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性格灑脫、不拘小節,年少時過著朝不保夕的苟且日子,更是養成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無時思有時”的習慣。
林青俠酒量雖宏,卻並不貪杯,一向屬於“好色有品,飲酒有度”類型的。可是這半年來卻讓令狐衝竄掇的酒癮漸大、酒品見差……
令狐衝興奮異常,心裡激動萬分,拿著酒葫蘆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得虧是酒葫蘆,這要是酒杯,酒都得撒出來了,還得罰酒一杯。
“林師弟!愚兄一向覺得‘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句話太過誇張,簡直是如同放屁,可是今天受師弟你幾句話的點撥,我……我……豈止是如同練十年劍啊!醍醐灌頂,醍醐灌頂啊……”令狐衝表情激動,眉飛色舞。他所言不虛,令狐衝的劍法和田伯光的快刀相比,差了足有十年的功力火候!就在半年前,還是田伯光砧板上的一塊肉,人家想砍他幾刀便砍他幾刀;想砍多深的傷口就砍多深的傷口……
林青俠陪著喝了一口酒,道:“大師兄言重了!這劍理是我聽說過的,但是小弟武功劍法太差,所以也不能證悟這道理,所謂:說食不飽。就如同沒有開悟的比丘,縱使說得三藏十二部經,口吐蓮花,終究是鏡花水月,不能自在起用……”
“師弟你太謙了!你林家既然能有這樣的絕學,你只要肯用功丶用心,將來的前途必不可限量……令尊仙逝之時,曾讓我捎話給你,說福州向陽巷老宅中的物事乃是祖傳之物,要你珍重之,卻又不得翻看……”
林青俠聽到此處,不禁眉頭一動。令狐衝說話時一直在察顏觀色,把林青俠的微表情全看在了眼裡,說道;“兄弟,我做師兄的托句大,稱你聲:兄弟……”
“大哥這是哪的話?我們早就是兄弟了……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哈哈!”
令狐衝莞爾一笑,“嗯,兄弟你能看得起我,愚兄很是心慰……你我兄弟投緣,也都喜這杯中之物;蒙兄弟多次說教開導,另愚兄茅塞頓開,今又使我頓悟劍法妙理,可說於我是亦師亦友,愚兄也就多說兩句直言,兄弟莫怪……”
林青俠直擺手:“大哥言重了!亦師亦友這可萬萬不敢當!兄有話直說,弟怎會見怪?!”
令狐衝點頭道:“師父講過‘一字師’的典故,兄弟你對我的指教足當得起‘師’了……我也知兄弟你氣度恢宏,非是心胸狹隘、愛多想的人……嗯……我想說的是,你說令尊大人所指的祖傳物事會不會是武功秘譜之類呢……”
“呃……”林青俠雙眉一軒,“你是說……劍譜秘笈……”心道:原來林震南臨死交待的這一句話,任哪一個知曉林家辟邪劍法的武林人士都會猜想到劍譜上去,也只有林家父子反倒不認為是劍譜秘笈,可見這富二代丶富三代的生活太過安逸了,腦子都廢了,論爾虞我詐哪裡是這些整日介刀頭舔血的江湖豪客的對手……
林青俠見令狐衝臉有狐疑之色,心道:田伯光說得不虛,這令狐衝名字裡帶了個‘狐'字,果然是狐性多疑,我可不能虛頭巴腦的,騙不了他,反而顯得我為人不實在……
林青俠當下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大聲說道:“想必是如大哥所料……”
令狐衝忙衝他一擺手,看了眼暈倒在地的田伯光道:“小聲!此事萬不可聲張……絕不可讓外人知曉了!否則大大的不妙……”
“兄所言極是……我們怎麽處置田伯光?”林青俠見令狐衝看向了田伯光,
遂想起這個費解之處——令狐衝因恐田伯光會大不利於本派,明明已對田動了殺心,此時又還不是他的對手,卻為什麽不襯田暈倒的機會乾掉他,來個一了百了呢? 令狐衝看了一眼兀自暈厥的田伯光道:“他數次不殺我,我這回僥幸將他製住,怎忍心把事做絕?況且我只是疑心他對我們華山派意圖不軌,可畢竟他還未有絲毫魍魎舉動……”
“嗯……我明白了……只是估計以這家夥的內力,最多一個時辰後便能蘇醒,那時若再與兄囉皂,合你我二人之力恐怕仍製不住他……”
令狐衝臉顯猶豫之色,卻隻一閃而過,堅定地說:“那也不能下狠手!我每一想到他刀砍泰山派的遲百城和天松道長時的樣子,都會想:——他要是也那麽砍我, 我令狐衝就是有九條命也早就都死乾淨了……”
“兄真仁義……”林青俠大拇指一翹,讚了他一句。
令狐衝擺手製止,打斷林青俠道:“談不上‘仁義’二字,只是人家高看了我一眼,幾次三番的手下留情,我總不能不識好歹、恩將仇報……縱是奸邪惡徒,我就算不得不殺,至少也要饒他兩次性命……”
“言之有理!只是……剛剛小弟看這田伯光已打得發了性,恐怕再與你比鬥時,就可沒那麽手下留情了,若是將兄的右手臂砍傷了,使不得劍……”
“唉……罷了,那也由他!誰讓我下不去這狠手呢!”
令狐衝話音剛落,卻聽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歎了一聲,道:“嶽不群的弟子竟還有這麽迂腐的,可笑……”
令狐衝大吃一驚,回過頭來,見山洞口站著一個白須青袍老者,神氣抑鬱,臉如金紙。令狐衝心道:“這老先生莫非便是那晚的蒙面青袍人?他是從哪裡來的?怎地站在我身後,我竟沒半點知覺?”
那老者滿面病容,神色憔悴,道:“眯著眼向太陽望了望,輕聲道:“日頭好暖和啊,可有好久沒曬太陽了。”
林青俠奇怪這風清揚怎麽直到這時才出場,而令狐衝更好生奇怪,滿腹狐疑,卻見這老者向縮在地下的田伯光瞧了一眼,話道:“他給你戳中了膻中穴,憑他功力,一個時辰後便會醒轉,那時仍會跟你死纏。你再將他打敗,他便隻好乖乖的下山去了。你製服他後,須得逼他發下毒誓,關於我的事決不可泄漏一字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