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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冰回憶錄》三、解放了,嘗到了新社會的甘甜。
  我在這個曲班當童工,一直乾到一九四五年“八一五”祖國光複。祖國解放了,日本鬼子投降了,我們還不知道。因為我們看不到報紙,也聽不到廣播,只是整天的給人家悶頭乾活。一天,我們奔向依安,還沒到南門外,曲頭就把我們都攔住,不讓往前走了,說:“老毛子和土八路已佔領了縣城,大家要小心,問什麽話也不準亂說,就說我們這些人是乾苦力的,誰要惹出亂子吃不了兜著走!”然後,就讓我們排好隊,往城裡走。還沒進城,我們看到城壕外站著持槍的兵,他們誤認為我們是胡匪,向我們這邊鳴槍示警,可把我們嚇壞了,我們趕快爬到沿溝裡,一動也不敢動。越這樣越糟糕,真把我們當成了土匪,槍像爆竹似的響起來,打在土沿上,草垛裡,有的子彈嗖嗖的打過來發出“嘎嘎、吱吱”的響聲。曲頭一看不好,硬逼著領班的,把曲模子頂在頭上,高喊著“別打了,別打了,長官,我們是曲班,賣苦力的!”往前跑去。經過詢問,八路軍才讓我們靠前了。我們到了城下才看明白了,原來是八路軍在槍斃作惡多端的叫“紅毛子”的土匪頭子。這是我頭一次看斃人,只聽槍聲一響,腦漿飛濺,身子嘭的一下倒在了地上。我們一個個都嚇呆了。行刑完了,我們也不敢走。這時,走過來一個老八路,他身材魁梧,身著一套灰軍裝,腳穿一雙大鞋,腰中插著大匣子槍,好不威武,他操著江蘇口音說:“老鄉們,同志們,小兄弟們!你們受驚了,你們受苦了,我們是受共產黨、***委派來解放你們的!大家不要怕,暫時同我們一起住在縣城裡,等把事情弄清楚,咱們再各奔他鄉”。八路軍把我們這些人領到城裡一家旅店住下了。

  第一頓飯,吃的是高粱米飯,粉條燉豬肉。飯、菜盛上來,聞著真香啊!但誰也不敢動,都像罪人一樣,眼巴巴的等著。這時,有一個“小鬼”端著飯走過來,靠近我身旁說:“小同志,你吃吧,別害怕,咱們都是窮苦人啊,咱們一起吃,把它消滅掉,肚子就解放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同志”這個稱呼,深感親切和溫暖,我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他瞅著我樂了。不幾天八路軍經過了解、調查、把曲班的問題摸清楚了,召開了控訴大會,批鬥了曲頭和看箱的,為我們這些窮苦童工報了仇。可是曲班被解散了,我們怎麽辦呢?大家犯了難了。正在我們處於無處投身時,那位老八路又來到了我們中間,和我們促膝談心,了解了我們各自的身世和打算後,他說:“願意跟我們打老蔣,解放全中國的,夠年齡的可以參軍;有家可歸,願意回家的,發給路費,可以回家;無家可歸的小鬼,我們送孤兒院讀書,一切都聽你們的自便”。不久,八路軍就把曲頭、看箱的遣送回了原籍,交給了土改工作隊處理。後來聽說看箱的畏罪跳井自殺了,曲頭被槍斃了,除了倆害。我哥哥響應了部隊號召參軍了,被分配到拜泉縣縣大隊,以後又分到黑龍江省軍事部,同於天放工作過,當過營、團幹部。

  我的小夥伴送進了孤兒院,分手的那一天,被曲班折磨的不像原來那個樣子了,兩眼塌陷,骨瘦如柴,他用淚汪汪的眼睛望著我,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好像說:“我們分手了,什麽時候能再見面啊”。自從他離去後,我始終不知道他在哪裡,從來也沒見過一面。我常常在夢裡夢見他,可能當了兵,成為了指戰員;可能上了大學,當了工程師,可能當了人民教師,又可能……,

