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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冰回憶錄》二 、求學失學,當童工
  我已經八周歲了,還沒有上學。眼看著同年的小夥伴,一個個背著書包念書了,真是心急火燎,我哭著喊著要上學讀書。這時,我家已搬到了拜泉縣保富區。父親同一個開磨房的結了交,他同情我們父親的遭遇,有意掩護我們。隨將磨房西頭空閑的兩間半土房騰出來,借給我們住。但是,人供一饑,難解百飽,時間一長也就逐漸的冷淡下來了。好在哥哥們長大了,三個哥哥(包括我大爺的兒子)都走出家門,給地主抗大活,全力的維持著一家老小的生計。尤其叔伯大哥韓萬庫,一生勤勞樸實,竭盡平生之力拚搏在耕耘的土地上,為一家的生存操勞了一生。我就眼看到他眼睛熬紅了,都吐了血,還在給人家耕青出力。一生沒吃過好的,沒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一九六二年,正值自然災害時期,我帶著孩子去拜泉縣王家油坊屯看他,隻帶了幾個梨。他一邊抹擦,一邊啃吃著。至今想起來,我既心疼又難過。

  在哥哥們熬盡心血,拚力的支持下,我才上了渴望已久的小學。

  我入了黑龍江省拜泉縣保富區富裕縣國民初級小學一年級。這所小學,完全是奴化教育,既不講中國的孔孟之道,又不講西方的“民主”治校,完全貫徹的是東洋鬼子那一套,什麽“東亞共榮圈”、“共榮共存”的侵略者的謬論。我一上學,就遇到了許許多多的難題。我是一個窮孩子,一無所有。沒有書包,媽媽就把已經不能再穿的破襯衣,撕下一襟,做了書包皮;沒有筆,我就用高粱杆,安上筆尖,製成了鋼筆,用藍染料配好了墨水;用舊報紙、馬糞底訂了本子,總算湊齊了學習用具。說也逗樂,還有比我更困難的同學。我的同桌王四才更可憐,他父親是一個挑擔,賣針頭線腦,做小生意的,由於操勞過度,一病臥床不起,生活艱難。他母親給人家洗洗涮涮,供他上學讀書。一次他告訴我:他就要失學了,我真替他難過。我沒有什麽可幫助他的,只有把我配好的鋼筆水分給他用。後來,他寫一手好字,我既高興又羨慕,成了我書法學習的榜樣。這些都是後話了。從我上學的第一天,就受了氣。因為我窮,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他們都瞧不起我。老師的威嚴,同學們鄙視的目光,使我手足無措,無地自容了。我悶坐在教室一角,紋絲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出。我來了小便,憋著;來了大便挺著,老師講的什麽一點也沒聽進去,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課,還不知道廁所在哪裡,哪像現社會,小學生一入學,就進行了學前教育,老師們像媽媽一樣,管得那麽細,照顧的那麽周全呢。因為我有了童年這段經歷,在我當教育科長時,我就非常強調“愛學生要做為教師的天職”要求每位教師要像愛護自己子女一樣,像愛護自己眼珠一樣去愛護自己的學生,特別對那些家境貧寒的工農子弟要倍加關照了。當時,我雖然年幼,可我也是一個人,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中國人,我有我的自尊心和臉面。在我回家的路上,我跳進大泡子裡,洗淨了拉在褲子裡的髒東西,但總覺得窩囊,見不得人似的。盡管我努力的約束自己,想辦法打扮自己,終因條件有限,和那些富人家的孩子還是不可比擬。時常受到一些人的冷眼,甚至凌辱。有一次,日本教師,給我們上日語課,教的是“問老師好,向老師鞠躬”。我聽了日語發音好逗笑,我就同鄰桌的同學小聲學著他的口音說:“你看,他說狗哈腰,就一抹斯了”。這位日本人聽到後惱羞成怒了,以為我是在罵他。

