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醒來時剛剛凌晨三點,窗外的天還漆黑著,讓他有種晝夜顛倒的錯覺。
酒精的後勁兒不斷的侵襲著他的大腦,就像有人用紗布在他頭上纏了一萬層那麽重。
借著手機的微光,姚遠從酒店的床頭櫃上摸了平礦泉水。
仰頭猛灌了一大口之後,這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小滿的呼嚕聲震天響,看來最近也的確累的不輕。
姚遠頭雖然暈,但此時卻已經沒了睡意。
加上小滿的呼嚕實在太猛,索性洗了把臉就悄咪咪的溜到了街道上。
哪怕如京城這般繁華的城市,凌晨三點也是車少人稀。
看著一棟棟高樓,和樓上那或漆黑著或亮著暖燈的窗戶,姚遠的過客感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九年來,他竟然還沒住過京城的房子……
而那些地下室,本是人家用來做儲物用的倉庫,在利益的促使下才成為京漂們的“窩”。
電話在這時突然震動,嚇了姚遠一跳。
凌晨三點半竟然還有人給他打電話?
掏出手機一看,是個並不熟悉的號碼,但手機系統並沒有提示詐騙或推銷。
也是,哪有凌晨三點詐騙的……
姚遠接通了電話,問了句誰呀。
電話那頭卻沒有回應,只有女人不住的嘔吐聲。
太惡心了……
姚遠眉頭緊皺,老子的酒勁兒還沒過,你就給我聽這個?
“誰啊?不說話就掛了。”
“別……嘔……掛……嘔……”
姚遠頭皮一陣發麻,差一點就跟著吐了出來。
不行,不能再聽了!
啪的一聲,姚遠果斷地按了掛斷。
嗡~嗡嗡~~
姚遠剛安撫好自己那造反的胃,手機震動便再起。
“誰啊!”
女人不再嘔吐,而是虛弱無比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找姚遠,你是不是姚遠……”
“我是姚遠,你是誰?為什麽打給我?”
姚遠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後,便飛快的在腦海裡回憶自己認識的女性。
最後用排除法確定了一個事實,他並不認識電話裡這個人。
“你不讓我死,就得管我活……”
姚遠到這一刻才反應過來,這是被他扯著頭髮救下來的跳樓女!
好家夥,這是賴上了?
姚遠不惦記她感恩戴德,給自己送錦旗送獎金。
可也不能粘包賴啊。
“你不讓我死,就得管我活……”這種話也說的出口,姚遠有些無語。
這次他不僅掛了電話,還順手把這個號碼拉緊了黑名單。
社會風氣越來越差果然不無道理。
姚遠長這麽大第一次做好事就被碰瓷,真是晦氣。
嗡嗡嗡~
手機震動再次響起,這下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
看著來電顯示上的新號碼,姚遠接通後直接怒道:“有完沒完?你要還想死,就再找個樓,這次我絕不湊熱鬧。”
“額……是這樣的姚先生,您先別激動,您朋友現在已經睡著了,如果你方便的話,麻煩您把她接走,地址就在三裡屯……”
姚遠再次掛斷,這破事兒他可不會參與。
原本想安安靜靜的逛一會街,看看凌晨三四點的京城,如今愣是被一出鬧劇給攪合了。
“姚先生,如果您確定不過來處理的話,我們就把她丟在外邊的馬路上了,如果出了事故我們概不負責。
” 電話打不通,對方就直接給姚遠發了條短信。
姚遠對於這種道德綁架嗤之以鼻,回復道:“她死不死跟我沒關系,找他爹他媽去。”
可等他回完,才發現這話有些耳熟。
那天救下她的時候,和她視頻通話裡的男人似乎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你死不死跟我沒關系,找你爹你媽去!】
那時就是聽了這話,她才萬念俱灰決定奔向死亡的……
如今姚遠也說了這麽句話,是否也會造成同樣的結果,他……不知道,也不太敢想。
心裡的負罪感一旦冒頭,是攔也攔不住的猛獸。
姚遠長歎了口氣,掏出手機翻出通話記錄給店家撥了回去:“地址在哪?”