不管怎麽的,我們的“大腳鴨”呀,在人民的懷抱中一定好了,成長起來了。此後,我就回到了家鄉富強鎮。  這時節,社會治安還沒穩定,仍處在兵荒馬亂的狀態。拜泉縣偽縣長王忠義先投靠了八路軍,後在國民黨的唆使下,叛變了,他拉上臨近幾個縣的偽警察成立了光複軍,和八路軍、蘇聯紅軍對抗。一天我正在家門口玩,看到一隊身穿黑色警察服的隊伍,有乘大馬車的,有騎馬的,有步行的,從東往西開來了。他們在鎮子裡折騰了一通,搜奪了不少財務,就匆匆的向依安方向逃去。這當兒,老百姓誰也不敢出門,都早早關門閉戶,躲起來了。我嚇的老早就睡覺了。到了半夜,被人喊馬叫聲吵醒,出外一看,鎮東北角放糧食的倉庫著火了,火光衝天,大道上人來馬往,背著口袋,馱著麻袋的不計其數。怎麽回事呢?正在我發愣時,我叔伯大哥拽著我說:“你還傻站在這幹什麽,快跟我去搶糧去!”,隨手給了我一條破口袋,扯著我就向糧倉跑去。到了糧庫我一看,有幾個背著槍的偽警察,被拿著紅纓槍的老百姓攆的直跑,一邊追著一邊還喊:“狗日的,你們這些漢奸,往哪裡逃!小鬼子都倒台子了,你們還給他們當看家狗,非捅死你們不可!”,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顧一切的搶著糧食,有幾個老年人累得躺在糧堆上光喘著氣,翻著白眼不會動彈了。大垛上的麻袋裝的糧食能抬走的都運走了,剩下的還有幾大堆散放著的大豆、高粱、苞米、小麥。一個谷子垛起火了,冒著濃濃的黑煙。我們趕緊奔向小麥堆,我撐著口袋,大哥往袋子裝小麥,然後就往返向家扛。心想:“這回可不怕沒吃的挨餓了”天亮時,忽然人群嘩動,扔下麻袋,跑的跑,逃的逃。我大哥一看,不好,喊著對我說:“快跑!”就一溜煙似的跑沒影了。我撿起他扔下的小簸萁,剛剛跑到柳條巷,就被追來的蘇聯紅軍截住了。一位年輕的蘇軍戰士手裡端著輪盤衝鋒槍,另一位軍官,一手提著手槍,一手拿著手雷,還不時的扔著接著。我害怕極了,從未見過這陣勢。進城的各路蘇聯紅軍,把搶糧的群眾,趕到一起。我被趕到路口,看到一字排開的蘇式裝甲車,坦克,兩邊站著蘇聯紅軍,一邊向群眾招手,一邊向群眾扔著“黑列巴”,表示友好的意思,讓人們不用緊張,餓了,可以吃他們給的黑麵包。我們被趕到城西門外路邊的廣場上,那裡聚集了大人、小孩、都一動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不一會兒,出來了一位穿黃呢子軍裝,戴著很多勳章的蘇聯紅軍,操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說:“我們是蘇聯紅軍,奉斯大林大元帥之命,幫助中國驅除日寇,解放東北,你們有什麽苦,可以訴,有什麽難,可以說,蘇聯紅軍為你們做主!”話音剛落,人群中真有不怕死的人,聽到蘇聯紅軍的號召,站了出來,大聲的說:“我們都是受苦受難的窮百姓,小鬼子侵略了東北,讓我們當他的亡國奴,鬼子倒台了,我們沒吃的隻好出來搶了糧倉,偽警察卻說我們民變了,天下有理無處訴啊!”這時人群沸騰,喊著:“誰說我們民變了,把他揪出來!”忽然人群中有一人慌了,生怕把他揪出來,撒腿就想跑。人群中有認識他的,齊聲高呼:“就是他,往哪裡跑,抓住他!”原來這個人是富強鎮偽滿洲國時期開磨房的,名叫李森。他早就同日寇勾搭,用壓榨老百姓的錢開磨房,是個不折不扣為日寇效力的狗漢奸。蘇聯紅軍一看他要逃跑,忙向天空開槍,示警。李森也蒙了,調頭又往回跑,兩位蘇聯紅軍把他架到炮樓,用手槍對著他的頭說:“你講,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逃跑?”他心中有愧,嚇的直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聯紅軍連開兩槍。結果了他的性命。不大一會兒,那位會說中國話的蘇聯紅軍軍官,手拎著手槍出來了,向大家講話:“同胞們,同志們,你們不要怕,蘇聯紅軍是咱們窮人的隊伍,有苦訴苦,有冤申冤,有仇報仇!方才我們已經處決了漢奸李森,還有哪個壞蛋?大家舉報出來,我們一定為民除害,嚴懲不貸!”這一場面都沒見過,很長時間沒人吭聲。稍稍過後,蘇聯紅軍把一個一個的疑似日偽漢奸的嫌犯押了出來,逐個叫他們報名字,詢問他們的職務,並問群眾怎麽處置。群眾說:“把這個小子押起來”,當時就押走了,有的說“他挺好,是個老實人,沒什麽罪惡”,當場就釋放了。等到管糧倉庫的王老嶽押出來時,群眾激憤,紛紛圍上去要撕打,蘇聯紅軍趕忙拉開了眾人,讓他站在群眾面前。問詢道:“這個漢奸怎麽懲辦?”群眾一口同聲“槍斃!”。立即押上了刑場,群眾走在前面,蘇聯紅軍持槍押在最後,我擠在人群中,一直朝西門外走去。這時刑場已經部署好了。土城壕邊上站好了蘇聯紅軍,主要路口架上了機槍,一排紅軍戰士一字排開,端著輪盤槍,把五花大綁的王老嶽從刑台上推下來,走出一百米左右,執行軍官喊了口令,輪盤槍一齊發射,就瞅著一片火光,王老嶽應聲倒地,這時天色已近黃昏了。執行結束後,蘇聯紅軍讓我們各自回家了。後來,蘇聯紅軍又匯合八路軍清剿了土匪,消滅了叛軍,建立了區人民政府,展開了土改,我家被列為貧農,因為又是軍屬,分得了二間半房,三坰地,我又得以重新上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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