他沒好氣的,拿出日本武士道架勢,拽著我的頭髮,把我拎到講台前,怒吼著罵我什麽“八嘎呀路”,這還不解恨,他還要戲耍我。說我脖子像車軸,用磚頭蹭;讓我走正步,向左右亂轉,直弄得大家哈哈大笑為止,讓我丟盡了醜,至今回想起來,心裡依舊怒氣難平,這是我一生中遇到的莫大恥辱。不管怎麽的,我暗暗下決心,上學不容易,我一定把學習成績搞上去,爭爭這口氣。轉年考試,我學習成績很好,校長是中國人,她叫劉玉貞,是一位女教師,對我很關心,總是問寒問暖,我學習的勁頭也就更足了。可是好景不長,有一次全校師生出動,到城東去迎接“日本天皇詔書”,這位怒氣未消的日本教官還要找我的茬。在行進的隊伍中,我本來走的非常正規,他硬說我走順了拐,不容分說,就用藤條抽我,我真難咽下這口亡國奴的氣。回到家裡,我不敢吱聲,背著老人,自己痛苦了一場。轉眼二年級畢業了。可是天也不隨人願,連天陰雨,發了百年不遇的大水,連我家門前的水溝子都可以抓到泥鰍魚了,整個大地一片汪洋。這一年莊稼顆粒未收,扛活的除了欠下的債,一無所得。天呐,怎麽辦啊?幸好,一個叫於家曲的來到了富強縣。這個曲把頭,是個大財主,生意人,經營著一個做燒酒用的曲班子。他到處搜尋廉價的童工,為他掙大錢賣命。父親考慮,不管怎麽的,可找到了一條生路。老母親怎舍得自己的骨肉再去遭罪,但一想到一家人的困境,也隻好默認了。父親和曲頭商定,由我三哥一人頂兩人用,每天挑水,給一個人工錢,我跟著當童工,隻供吃穿,白乾活。  自離開學校,失了學,心裡實在難受,好在到了曲班,到處奔波,見到了世面,雖然很苦,卻也感到天高海闊,別有一番情趣了。但,事實總不像我自己想的那麽天真啊。這個於家曲班,非同一般,專靠壓榨失去土地的貧困農工,無家可歸的孤兒發了血汗財的。曲頭是一個惡棍,“看箱的”是他的管家,一個為虎作倀的打手。他們靠勢力,壟斷了幾個縣的燒鍋,包了全部釀酒用的成曲夥計。至於我們這幫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只是他們手中任由擺布的奴隸罷了。他們雇傭了幾位拌曲子的老師傅,還有二十幾個廉價的童工。因為踩曲子比脫坯的模子還要小,並且要一遍又一遍的用腳踩實,大人又乾不了,就得用童工。所以,他們到處招來的不是孤兒,就是像我這樣撿去為糊口的孩童。在這個曲班,我一進去,就結識了我永生難以忘懷的小夥伴,他沒有姓,也沒有名。他的外號叫“大腳鴨”,他年僅十歲,圓圓的臉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長得白胖胖的,一笑兩個酒窩,可憨厚了呢。從此,我倆住,靠在一起;走路,行在一起;乾活,緊緊扶在一起。我想,他這樣一個天真無暇的孩兒,怎麽也跑到這個吃人不眨眼的曲班子裡來了呢?有一天,在路上,他滿臉淚痕的對我說,他家住在明水縣一個小鎮子邊上,靠父親的老手藝,開了一個小“炮仗鋪”,製作婚慶鞭炮賣。不幸有一天,火藥突然爆炸,小屋騰空而起,父母雙亡。因他出外玩耍,才留下了一條活命。當時,投親無門,靠友無人,成了孤兒,就被這個曲班撿來了。我們這一群,赤條條的窮孩子,聚在一起,相依為命,找一口飯吃可真不易呀!我們吃的是糟糠米飯,穿的是更生布,冬天棉衣不防寒,披的是從燒鍋撿來的麻袋片。提起做工來,更是令人寒心。曲頭為了賺大錢,到處招攬生意,哪管童工死活。他一個曲班,包攬了拜泉,明水,依安諸縣所有的燒鍋。一個點,要完成全年用的燒酒曲子,得用我們足足踩上七、八天。這個點完成了,還沒緩過乏來,又得奔向另一處。相距少則五十,多則一百。有時要走上百裡路,真難呐。剛一出城還好,曲頭,看箱子的騎著高頭大馬,隨後是師傅、童工們,每人背個曲模子,好不威風的一支隊伍,長距離拉開就越走越不像樣子了,哩哩啦啦散到了一路。十幾歲的孩子,一天走上百裡路,滿腳打起了血泡,強忍著疼痛,隻好煎熬著,一瘸一拐的前行。到了目的地,已是黃昏了,喝上點水,啃一口身邊攜帶的硬乾糧,便倒頭就睡著了。