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哥哥不知被這妖婦下了什麽迷魂藥,不顧族人反對非要娶她過門。我們狼族生存在寒山後的雪狼群中,雖然人不多,但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英雄兒郎,我們看不上刁滑奸詐的這些人。但哥哥是狼族領袖,他說要娶,我們再阻攔也無用。”說到這,紅衣姑娘情緒激動,又做要撲上去咬食覓梨月的姿態。
但好在她冷靜下來,也只是做樣子嚇唬覓梨月。紅衣姑娘冷哼一聲:“若不是哥哥的覆霜丹至今下落不明,我早將她抽筋拔骨幾百回了。”
肆五六聽余家貧提到過覆霜丹。據說服下此丹可助功力倍增,不懼嚴寒,甚至可以統領雪狼群。
他從未見過這物隻當是傳言,看來這世間當真有這樣的神物存在。肆五六看了眼閉著眼睛的覓梨月,原來如此——之前他就好奇為何此女在壇中這些時日,卻未被凍死。如今看來,那狼理常的覆霜丹必定是在她身上了。
聊南裡被這些人耍的團團轉,單純不諳世事的她,隻覺自己已然崩潰。沙啞著嗓子問,“然後呢?”
紅衣姑娘側身快速抹了把眼淚,繼續道:“覓梨族族長要求彩禮為五十把雪狼弓,然後和我們約定了在寒山的半山腰接新娘子。過半山腰便是我們的領地,雪狼凶殘冷血,村民們不敢向前一步。哥哥滿腔歡喜,他們提什麽要求哥哥都會應下,這些事對他來說不足掛齒。我們雙方定好時日,哥哥招了四個人一同前去,其他人則在族中等待新娘子和哥哥。
哥哥一行五個人,只剩狼英渾身是血的回來。狼英說,他們到寒山山腰時,這個妖婦和那群村民正在翻雲覆雨,好不快活!哥哥大怒,氣血攻心,瘋了似的要生剝活剮了他們這些家夥。可不知從哪裡冒出三四十個人,將他們五個人包圍在其中。他們四人護著哥哥撤退,三人被那些畜生用雪狼弓射中,當場斃命。
哥哥知道自己退無可退,便一掌將狼英推了十丈遠讓他脫離了危險。隨後哥哥被他們抓住……”紅衣姑娘渾身抖動,指甲陷入掌心之中,她牙齒咬的作響,額角青筋直跳。“我定要將她挫骨揚灰!”
她別過頭去似有極大的痛苦,深吸一口氣,用那海棠紅的雪狼弓指指裝著覓梨月的壇子。一字一頓說的緩慢:“我發現哥哥時,他便被這群畜生殘害,毀了四肢,裝在這醃臢壇中。”
肆五六擰眉,沒作聲。心中隻道惡毒。
聊南裡不敢再輕易相信別人說的話,冒然道:“覓梨月說她是被那八個人侵犯……”
紅衣姑娘凶神惡煞的雙眸盯住她,聊南裡話說一半生生咽了回去。雖說平日裡聊南裡嬌蠻,但不是不懂事的人。這是人家的傷心事,聊南裡便不好再多說。
“哼,這個妖婦好心機。狼英報信的時候說的便是他們幾人尋歡作樂,哪有什麽被侵犯的意思?”
“他們如此待我兄長,我便屠了覓梨族所有人,將他們一個個分屍裝在這些壇子中。至於這個女人,她始終不肯說出覆霜丹的下落,那我便讓她生不如死,直到她交出覆霜丹為止。”
聊南裡後怕,不敢再碰那些壇子,往肆五六那邊走了幾步。
難怪覓梨村的人會有極品雪狼弓,還不殺了這覓梨月。竟是這樣的緣由。
肆五六瞧了瞧覓梨月,瞧了瞧紅衣姑娘,又瞧回覓梨月,打趣開口:“殺狼理常是你們早就謀劃好的?”
覓梨月睜開眼睛,與之前微弱、可伶婦人不一樣,她的眼睛城府之深,
令肆五六都忍不住冷笑一聲。她一點也不害怕,也不慌張,用那張沾滿鮮血的臉,慢慢地慢慢地扯出一道譏諷笑容,“是啊,早就謀劃好的。 我只是一顆棋子,我能怎麽辦?”
