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號,武林大會。
肆五六整理好衣裳,一步一晃,悠悠閑閑。全然沒有今日還有重任在身的感覺。
嬌蘇娘等他等的不耐煩,總是張望著樓梯盼著肆五六快快下來。可算等到這大爺遛鳥似的晃到最後一階樓梯來,嬌蘇娘擰著眉子,站起身對他招招手:“您這大爺倒是快點兒呀。”
姐姐等弟弟等的不耐煩,就差幾步過去擰著他耳朵拽下來。
肆五六撓撓後腦杓,沒睡醒似半睜著眼睛。拖著跟灌了鉛似的雙腿,費力走到嬌蘇娘跟前。
他仔細看了看嬌蘇娘,微微蹙著濃眉,神情也越發嚴肅。
嬌蘇娘被他這麽瞧著,伸手摸了摸臉頰,疑惑問他,“可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麽?”
肆五六微不可聞臉上閃過些悲傷,但不過半秒又恢復成那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揍的笑臉,“沒事。”
嬌蘇娘見他還是以前的嬉皮笑臉,便也未放在心上。拉著他坐下用早膳,又給他講了聊南裡已回到聊可觀一事。
肆五六沒說他一早起來卜了一卦,是大凶。
嬌蘇娘自常服用藥克制淫流丹,人清醒很多,也不同以往令他甚為煩惱的模樣。反倒很像姐姐般,處處照料著他,但也常對著肆五六大呼小叫,毫不給他情面。
很少有人待他很好,嬌蘇娘這樣,他過得安心。不像以往總是貼在他身上,發了瘋的天天講些下流話。
最後一桌的人走了,偌大個客棧空蕩蕩地就剩角落裡他們這一桌。肆五六喝了幾碗粥,吃了幾個饅頭,還吃了二三包子,最後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拍拍肚子。
幼盈被他這一頓猛吃的操作看愣住了,與稚室對視一眼,不解的搖搖頭。
肆五六將腰間系的酒壺解下放到桌中間,沒形象剔著牙,“打二兩女兒紅來。”
做他們這行大多沒命吃下一頓。於是肆五六每回出任務都會習慣性多吃一點,至少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稚室拿起酒壺去找夥計打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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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武林大會已經開始。由周虛為首領著一眾弟子落座正上位,俯視整個余仙居。
他微微含笑,眼角眉梢,因為萬千事物而堆積起來的皺紋,皆滿足的微笑著。這是他花了這麽多年打下來的江湖,連六大門派看到他都得給他三分情面。
曾經瞧不上他的六大門派,如今就算不想承認他的成就,這現實,也會狠狠給他們拍幾巴掌。至於清不清醒,便是這些蠢人自己的事了。
周虛撫摸著八個幫派特意幫他打造的金麟椅上的麒麟頭。貪婪而自傲。
八幫派分別為信宿堂、聊可觀、滄海山、柏善觀、鬼神堂、佛枯堂、衡門派、素秋園。此中除聊可觀是被迫加入武林盟,其他七個門派皆是心甘情願入武林盟,成為武林盟周虛的分支,一起成了這武林盟八幫派。
說來這些門派大多都是些略有武功,卻不禁敲打,沒什麽大作為的,加入武林盟為了尋求庇護。聊可觀至少在十幾年前還有一套念女劍譜,雖說如今弟子只會三四成,但好歹是有真本事的。可惜被周虛一直以念女劍譜作為脅迫,不能自由發展,只能作為他的下支。
至於那非六大門派也非武林盟,黑白兩道都沾點,六大門派和武林盟也都沾點的裕劍山莊及秦川谷,則一直是武林盟極力拉攏的對象。可惜裕劍山莊和秦川谷勢不兩立,武林盟想要兩個一起拉攏,這兩位當家人又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周虛不好得罪其中任何一位,隻好做個端水大師,既不拉攏也不疏遠。 這次周虛想要滅了聊可觀一派,若不是秦三季一直拿秦川谷擋著,他也不至於要拿到武林大會來說此事。眾目睽睽看著,這秦三季暗地裡攔得住他一人,如今還能攔得住這眾人的討伐不成?
