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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江嶺之肆五六》第5章 同樂客棧
  自進入通津城開始,便是到中原域內了。

  肆五六過通津城門時內心唏噓。不過五年光景再次走入中原,卻與周邊人顯得格格不入。

  離開時正是酷暑,雲暮江邊種了許多桑葚樹。那年桑葚開的尤其茂盛,伸手便可摘下一把,泥土被掉落的桑葚染成了桑葚紫。

  今日再來中原卻是初秋,枯樹葉子掉了滿城。回頭看身邊的聊南裡,鵝黃色的衣裳好不應景。她傻笑著,發髻上惹了一片梧桐葉。

  肆五六想起自己的十七八歲,也沒什麽可想,幾段風流過往罷了。

  二人找了間客棧進去。

  通津雖不如晉城繁華,但也算個遊玩的好去處。頂級的客棧也有不少,聊南裡不知肆五六為何選了家看起來約有幾十年的老客棧。

  這客棧大概四層高,門口牌匾寫著——同樂客棧。整體裝修較次,客棧裡面人不多。尤其是這樣的秋後,貓跳到屋瓦上犯困酣睡。

  帳房先生精神頭不佳,迷糊著眼睛,困倦的打著算盤。

  肆五六和聊南裡站在客棧裡有小半柱香的時間了,也未見有跑堂的人來接待。聊南裡敲敲櫃台,略有不耐道:“有房嗎?”

  之前在方極客棧她是礙於肆五六的臉面,不好給夥計臉色看。這同樂客棧可不是方極客棧,裡面沒有她要請的人。

  帳房先生抬頭看她,眨巴眨巴眼睛。看清楚了來人,一改剛剛的疲憊欲睡模樣,很有精神頭的堆起笑容,“有有有,您要幾間?”

  聊南裡瞪了他一眼,似少女撒氣般,“兩間上房。”

  這時跑堂的從後院一撩藍色布簾出來了,身後還跟著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婦人手握一把團扇,半遮臉,丹鳳眼聽跑堂的說笑彎成條縫兒。她用扇子挑逗的拍拍跑堂的手臂,一口漢中口音,“哎喲,不要再說笑咧。”

  那跑堂的模樣倒好,五官端正,皮膚白,眉毛粗,鼻子挺立。穿的是布衣,卻氣宇軒昂,全然不像個跑堂的夥計。

  跑堂的則露出二八齒笑,挑眉給婦人丟了個眼神,倆人眼神之間你來我往,你儂我儂。跑堂的輕聲細語:“這不想逗你開心嘛。你不喜歡,我便不逗了。”話罷,跑堂臉上一片彩雲,嬌羞的咬咬下嘴唇,撇過頭去。

  這著實是把婦女逗歡心了。她緋紅著臉,用團扇遮住三分之二的臉,用拳頭錘錘跑堂,“哎喲,人家不就說說嘛。喜歡得很捏。”

  那跑堂的被她不知輕重的用力幾錘,差點咳血。“你這倒霉媳婦,乾點啥不好,學人家怡春樓姑娘撒嬌幹啥玩意。”

  婦人白了他一眼,嘟唇哼了一聲,一跺腳快跑上樓去了。

  聊南裡憋著笑,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沒了形象。

  那跑堂的這才注意到店裡站了聊南裡和肆五六。立馬換上張笑臉走過來,“哎呀,倆位客官見笑了見笑了。”

  肆五六暗暗打量他一圈,發現此人走路無聲,且是前腳著地後跟抬起走路。沒個一二十年的輕功,難走出這樣的步子。

  肆五六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遞給跑堂,“認識?”

  跑堂神情變了,接過牌子仔細端詳一會,左右看了眼客棧的人未注意。撩衣袍往樓上走,“您二位跟我來。”

  這令牌正是愧江嶺白相聞的身份令牌,秦家人除了秦三季的令牌以外,便隻認白相聞的玉牌。

  待關上門,跑堂的欠身抱拳,“白先生。”

  肆五六擺擺手。

  聊南裡不解看向這一幕,

卻明白為何肆五六要選擇這家客棧住下了。  “白先生,家主等您很久了。這是他留的信,您請過目。”跑堂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肆五六。

  肆五六接下打開信封,裡面是秦三季三天前寫下的信——務必在十二前趕到余仙居,但切勿貿然行動。

  應該是聊南裡啟程後幾日,秦三季寫下派人送到通津這小廝手裡的。他知肆五六必定會落腳同樂客棧,因為這是他以前和肆五六交代過通津城同樂客棧有他的人。

  秦家眼線極廣,比起愧江嶺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通津城一直被衡山派護著,難以插入秦家鋪子來做眼線,秦三季便派了幾名秦家弟子改名換姓悄悄潛入通津城——同樂客棧便是其一。

  “現在是何日?”

  跑堂回:“現在是九月初八。”

  還有四日。

  從通津城到余仙居快馬加鞭兩日便到,肆五六和聊南裡決定休息一晚,打聽一下江湖目前的情況,同時派了跑堂買兩匹極品寶馬。

  “你從聊可觀到方極之地用了多久時日?”

  聊南裡認真掐指算了算,“約摸十三天。”

  肆五六喝了口酒,點點頭。一般人摸門道,找路子進來方極之地差不多要這麽些時日。要不是他對方極之地了若指掌,知道走寒山那一片,現在應該也還在方極之地轉圈。

  秦三季一向是個穩重的人,看來他那邊應該出了什麽事才會在三天前急忙寫下這封書信,還叫他小心行事。莫非,周虛那邊知道了他們的行蹤?

