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的身亡，是盧森保的心頭喜事，卻不是十月的。他連父親的身份，以及他平日在做什麽都不知道。

　　他在意的，是哥哥不帶自己玩不說，媽媽也否定了自己的意願。這是他的心頭悲事。

　　不過很快，十月就沒有時間為這件事焦慮了。因為他有了需要為自己焦慮的事情。

　　這天在飯桌上，盧森保、羅薇、盧靜和盧鴻志正分食盤中的食物，只有十月眼巴巴地盯著他們的排骨，口中啃著自己的葉蔓棒，望梅止渴。

　　羅薇咀嚼完口中的食物，開口說:“小保，我覺得是時候送十月去上葉蔓幼兒園了。”

　　十月正捧著小手裡的葉蔓棒味同嚼蠟，聽到媽媽突然提起要把自己送去幼兒園，嚎叫起來:“我不去幼兒園！我不去幼兒園！”

　　他年紀雖小，見識也短，很多詞語也聞所未聞，但已經足夠了解幼兒園是什麽地方。

　　讓他突然和媽媽分離，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盧森保一把抱起痛哭流涕的十月，摸摸他的臉蛋兒，皺著眉對羅薇說:“幹嘛當著他的面說這個?現在去幼兒園是不是太早了?”

　　羅薇聽到丈夫的責問，也覺得自己一時失言了，但顧及面子仍強撐著說:“有什麽早的?”

　　“黃晴晴她家的小飛，她平時寶貝得不得了，這也準備送他去幼兒園了。也就比他大幾個月。”

　　“幾個月也是大不少，”盧森保依然眉頭緊鎖，“小孩的這幾個月正是成長最快的時候。”

　　“所以才要趕緊送他上幼兒園。”羅薇據理力爭，“後天就開學了，再等一年就晚了。”

　　“現在正是葉蔓思想成型的重要時期。我還不都是為了你考慮。”

　　盧森保半晌沒吱聲，待十月哭聲稍弱，才輕輕點了點頭。抱起十月，口中哄著他，往客廳踱步。

　　他同意了羅薇的看法，不過是不願當著十月的面開口。羅薇悄悄翻了個白眼，歎了口氣。

　　第三天早上。

　　“走，小十月，媽媽帶你出去玩。”羅薇哄騙十月。她的真實目的在前天的晚餐上就已經表露無疑。

　　“我不去幼兒園！我不去幼兒園！”十月又開始了鬼哭狼嚎。

　　“不去不去，媽媽帶你出去玩。”羅薇趕緊安撫他。

　　十月狐疑地看著媽媽，將信將疑。思索了半晌，出去玩的願望終究戰勝了可能將面對的去幼兒園的風險，點了點頭。

　　羅薇大喜過望，趕緊給十月穿好了才新買的葉蔓衣服，滿意地打量了一番，然後拽著他就往外走。

　　“你不會騙我吧，媽媽。”兩年沒穿過衣服的十月，突然被全副武裝起來，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舒服，這更加劇了他心裡的疑慮。

　　“沒騙你。”羅薇睜眼說瞎話。其實她自己說完，也多少有些心虛和欺騙孩子的負罪感。

　　葉蔓幼兒園離他們家不遠，於是羅薇就抱起十月，腳一蹬地，飄了起來。

　　前行了約一百米，羅薇落地，複蹬了地一腳，重新飄浮起來。

　　這是溫鳴們獨有的出行方式，得益於他們特別的身體構造。

　　十月每次隨羅薇出門，都只能跟在她屁股後面屁顛屁顛地跑，別提有多羨慕她的輕盈了。

　　這次被羅薇抱著出門，十月在時隔半年後才又體驗了一把飛起來的感覺。

　　他自從學會跑了以後，就再也沒有飛的體驗了。

　　在反覆騰空、落地了三分鍾後，羅薇在一處白色莊園前停住，

把十月也放了下來。　　抬眼望去，眼前這座莊園由一圈木柵欄圍住，院前種著一排排紫色的不知名的花朵。

　　單看其中一朵似乎平平無奇，但當放眼觀賞這足球場般大小的花圃，無人不會讚歎眼前的浪漫景色，妄想置身於其中。

　　十月看了個眼花繚亂，亦步亦趨地跟在羅薇身後。只因羅薇無心欣賞這瑰麗的景色，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穿過花圃，羅薇駐足在一處牌匾前，牌匾上書“聖湖市葉蔓幼兒園”八個大字，字字如流光般絢麗，似加了什麽特效一般。

