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一家小飯館裡，時光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錢，要了一斤白酒、兩個豬蹄和若乾涼菜。看了看剛從照相館取來的照片，上邊的自己臉圓圓的腮幫子兩邊一邊一塊像樣板戲《紅燈記》裡的李玉和，一邊一塊疙瘩肉，已經和來之前那個瘦小的、發育不良的自己判若兩人，感慨油然而生，把杯裡的酒一口倒進了喉嚨裡，然後抓起一個豬蹄狠狠地啃起來。

　　……兩杯酒以後，天旋地轉的，身體像是在棉花上似的輕飄飄的。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抬頭睜開朦朧的醉眼一看，幾個農村青年正站在桌子的旁邊正對著他冷笑。他看著這些在他眼裡成了雙影的人，影影綽綽認出其中一個，三愣子。這些人像是在問他什麽，他一句也沒聽清楚，隻覺得三愣子不客氣地端起桌上的酒喝。另外的人下手抓桌上的菜吃，還有人把桌上的醋瓶舉起來，把醋倒在了他的頭上，酸酸的醋流到他的眼睛裡流到了他的嘴裡。

　　時光想起了秀秀，想起了馬蛋子，心裡一塊乾淨地方被侵佔了、玷汙了，就是這個三愣子！

　　酒壯悚人膽，不知哪來的一股狠勁，時光低頭從桌下邊掕起一把木凳子盯準那隻正在桌上抓菜的手，砸了下去。只聽得一聲慘叫，他知道，命中。

　　他丟下木凳子又抓起滾落到地上的豬蹄低頭啃起來。

　　突然間，桌子就被掀翻了，他覺得頭上臉上拳頭雨點般地落下來，發出沉悶的聲音。那聲音好像來自另外的什麽地方。直到身上隱隱地感到了疼痛，才知道那是自己身上發出的聲音。他血脈賁張，又抄起那把木凳子向著周圍的人影閉著眼橫掄起來。木凳子爆裂了，碎木塊四處飛濺，三愣子們怪叫著從前後左右一起衝了上來，時光隱隱約約看到三愣子從腰裡掏出了個什麽家夥向他刺來，他下意識地一閃，那家夥從他的肚子上斜著刺了過去，他隻覺得肚子上一熱，順勢抱住了三愣子，用頭頂狠狠地撞在了對方的臉上。三愣子又一聲慘叫仰面朝天地摔了下去。他甩開三愣子，趴在地上找到了剛才啃了一半的豬蹄，接著啃起來。身上又挨了重重的幾下，腳底下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腳，他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幾只有力的手同時按住了他。

　　三愣子滿臉是血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隻腳重重地踏在時光的身上，一隻被木凳子砸的抽搐著手在流血。他晃著手裡的家夥惡狠狠地喘著粗氣盯著時光，這會兒時光看清了，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時光嘴裡嚼著那口剛咬下來的豬蹄閉上了眼睛……

　　可是突然，他覺得身上的按著他的手都松開了，踩著的腳也挪開了。聽見三愣子不情願的聲音在一邊說:

　　“二哥，你看我這手，這臉?不行，今兒非弄死兔崽子不可！”

　　時光睜開眼，看見一個高大的農村青年正用一隻手死死地拽著三愣子，其它和三愣子一起來的人膽怯地站在一邊。高大青年聲音不大但一字一板:

　　“不嫌寒磣，啊?多少人打人家一個，還抄家夥，啊?”他又轉頭對正從地上掙扎起來的時光說，“兄弟，是平各莊的嘛?走你的。”

　　時光直覺得頭又暈又痛又脹，渾身數不清的地方在一起作痛。他抹了一把臉想說點什麽可嘴卻不聽使喚。他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小飯館，向著來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