她沒有絲毫的疑惑或者懺悔,反倒格外坦然,還咯吱咯吱發出一聲詭異的笑聲。“我能怎麽辦?父親想控制旗木山有,讓我去勾引他,想控制寄空木尋,讓我勾引他。我誰也不能喜歡,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自生來我便是覓梨族的一個傀儡。開心了賞我一顆蜜餞,煩了給我一耳光。我是父親的女兒麽?
我只是他的一個物品,連人都不配。”
這句話是她怒吼出來。此前所有的虛弱不過是她慣用伎倆偽裝出來的。人,不是最喜歡弱者了麽?只要肯向他們低頭示好,只要對他們言聽計從,讓他們稱心如意,他們便喜歡你,愛你。
這是父親教的,是她活了二十年學會的最重要的處世之道。
“那天父親和我說,覓梨族對狼族俯首稱臣太久,他不想繼續過這樣低賤的生活,不想再每每去通津城都要提心吊膽。父親說:‘女兒呀,你可得幫幫為父。’我說,”覓梨月又發出一串咯吱咯吱的笑聲,歪著腦袋,如同小女孩望向最喜歡的人。彎著漂亮的一雙眼睛,含羞帶澀,又卑微又恭敬的問:“‘父親的任何要求,月兒都會幫父親做到。’父親甩了我一耳光,狠厲的望著我,每次看到這樣的眼神我都會嚇得瑟瑟發抖,縮在一旁,父親說:‘你是幫我麽?你是在幫你自己,幫覓梨村幫覓梨族。你的犧牲是偉大的,不要把自己說的像個螻蟻。’
可我一點也不想幫任何人,我隻想像個平常女孩……我不敢說,我哪敢說呀?說了父親又要打我,還要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我害怕父親不再疼愛我,所以我什麽也不敢說。
但我不想嫁給那個蠻夷人,他長得那麽醜,那麽高。一點也不懂禮儀,也不知道姑娘的喜好。”覓梨月嘟起嘴唇抱怨。
這邊紅衣姑娘捏著匕首抵住她的喉嚨。
覓梨月笑著看向她,“要殺你便殺罷,反正我的命不重要。”
紅衣姑娘片刻後收回手,那匕首已經將覓梨月頸項割出一道粉色地印子。
覓梨月見她不動手,大笑起來,笑的眼淚從眼睛裡面流下,“你可真沒用狼理歲。你擋不住你哥娶我,也不敢隨便殺我。”
狼理歲正是那一襲海棠紅衣裳的姑娘。她又要提起匕首,肆五六歎了口氣,“你這樣給自己招苦惱有什麽用?想殺你就殺了,為了些勞什子這麽久不動手,我看著都累了。”
肆五六實在不耐煩,幾個招式將剛剛還給狼理歲的匕首又奪過來,刀鋒抵住覓梨月的脖子。正欲一刀來個痛快,聊南裡卻出聲阻止,“前輩,她挺慘的……”
肆五六匕首轉了個花式,回頭看聊南裡,痞裡痞氣一挑眉毛,“她慘,乾我屁事?”
聊南裡無言可對。覺得肆五六說的也對,便不再做聲。
覓梨月已經對生死無所謂了,自顧自說著話:“其實我本意並不想殺他,只是我不想嫁他。所以我找了旗木山有和寄空木尋,想讓他們幫我把這個人趕走,但我實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這幾個人,一心隻想取狼理常的覆霜丹,可他們哪裡曉得,狼理常的覆霜丹早就被我拿到手裡了。”
“覆霜丹在哪裡?”
幾人雙雙回頭,旗木山有帶著央央眾人站在破木門外。出聲問的便是旗木山有。
他早就不是偽裝出來的那副老實憨厚,陰險狡詐爬上他的臉,侵蝕他的內心。
覓梨月看都不看他,“你也配?”
旗木山有很沉穩,“你不告訴我告訴誰?你的弑父仇人麽?”
便是這樣的時刻,他還不忘挑撥是非。
“你個畜生。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給我覓梨族給我父親下了毒,才讓狼理歲輕易得手?你早就想除掉我覓梨族了。你以為我是父親的傀儡,也會是任何人的傀儡麽?”
旗木山有全無半點陰謀詭計被戳穿的慌張,他拍拍手,眼裡竟有賞識之意,“聰明,看來真是我小瞧了你。”
肆五六和聊南裡暗暗退到一邊。他們幾人的紛爭,這倆人實在聽累了。
“今天不告訴我覆霜丹的下落,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狼理歲哼一聲,“你好大的口氣。”
旗木山有招招手,四個手下抬上兩具屍首,狼理歲驚呼——“狼葵!狼嘉!”
