我也是。”
“孩子被他們帶走了。”
“他的屬下嫌我惡心,隻拿出了一條不知有沒有人用過的肮髒浴巾,裹住我,將我丟進了裝滿失敗試驗體的籠子,他們以為我會被殺死,但他們低估了一個母親的執念。”
“我咬啊啃啊,殺光了其他所有失敗的試驗體,那些女孩兒。”
“我要報仇。”
“我記得他待過的每一個地方,我也知道哪裡有槍,哪裡有炮,所以我打開了病毒庫,炸了它。”
“他們,應該都死了。”
“二十五年的孤獨,我在這看不見天日的噩夢診所裡遊蕩,直到遇到你,如果我的孩子沒死,他應該也跟你一個年紀……”
素雅的聲音變得顫抖。
秦燁也突然明白為什麽她一開始沒有殺死自己,想來父母對子女,或許就是這種超越生死的愛。
嗡鳴再起。
環境恢復到先前的樣子,破舊的礦洞診所,素雅安靜的站在原地,紅色浴巾之上,仍是那副恐怖到極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