想到這周虛笑意更深,這事早已在他心中謀劃多時。聊可觀一直蠢蠢欲動,甚至敢潑他面子,違背他的指令,如此便是留不得這些女妮子了。
聊南裡站在聊齡身邊,含恨盯著那周賊的笑臉。
聊齡也痛恨這表面光鮮亮麗,背地裡如狼似虎的周虛。但作為觀主得先穩住自己的情緒,門徒們才會更加沉穩。
聊齡沒偏頭,淡淡道:“莫急。”
聊南裡自然曉得師傅是說與她聽,她便收斂了情緒,不再看周虛。
八個幫派皆落座,秦三季和裕劍山莊的小公子余思故也落座在周虛左右手邊。
周虛對著大弟子周遠山微微點頭,示意他去宣告第一場比試。
周遠山模樣不好,長得太黝黑,眼睛細長嘴巴薄,很像陰曹地府來的使者,瞧著陰森怪異。但他是周虛身邊第一紅人,便是八大幫派領首見了他都得哈腰低頭,給他賠笑臉。
周遠山拿了指示,從腰側拿出一個冊子,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底下烏泱泱地一群人好瞧見的位置,開始念規則。“武林大會,以武會友,點到即止。比武為期七天,每個門派出賽五人,若無門無派自報名諱領了牌子便可以武林盟牌子參加。分為上四場,下四場,午時小休半個時辰。武器被繳械,被擊倒地者為輸,不可傷其要害。最後勝出一人,便是念女劍譜的獲得者。”
底下眾人早已等不及展示身手,待周遠山剛剛話音落下,便是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眾人稍微安靜些了,周遠山便報第一場出賽的人,“第一場由滄海山歲雲暮對柏善觀林無遊。”
底下便騰地飛上倆人,一位黑衣一位青衣。
周遠山合上冊子,走到周虛身邊,與他耳語:“師傅吩咐的人已經安排好了,待會我便叫他過來。”
周虛囑咐道:“此事萬不可出任何岔子。”
周遠山點點頭,“弟子再去檢查一番。”
周虛很是欣慰,加上今日心情極佳。他從懷裡掏出個玉佩遞給周遠山,“為師賜你的。”
周遠山小心翼翼接來,一看上面寫著——武林盟令。當場酸了鼻頭,隻覺此物千斤重,深覺自己不配得到武林盟令。猶豫開口,“師傅,這……”
周虛將他拿著武林盟令的手捏緊,正色瞧著他,“拿著。去吧遠山,為為師好好辦事。”
周遠山隻好收下武林盟令,鄭重道:“定不負眾望。”
周遠山便退下去了余仙居的暗室。
武林盟令,見此令如同見武林盟盟主。師傅這是何等的重視自己,周遠山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不會辜負師傅對自己的看重。
哪料周遠山剛剛走進暗室,埋伏許久的幼盈和稚室突然冒出。稚室快速點了他的穴位,又封住他的五識。
周遠山昏迷過去,隱隱約約只聽見有男有女在對話。
幼盈和稚室將他拖到一邊,拿了個暗室的大箱子將他關在裡面。
“直接殺了便是。”肆五六把玩裝了二兩酒的酒壺子。
他沒喝酒,酒是留到完成任務後再喝的。
幼盈稚室不太搭理他,嬌蘇娘嬌嗔哼了一聲,“我家妹妹都是好孩子,殺什麽人惹一身腥。”
肆五六沒接話。
那暗室中被綁在角落的老頭慢慢蹭出來,嬌蘇娘撇了他一眼。他們四人埋伏在暗室時正巧碰上這老人家,不過這老人可不安分,偷襲了他們幾次,最後被肆五六塞住嘴巴五花大綁丟在了書架子後邊。原本肆五六想一刀給他個痛快,卻被嬌蘇娘攔了下來。
那老人又嗚嗚叫喚半天,嬌蘇娘走過去扯了他嘴裡塞的布。老人流了一腦門的汗,剛剛被拿走了嘴塞,能說話了立馬求饒,“各位英雄好漢,小老兒從未想過傷人之事,全是剛剛那位公子逼迫小老兒所為呀。”
嬌蘇娘與肆五六對視片刻。肆五六拿著鬼刀給自己捶捶肩,悠哉悠哉蹲到老人面前,故意給老人家下套問道:“哦?你是說那事是他一個人的主意?”