她抬起眸子,瞪著旗木山有,“我要你的命。”
她快速挽弓,定睛一看,門外二十幾把雪狼弓箭在弦上,齊齊對著她。她忽然覺得很諷刺,自己的族人做的雪狼弓,竟是為了取自己的性命。
“把覆霜丹給我,我幫你殺了這些人。”肆五六看了眼局勢,獅子大開口,“這個買賣你做不做?”
覓梨月已是將死之人,豪氣一回,“好,幫我宰了這些畜生。”
“狼理歲殺不殺?”
聊南裡扯了扯他的衣袖,責怪他不分青紅皂白,隻認覆霜丹。
覓梨月看了眼狼理歲,搖搖頭,“這是我欠她的。”
那邊人笑了一聲,“月兒,你找個不靠譜的人交托這麽重要的東西,有用嗎?他一個人還能打過我們一百多號人不成。”
肆五六聽到這話,快速撥出鬼刀,刀淒厲長嚎。“小妮子,愧江嶺榜首從來隻認買賣之物,不認人,更不認情。”
聊南裡明白他是說給自己聽的,這句話也在告訴她——肆五六確實是愧江嶺的人,而且還是榜十其一。
可她哪裡曉得,榜十從來不是十個人。
話罷,肆五六身影已經閃到人群之中。這些村民武功不高,但有蠻力也有陣型,肆五六在裡面打了幾個來回,沒見上風。
旗木山有提著長槍衝了進來,肆五六不禁感慨好個少林陣法,這些人還偷師過少林寺武功啊!
只可惜這些人學藝不精,陣型並不牢固。肆五六先是故意落入下風,被幾個人架在招式中與他們交手,隨後一刀封喉,直取前面十個人的首級。
肆五六一個側身,刀刃擦著旗木山有的長槍,長槍刺了個空。電光火石間,鬼刀三叩長槍,肆五六回身便是一招山河吞,將旗木山有的所有招式吃下,化成硬招一擊打回去,只見那長槍在空中一炸而開,碎成碎片落在地上。旗木山有胸膛承了一記山河吞,外加自己的招式和內力,被打的飛出一米遠,口吐鮮血。
法陣被硬破一塊缺口,肆五六握緊鬼刀,走了個方位。他將鬼刀在空中使了記冒山澤,只見通體黑的玄鐵發出幽藍的光,所及之處皆是片甲不留。一招下去,劈的一圈人倒了一地,還有好幾個被劈成四分五裂,血流成河。
聊南裡看到眼前這幕驚心動魄——傳說中的絕世武功四運周!此四招分別為山河吞、冒山澤、混沌焉、天地運。四運周乃少林白淨方丈所創。但四運周威力太大,白淨方丈並未將此傳給他人。乃至於方丈辭世後,再不見第二人使過——他!居然會四運周!
肆五六收刀。
聊南裡快步走過來, 一臉不可置信,“前輩會四運周?”
肆五六徑直走向屋內,飄飄然丟下一句裝13的話:“我會的可多了。”
狼理歲對他佩服五體投地,暗暗盤算些什麽。
“覆霜丹。”肆五六將還沾著熱血的左手伸到覓梨月面前。
覓梨月從嘴裡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肆五六找了塊布擦乾淨,拿在月光下眯眼瞧了許久。
覓梨月剛吐出覆霜丹便凍死了——她渾身僵硬,嘴唇烏紫,雙眼緊閉,睫毛毛發結了一層冰霜。
狼理歲盯著珠子很久,肆五六察覺到了,將珠子收好,“莫想了。”
狼理歲咬住下嘴唇,悶哼哼幾聲。她自知打不過此人,也不敢撒潑。
這物件對他來說其實用處不大,但之前在方極客棧時聽余家貧提到過覆霜丹,他似乎很想要覆霜丹。雖不知對余家貧來說有何用處,肆五六還是打算將這個珠子在下次見到他時送給他。
想不到狼理歲心心念念許久的覆霜丹,最後落入到了一個過路人手裡。
狼理歲試探開口,“覆霜丹我不討要,但你能不能……”
肆五六看她。
她猶豫了好久,道:“能不能教我個一招兩式的?”
肆五六搖頭,揉揉眼睛,“累了。”
隨後不再管身後所有事,提腳下山去。狼族這段時間死傷慘重,不會輕易出來,一行下來再無阻礙,走的快了很多。
“到了通津城,我得好好吃一頓,再換匹好馬趕路。年紀大了,走不動了。”
聊南裡暗暗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