　　這種亦古亦今的風格，尤其引人注目。

　　不過十月還認不得字，不然看見定然馬上轉身就跑，不像如今還以為媽媽真帶自己到了一處世外桃源，猶自東張西望。

　　羅薇帶著十月走進正門左拐，走到一間掛名“招生辦”的辦公室，敲了敲門。

　　“請進！”屋內傳出一位女性略帶磁性的嗓音。

　　“您好，請問您是?”一個年紀與羅薇相仿，體型有些微胖，膚色暗藍，不過看起來十分溫柔的女溫鳴走過來招待。

　　聲音與剛才屋內傳出的聲音當屬同一溫鳴。

　　“您好，我是來給我家葉蔓辦入學手續的。早上同園長聯系過，不知道他有沒有跟您說過?我叫羅薇。”羅薇說。

　　“哦哦，羅女士您好！園長囑咐過我了，沒問題，那我現在幫您家葉蔓辦一下入學手續。”女溫鳴恭敬地說，“我叫尤可，您叫我小尤就行。”

　　說完，尤可指了下左手邊的沙發:“您請坐。”

　　羅薇點點頭，拽著十月坐了下來。

　　“您家葉蔓真可愛。”尤可看著一臉驚惶的十月笑了笑。

　　十月從走進來，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心中有了些令他驚恐的猜想，不過現在自己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或者說，他也不願意相信。

　　“謝謝。”羅薇朝尤可笑了笑，看著她落座一面貼牆的小型幕布前。

　　“我現在幫您家葉蔓辦理入學手續，還得向您詢問幾個問題。”

　　說著，就見尤可的頭對著幕布搖晃，似乎在瀏覽資料，以頭替手簽訂協議。“您家寵物的名字是?”

　　“十月，盧十月。”羅薇回答。

　　“您對它的教育方向是什麽?因為我們這裡，是針對不同的課程學習，有專門對應的老師的。”尤可接著問。

　　“您說的教育方向是指?”羅薇有些不解。

　　“是這樣，”尤可解釋，“每個家長對自己家的葉蔓都有不一樣的要求。”

　　“比如說有的家長期望他家的葉蔓能給他端茶倒水、捏背捶腿，那麽選擇的教育方向就是服侍方向。”

　　“有的家長喜好音樂、繪畫這樣的藝術， 希望他家葉蔓能夠多才多藝，平時演奏個樂器或者跳支舞的，選擇的教育方向就是才藝方向。”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幼兒園是給葉蔓們打基礎的地方，選好方向很重要。”

　　“畢竟想建造高樓，都要先打好地基。”尤可接著補充。

　　“哦哦，明白了。”羅薇點點頭。她想起丈夫臨出門時對自己的交代，神情有些異樣，試探著問:“我想給他選識文斷字。”

　　尤可愣了一下，扭過頭詫異地看了羅薇一眼，點點頭:“正常來說，一般家庭是不允許給葉蔓選擇正統教育的，需要有聯合國教育組織開具的證明。

　　“不過園長跟我交代過了您家的情況，我可以先讓您家葉蔓正常學習，過後要麻煩您的丈夫親自來提供證明。”

　　“那太謝謝您了，給您添麻煩了。”羅薇驚喜地說。

　　“沒事的。”尤可起身笑了笑，“那您看，今天就讓他先上課嗎?”

　　羅薇點點頭，看著十月說:“月月，你今天先跟著這個阿姨去上課，媽媽下午就來接你。”

　　十月早就覺得情況不對了，聽見羅薇真的將他的猜疑照進現實，“哇”的一聲哭出來:“我不要上課！媽媽不要走！媽媽不要走！”

　　羅薇聽得十月的哭聲，突然有些心疼，差點就要答應下來。不過瞬間卻又硬起心腸，把十月往尤可那兒一推，站起身對尤可說到:“那尤老師，麻煩您了。”

　　說完，轉身就走，不再看十月一眼。

　　十月在她的身後哭出了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