  肆五六盯著聊南裡,神情沉重。

  聊南裡感覺到他灼熱的眼神,回頭微微一笑,“肆前輩我臉上有東西嗎?”

  肆五六擺擺手,便拿上鬼刀去自己房間。

  這小妮子什麽時候被掉包了?

  肆五六認真琢磨片刻,這一路上他們都是如影隨形。只有,肆五六靈光一閃——只有進城門時,聊南裡說要買身衣裳,進去了有些時辰才出來。不過他先前隻當女人買衣裳麻煩,也未曾放在心上。看來就是那時候聊南裡被換掉了。

  那這個人是誰的人?周虛?

  肆五六悄悄換了身行頭,鎖上門,翻了窗戶出去。

  他們到通津城已是申時,加上一折騰,現在已到了燈火闌珊,路上行人稀疏,用晚膳的時辰。

  他們進來的成衣鋪離客棧不遠,肆五六繞後翻牆進了成衣鋪後院。

  今日他們這家店關門可早,連後院都不點燈。好在肆五六摸瞎已成習慣,借著點月光便能行走自如。

  他一間一間推開門,小心翼翼探查。直到進到第四扇門內時,他暗道一聲不好。

  門內撲鼻的濃香進入他的身體,肆五六捂住嘴鼻時已經感到無力綿綿。他暈暈沉沉時只看到一雙又長又白的腿,便再無力氣支撐,悶聲倒地。

  大概一炷香後,他被一盆冷水撲醒。室內一片明亮,他看清了躺在貴妃榻的女人——嬌蘇娘。她潑墨青絲纏綿的垂在身上,額間一點朱砂紅痣,兩眼如同狐狸魅人心魄,唇紅齒白,唇卻極薄極薄。

  聊南裡的身材已經很不錯了,可與嬌蘇娘一比,還是遜色太多。她渾身上下全是剛剛好,多一分顯肉,少一兩不夠。一襲丁香紫的薄紗將她身形包裹的極妙,也是多露一分則俗,少一片薄紗則刻意。

  肆五六被嬌蘇娘用相思鎖扣在椅子上,不得動彈。

  嬌蘇娘用那雙眸子瞧著他,仔仔細細,目不轉睛,薄唇彎彎,總是勾著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換成平常男子對這樣的女子難以把持,可對於鐵漢肆五六來說,這女人他隻覺頭疼。

  嬌蘇娘與他有些過節的……這事若要長追憶,便是十七歲左右的了。

  “我找了你好久呀,秋郎。”嬌蘇娘用絲帕捂住嘴巴,嬌滴滴地望著肆五六。她眨巴眨巴眼睛,搖搖頭,“不對不對,你是白郎……呀,也不對,你是秦郎……哎呀你有很多個名字呢,奴家都不知道到底應該叫你什麽才好。”

  嬌蘇娘欲流淚,肆五六嘴角抽搐。若他有罪,會有上天來懲罰他,而不是派這麽個瘋婆子折磨自己。

  十七歲時他名字叫秋言,這是無書道長給他取得名諱。後來下了山,為了方便行走江湖,改了白相聞,再後來遇到秦三季,拜了兄弟又取過秦山澤。然後入了愧江嶺,他除這些個名諱以外,多了好些個名,隻為方便隱藏真實身份,名字對於他來說不足一提。但這瘋婆子自從十七歲認識他,便因為名字一事總跟他鬧不痛快。

  這樣也就罷了,這嬌蘇娘每回也不道清到底是哪裡令她不痛快了, 總是追著他煩。

  後來肆五六實在被她折磨的不成人樣,將她打成了三級殘廢,但因為是少年時認識的友人,也就沒痛下殺手,然後他便一揮衣袖離開了。沒想到過了五年,這瘋婆子還是找到了他。

  好好的姑娘,怎麽就瘋了呢?

  “肆郎,你就沒有心愛的姑娘嗎?”嬌蘇娘睜著一雙起了淚霧的眼睛,好不可憐的望著肆五六。

  肆五六冷笑一聲,“女人,只會影響我拔刀的速度。”

  嬌蘇娘冷下臉來,久久沒說話,只是盯著他。“不喜歡她,你為什麽將她帶在身邊?”

  門被人推開,走進來兩個妙齡少女。妙齡少女們提著同樣被相思鎖扣住的聊南裡,不過聊南裡沒被冷水撲醒。

  肆五六猜測應該是嬌蘇娘還有點人性,對待姑娘比對待他溫柔得多。

  妙齡少女們將聊南裡丟在嬌蘇娘腳下,其中有一個少女,肆五六打量了一會——這姑娘正是假冒聊南裡的那廝,臉上的易容皮都還沒卸乾淨呢。

  不過現在他也算是松下一口氣,看來目前他們的處境還很安全,並未暴露在周虛或其他門派眼線下。

  “聽說你好兄弟秦三季的未婚妻聊齡被周虛討伐了,你這是趕著過來救他們的嗎?”

  肆五六挑眉,“難道是回來看你嗎?”

  嬌蘇娘氣得臉變豬肝色。“你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肆五六無辜啊!他從未給嬌蘇娘許過什麽承諾,何來薄情寡義?何來負心漢一說?一切不過是嬌蘇娘自己的臆想罷了,乾他何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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