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一看,身邊有個壯實少年,跟著自己。
這人扎著褲腿,戴著鬥笠,裸著上身,背著個大竹簍子,手上還提著兩個簸箕,皮膚呈古銅色,有十六七歲。
這時李元寶回過神才聽到他在喊:“元寶,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一時被打斷思緒,李元寶莫名有點情緒,但見自己二哥一臉笑意,隻得道:“我沒事,想事情有點入神了。你這是幹嘛去?”
二寶打量了幾眼,喘著粗氣樂呵呵笑著道:“今天怎麽這麽早,往常不是還有點時間才放學嗎?”
剛說完,就看到李元寶額頭被茶碗砸出的鼓包,不由臉色一變,忙問道。
“你額頭怎麽腫了一塊?誰打的?是不是柳家人欺負你了?”
話說著,手已經摸向背簍裡的鐮刀,咬著牙露出一臉狠意。
聞言,李元寶原先太入神還沒察覺,被他一說,才發覺額頭已經鼓起,疼的厲害,見他亂猜,給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別瞎猜了,今天犯了錯,先生打的,你莫要聽別人亂說,到處發狠,給我去惹禍。”
柳氏族學中只有他李元寶一個外人,難免傳出些流言蜚語,甚至還有說他是柳家某人的私生子之類的話,也因此二寶沒少與別人打架鬥毆。
李家一家裡人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但自從李元寶被破例入了學堂以後,家裡人都覺得他會光宗耀祖,大小事情也都會問他拿個主意,自然沒少給二哥擦屁股。
但是都是哥哥維護自己,李元寶也只能每次告誡,只是下次往往還會再犯。所以二寶見了他頭上有傷痕,才如此憤怒。
畢竟這是他們李家以後可能會光宗耀祖的寶貝疙瘩,誰也不能欺負了!
但這時見他吃了柳先生的癟,去尋仇他李二寶是不敢的,只是少見了元寶吃虧,且一下就如此之大,有點讓他忍不住發笑。
摸摸鼻子,李元寶掩飾下尷尬,見二哥從背簍裡拿出鐮刀,應該是去割些青草的,不想再扯這個讓人尷尬的話題,收起格物筆記,乾笑道:“一起去吧,最近都沒什麽空照顧它們。”
前段時間農耕時節,青牛時忙,瘦了不少,這一個多月來不僅要加些草料,還得在草料裡加上些許糧食與雞蛋,有條件晚上還得加一頓。
二寶面帶笑意,點點頭,把手裡一部分東西遞給元寶。
柳家村靠烏篷山支脈有座竹山,山泉水順流而下,匯入蒲溪中。早年便有本地鄉紳牽頭挖掘疏通溝渠,連通溪水。由於每年都有疏通,所以水草不算茂密,最高處也隻齊膝,但附近都是水田,在這放牛怕啃食了秧苗,平常也就在這水渠割些水草。
脫了布鞋,放在簸箕裡,踏著田埂,感受著熟悉冰涼,李元寶跟著二寶走在田埂上。
如今學業繁忙,只有學堂休沐時候才會自己照料老牛,減輕家裡負擔,此時未時剛過,時間還早,因此二人也不太急,邊走邊聊些趣事。
二寶趁著空隙,提了提身上背簍,好甩了下有些酸的膀子,忽然看到天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不由驚疑道:“天上好像有人掉下來?”
“什麽有人?”李元寶一隻手捂著額頭,正低頭看路,聞言莫名其妙回了一句。
他依著二寶視線望去,只見一個人從天上飛速落下,落入不遠處的竹林之中,被打到的幾棵竹子一陣晃動,似是被枝丫掛了幾下,然後才落去竹林裡。
二人驚疑的對望一眼,李元寶一挑眉脫口而出:“好像真是掉下個人?!”
挑眉動作惹得額頭火辣辣的,
神怪異類,仙家練氣士自古經人口口相傳,但他從小在這裡長大,從未見過這些奇異,知道的一些也全是古老相傳,或者先人筆記,雜物奇談之類的書籍中,不算太多。 唯一知道真實的還是早幾個月前,本縣發生的一樁鬧妖事件。
話說蒲州城郊有一趙姓家,父親早逝,母子兩獨自居住。自幾個月前,其母親便一病不起,趙家子苦尋良醫,但始終藥石無救,便有老人猜測是否撞了妖鬼之事。
白天聽了人言,這日夜間,趙家子拿著斧子架了床守在母親門前,輾轉難眠。
入夜,房梁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趙家子假作睡覺,警惕微睜眼看去,就見從房梁上鑽出一條六七尺長的大蛇,色彩斑斕,左右四顧之下,見趙家子好像已經睡熟,這才小心頂開門進去,隨即爬上其母的床上,對著其母哈氣,然後小心咬住其母手臂吸食血液。
外間的趙家子看的怒發衝冠,原還有些害怕,這時也顧不得了,提起斧子就上前拉住蛇尾,一斧將這大蛇砍作兩段,如此,不過半月,其母親身體就已能夠下床,一月後身體就已康復。
而柳先生講起時,風輕雲淡的說這是真的。
但李元寶他喜愛格物,對這些奇奇怪怪神神鬼鬼的東西本就抱有強烈好奇,將信將疑,此時更不可能放過,但見二寶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也是躍躍欲試,遲疑道:“要不一起去看看?!”
此事難免有些風險,但他還沒見過這類東西,這人能夠從天上掉下,必然有著奇異,兩個人去也有個照應。
二寶雖然年紀大些,但本就山村中長大,農閑時還得進山,下些陷阱,自然沒有什麽好害怕的,本就有些躍躍欲試,見元寶開口,當下把身上背的東西一扔,隻拿了把鐮刀防身,一齊向那片竹林衝去。
二人都已少年,體力甚好,不過幾步,就入了竹林,元寶便衝著印象中那人掉落的方位找去,剛走了百來丈,便隱隱聽見幾聲低微咳嗽聲。
聽見動靜, 走在前面的李元寶立刻蹲下,對著二寶抬了抬手,二寶頓時會意,緊跟著停下。
片刻,那咳嗽聲又響起,二人對望一眼,二寶對判斷這些有點經驗,聽見響動,對著李元寶指了指其中一個方向,又比了個三,然後擺擺手。
這是示意約有三十丈,且不是野獸。
“看來那道咳嗽聲就是掉下來那人發出的。”
從這麽高摔下,竟然還沒死,與自己猜測相符,必然有著奇異之處,這要是拿去格物,肯定有著不一般之處,頓時讓人興奮莫名。
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中激動,對著二寶比了個手勢,然後拇指與食指分開,這是山民捕獵時候用的手勢,意思是一前一後,免得萬一遇到突發狀況或者遇到食肉野物伏擊一起遭了殃。
一前一後,後面的人則可以伺機而動。
二寶剛想反駁,希望讓自己在前面,就見元寶已經轉過頭,沒有再看他,還順手從地上揀了塊拳頭大的山石,往聲音傳來方向摸去。
小心走了數十丈,又繞過一叢擋住視線的低矮樹叢,李元寶匍匐在地上,這才小心抬起頭看去。
遠處一棵大竹下半躺著個身穿青袍的身影,右手撫胸,不時咳嗽兩聲,嘔出血來,顯然傷勢很重。
“劈啪。”
一根竹枝輕微的斷裂聲。
李元寶正半趴在地上,身體一僵,顧不得回頭去看二哥,急忙抬頭去看那人。
偏偏如此巧,那人聽見動靜,咳嗽聲音立止,整個人繃的緊緊,轉頭警惕的望了過來,剛好與李元寶對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