……
臭分很多種,臭豆腐、螺螄粉、屎、豆汁兒、臭蟲……這些都臭的各有特色。
可眼前這個渾身嘔吐物的女孩身上的臭,真是臭的出奇,臭出了新高度。
就她身上這種味兒,哪怕真把她扔在路邊估計都絕對不會有人“撿屍”。
如果有人能對一泡屎起色心……
啊……這……
姚遠晃了晃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掉,掏出手機幫她付完了款。
然後又讓飯店老板和幾個男服務生捏著鼻子把她抬出了餐廳。
姚遠本還打算讓他們再幫忙攔個出租車,可一回頭才發現,人家已經毫不留情的關上了卷簾門。
姚遠看了眼昏睡在地的女孩,心裡有些怕。
她可別就這麽死了,那自己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這兒,姚遠伸手探了探女孩的鼻息,這才松了一口氣,沒死就行。
路邊攔了幾次車,的哥師傅們都是笑著停車,哭著溜走。
有一個滿嘴京片子的大哥,開溜之前還吐槽了一句:“這姑娘掉糞坑了?”
姚遠也很無奈,最後只能叫了輛網約車。
為了不被拒載,他特意在備注上寫道:有醉酒乘客,異味較重,希望能帶一塊塑料布,可報銷。
過了十幾分鍾,這單才被接。
姚遠特意又打了遍電話過去,把這邊的具體情況說了一下。
司機師父也算熱心腸,說車裡剛好有大學生用來裝行李的編織袋,墊上點就行。
半個小時後,天邊的紅暈已經漸漸褪去,太陽露出了一個邊邊,所有建築物似是被鍍上了一層金色鍍膜。
姚遠和熱心司機迎著晨曦跑了足足七八家酒店,要麽客滿,要麽借口說都有了預定……
“兄弟,哥有點頂不住了,要不算了……”司機大哥一臉惆悵的看著遠處。
姚遠赧顏不已道:“大哥,你把我送回小區吧,看這樣的確不會有酒店收她。”
司機大哥像是得到了赦免,打火、掛擋、起步一氣呵成,一路上恨不得讓車長出翅膀。
原本二十分鍾的路程隻用了不到十五分鍾……
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六點。
姚遠本打算去天安門看升旗的計劃只能擱淺,而倒霉的事兒還遠不止於此。
他剛扶著女孩下車,就遇到了要去逛早市的劉阿姨。
“小姚,這是……?媽呀,這什麽味兒……”劉阿姨剛走近姚遠,就被那味道熏得夠嗆。
姚遠不想被劉阿姨誤會,便把整個經過說了一遍。
聽了他的講述,劉阿姨說道:“這丫頭也真夠傻的……,行了,我先幫你把她扶進去吧。”
等把女孩安頓好,劉阿姨拽著姚遠出了門,表情凝重:“你身體的事兒去看了嗎?”
姚遠心裡一暖,點頭道:“看了,檢查結果沒錯,就是胰腺癌。”
“哎呦……,那你可得早點治啊,我有個同學在醫院當護士長,我一會就給她打電話,幫你問問這方面的事兒,看看有沒有什麽專家在京城。”
“姨你別麻煩了,我都約好大夫了,就是專門治胰腺癌的專家。”姚遠又撒了個謊。
劉阿姨歎了口氣,說道:“沒事兒,問問有啥麻煩的?對了,這事兒你跟沒跟家裡說呢?”
姚遠這次沒撒謊,誠懇的搖了搖頭。
劉阿姨語重心長道:“這事兒你不能瞞著,得跟家裡說。自己鑽牛角尖充大頭是傻孩子才乾的事兒!明白不?”
“恩,我打算這兩天安頓好就回老家一趟,有些事兒電話裡也說不明白……”姚遠支吾道。
劉阿姨點頭道:“行了,我去買菜,等我那個同學上班了,我就打電話問。”
姚遠看著劉阿姨的背影遠去,心裡挺不是滋味。
面對她的擔心和關心,就像看到了自己的長輩。
心裡有點委屈,也有點害怕。
他現在是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按常理應該是無所畏懼。
可事實並非如此,他偏偏就很怕面對這種發自內心的關心。
那她呢?
她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恐懼?
姚遠轉頭走回自己的“窩”,現在視死如歸的人可不只他一個。
“惡臭”女孩此時輕鼾陣陣閉目蹙眉,看起來睡得挺香,倒霉的就只有姚遠的床單。
靠在門框上的姚遠捏住了鼻子:“怎麽能這麽臭啊……”
……
————
票這東西,怎麽能這麽香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