老人一聽肆五六有些松了語氣,便毫不隱瞞的將事情一五一十全盤托出,隻盼這幾個人能放他一馬。“是的是的,小老兒只是一個乾馬車的,哪敢害人呀。是這位公子找到小老兒,讓小老兒在武林大會上陷害一位女子——
說小老兒被那位女子滅門,並要小老兒誣陷這女子行不正當勾當。”
“那女子姓甚名誰?”
“叫聊齡。”老人打了個激靈,搖搖頭道:“不對不對,那位公子是讓我誣陷整個門派,叫聊可觀,並非那女子一人。”
肆五六眼皮跳了跳。“給了你多少?”
老人將幾人看了一圈,心知瞞不了,慢慢吞吞回,“三……三百兩……”
肆五六冷笑一聲,“有錢沒命花。”
難道這老頭還以為周虛他們會放過他嗎?周虛這樣的人他見得太多,醜陋且殘忍。
“我給你六百兩。你待會按照你和那玩意定好的時辰出現在武林大會,但你把話改一改,按照我教你說。這買賣你做不做?”
那老頭想都沒想,見錢眼開,一口答應下來。
肆五六見怪不怪,便給他講了一番話。
武林大會上林無遊佔了上風,一個劍氣將歲雲暮擊倒在地。
林無遊面無表情,抱拳示謙,撩衣袍下台。
歲雲暮氣急敗壞還想追上前去,被滄海山大師兄攔了下來。
這時突然闖上一老頭兒,之前周遠山打過招呼,守衛全是周虛的人,沒人攔那老頭。
老頭一到台上便傷心欲絕的痛哭。
周遠山從上方飛身下來,來到老人身邊詢問因果。老人便抹著眼淚,抽泣道:“這天殺的武林盟盟主,心狠手辣,作惡多端呀!”
原本面帶微笑坐在上面的周虛大驚失色,不過也就一會,他冷靜下來。站起身來,指著老人:“老人家你這是何人派來誣陷我!”
坐在左邊的秦三季暗道這周虛不愧武林盟主,便是如此時候也處之泰然,甚至還用了文字遊戲給這老人下套,讓他順著自己的思路走。
“老夫哪裡是別人派來,老夫是走投無路,只能來請各位英雄好漢幫老夫討回公道呀!”老人不停擦眼淚,新的眼淚又連著口水鼻涕往下流。
被突然闖來的老人鎮住的一片人又開始七嘴八舌,有一句沒一句的瞎叫喚。
有人說,讓老人直言不諱。
有人說,讓老人莫要血口噴人。
有人說,讓老人如實相告。
沒人說,你放心,我幫你。看熱鬧的起哄的,大聲笑囔著的,如海水一浪接著一浪湧來。
肆五六心中很是惡寒。便是這樣一群人,值得他做一個俠士來保護麽?
“遠山!”周虛怒極,大喊一聲站在老人邊上的周遠山。
周遠山抬頭看了眼周虛,揚唇微笑,一副周虛從未見過的諷刺嘴臉。
這分明不是他的愛徒周遠山!是何人!?
周虛拔了劍,飛身來到擂台。
周遠山將老人護在身後,從背上拔出鬼刀。“老人家你隻管說,有什麽事我幫你擋著。”
這下叫囔的群眾也不叫了,他們隻覺糊塗了,真是看糊塗了。平日裡好一對師徒情深的周盟主及他的大徒弟,如今這是怎麽的?
聊南裡秦三季聊齡等人一眼便認出了鬼刀,幾人互相看了幾眼,心中有了答案——是肆五六易容成了周遠山。
這下秦三季含笑了。這廝還是如此令人咂舌。
那邊周虛已經拔劍過來,肆五六鬼刀與他相迎,故意沒用什麽招式,隻接了他幾招,漫不經心與他玩耍。
老頭便自顧自繼續說下去,“這周盟主好歹毒的心呀!人家聊可觀好好的觀主,他非得找我來汙蔑聊可觀說她們做了不正當勾當,小老頭若是不聽從周盟主的吩咐便將我一家老小全部殺掉。幸好有這位公子保護我,讓小老兒還有一絲氣來講這周盟主的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