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村外的景致更加絢麗多彩，站在高高的土壩上四下望去，東邊一片金黃金黃的是油菜花在盛開，西邊一片火紅火紅的是就要收獲的高粱，還有那一片連著一片的蔥綠的青紗帳……偉岸的樹林裡秋風習習，高大的白楊樹依偎著深綠色的松樹，搖曳閃動斑駁陽光的葉子和著腳下歡叫著的河水，在嘩嘩吟唱，像是陶醉於身前多彩的田野，對著黛色的遠山在微微地點頭招手……

　　三茬莊稼已經長的老高了，但據社員們說，和往年一樣，絕不會有什麽收獲的。隻好讓一些豬羊牛馬到地裡吃著這些青苗，冷眼看去田野的一些局部倒像是草原牧場……美麗固然美麗，卻讓人有些心酸。

　　不知道是得到了什麽最新的信息和風聲，過了十一以後，學生們又都接二連三地返回了村裡。他們回來以後卻又不去隊裡乾活，也不再有人要求他們去幹活。一個個的好像走馬燈似的今天跑公社明天去縣裡，要不就是在村裡走東家串西家，頻繁地來往於大小隊幹部院落之間。一些社員和大小隊幹部嘴裡刁著耳朵上別著可能兜裡還得揣著知青們敬的高級過慮嘴香煙也開始在紅磚圍牆裡走動。

　　敏感的趙克馬上動身回北京，開始自己的計劃。他答應幫時光想辦法完成村裡的一線公關任務，說是一切由他來安排。對於好朋友的一片好心時光隻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聽之任之。他一再囑咐趙克把他的中學課本全部拿來，那是他答應秀秀的。趙克臨行時時光驚訝地看到大鼻涕情義綿綿地趕來送行，忙趁沒人的時候把趙克拉到一邊想問個究竟。趙克的回答賴兮兮的:

　　“那次我去找她，她屋裡撒了香水，放著音樂，弄得我沒法兒自製。後來還停電了，我別無選擇。”

　　“後來呢?”

　　“後來我又去找她，她又在屋裡撒了香水，又放音樂，又弄得我沒法兒自製。後來，又停了電，後來，別無選擇……別刨根問底的了行不行?反正是，就作一處啦，我們可是正經的啊，少去胡說……”

　　紅磚圍牆“彼德堡”裡人聲鼎沸，熱鬧中又透著緊張。時光感到要有什麽事發生，又知道跑不出去是和回城分配有關的事兒，反正自己也是沒有什麽辦法的，索性不去想它，仍舊每天去放馬。老油也回來了，見了時光點頭哈腰的打招呼卻對馬蛋子的事兒隻字未提，不知是忘了還是一時顧不上。

　　馬蛋子和時光更熟了，好像通了人性。時光只要一去飼養員那裡，遠遠的它就興奮地甩著腦袋，用力打著響鼻。等到時光到了跟前，用手輕輕地撫摸它的脊背脖子它才會安靜下來。在村外，時光只要卷著舌頭髮出“得——，得——”的聲音，正在吃草的馬蛋子就會小跑著來到身邊。一次在囤囤兒的要求下時光把囤囤兒抱上了馬背，馬蛋子不鬧不叫姿態優美輕盈，踏著平穩的碎步在樹林裡跑了一圈兒，惹得囤囤兒和同伴們的齊聲喝彩。但對囤囤兒要他拉著馬蛋子去地裡“大摟兒”的提議時光沒能采納。連瞎子三叔也說，馬蛋子已經見好多了也想“大摟兒”，騎吧，不礙事兒。可時光到底還是克制住了。自從老油那次說了要騎馬以後，時光更是不忍心了

　　老油他們並沒有忘記馬蛋子的事兒。這一天傍晚的時候，時光拉著馬蛋子剛走到村邊的河邊，老油帶著幾個知青還有村裡幾個青年攔住了去路。時光依稀看見了那個叫三楞子的光頭也在其中。

　　“您歇會兒，弟弟玩一會兒就回來，啊?”老油嘻皮笑臉地說著，向三楞子和幾個同伴使了個眼色。不由分說，幾個人一擁而上拉過咆哮著亂踢亂咬的馬蛋子向相反的方向跑去。時光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那裡，遠遠地看見三楞子想騎上馬蛋子，幾個人拉著幫忙，老油不住地用樹枝抽打著越來越暴怒的馬蛋子。三楞子已經上了馬背，只是不敢讓幾個人松手。時光覺得血一下子衝到了頭頂，熱淚盈滿了眼框。覺得那樹枝像是抽在自己的身上一樣。他顧不得多想，卷起舌頭衝著老油他們的方向“得——，得——”的叫起來……

　　馬蛋子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一聲長嘯，兩腿直立起來，把三楞子摔在了地上，掙脫了幾個人的拉扯劍一般地向時光這裡奔來。時光迎著它順手抓住韁繩翻身趴到了馬身上，雙手死死地抱住了馬的脖子。

　　風在耳邊呼呼地響著，他聽到身後三楞子老油氣急敗壞聲嘶力竭地喊著:“好啊，孫子，這不是你嗎?咱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