二十幾個大人、孩子擠在一鋪火炕上,頭靠著別人的腳,腳挨著他人的頭,顛倒的睡在一起,身上的虱子亂爬。因為常年必須在潮濕的環境中作業,加上互相傳染,每個人身上都長滿了疥瘡。這種病很頑固,老師傅說:疥從手上行,腰中盤三道,屁股溝裡扎老營。我們想盡辦法也治不好,用槍藥擦也不頂事,有時大家一起跳進大坑裡,用水洗,小魚虰在身上吸濃水,下雨陰天身上刺撓難挨,一撓流膿淌水,痛苦極了。我們每天要乾十六七個小時的活,起五更爬半夜,三星沒落,看箱的就拿著藤條抽,狠狠的把我們趕起來。正睡得香甜的一堆孩子,被打的暈頭轉向,有時冬天來不急穿鞋,就光著腳丫從雪地一溜小跑,奔向作坊。作坊是一個黑洞洞的大屋子,點著昏暗的煤油吊燈,用兩口破大鍋升著炭火,兩口大缸倒放在架子上是拌曲面子用的,還有兩口大缸是裝冷、熱水的。作坊內煙氣罡罡,一陣陣潮氣衝鼻而入。操作程序是手工作業,流水操作。首先由拌面子的師傅按照比例將苞米、高粱、大麥芽坯子或麥子配好,在缸內用水拌勻;然後將像大醬塊子似的曲坨一個一個的傳給領班的,領班的裝上曲模子,放在踏板上,再用大腳趾勾給在周圍砧板上的二十幾個童工,當每個人都有了一個曲模子,就開始喊著號子乾起來了。領班的唱著:“兄弟們呐,哈下腰啊,拉過曲模子要踩到哇!”踩完了一面,再拉過上邊人的模子,隨著號子聲一齊翻過來,接著上去踩。這樣依次進行,到最後師傅把二十幾個人踩實的曲子,從坯模子中磕出來,就成了一塊塊,結結實實,不散花的曲子了。然後擺在擔子上,挑到窯裡,發酵儲存起來,做釀酒用的原曲。這種乾法,是連續作業,一點喘息功夫也沒有。輪回一遍,就汗流浹背了。因為睡眠不足,常常是迷迷糊糊的跟著踩。領班的怕出惡劣事故,拉過一塊模子時,就趕快喊號子:“小子們呐!要注意呀,十二個腳窩要踩到哇!”號子一落就聽“叭”的一聲,一齊把曲模子拉過來,翻了一個個,上去用腳後跟踩了三、四,一十二個腳窩。這樣連續不斷的乾,手磨破了,腳後跟泡白了,一點血脈也沒有了,就像木了一樣。由於像機械人的乾活,累的腰酸腿疼,沒法子,隻好咬牙強堅持著。稍微不慎,就跟不上趟,不是拉不到曲模子,就是踩翻了,甚至有時,踩著踩著就昏過去了。有一次,我累得實在頂不住了,身上虛脫,腿肚子轉筋,兩眼發花,一腳踩在曲模子邊上,把曲子打翻一地,我也跌倒爬不起來了。這時看箱的,像凶神一樣,過來不容分說,就用藤條劈頭蓋臉的打來。我腿也磕破了,臉被抽出了血。我哭著爬起來,看箱的還不解恨,又用藤條抽我。正在這時,我哥趕來,放下挑水桶,操起扁擔,和他說理,他不服,硬要解雇我們。師傅們,小夥伴們一個個瞪圓了眼睛,怒吼著:“我們都不敢了!”一個擀麵子的老師傅說:“你們也太熊人了,欠我們工錢一筆未清,我們是豬八戒摔耙子不伺候猴了!”。曲頭聽到喊聲,過來一看,不好,忙陪著笑臉說:“別,別,弟兄們好說, 小孩子嘛,差一不二的,說說得了,何必弄得大家犯眾怒呢,大家好好乾,我於某虧待不了你們!”大家都是來混飯吃的,一看曲頭說了軟話,看箱的也不敢吱聲了,也就不再計較了。從此,使我們這些人看到了窮棒子團結一致的力量,煞去了曲霸的威風,他再也不敢施淫威了。一年冬天,保護過我的這位拌面子老師傅,因為患了肺癆,臥炕不起,大口咳血,不久就離開了人世。他給這個曲班賣了一輩子命,臨死曲班欠下他的工錢都沒結清。他剛一咽氣,曲頭和看箱的就把他拖到外頭,想扔到荒郊喂狗。為了封鎖我們,既不讓我們接觸又不讓我們看,趕著我們去幹活。這時,大家夥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了。我們心想,這位老人,沒兒沒女,苦熬了一生,臨死還這樣淒慘,使我們各個流下了寒心淚水。我們痛哭著去找曲頭和看箱的。可是,由於曲頭和看箱的早就做了鬼,改了帳面,不但不欠這位老師傅的工錢,反倒老師傅欠曲班的錢了。我們大喊著說不對!但抓不到證據,人又死了,連一句話也沒留下來,也隻好大鬧一場,解解心頭之恨拉倒。大家湊了點錢,買了一張草席把屍體卷好,點上兩支白蠟燭,上了點供果,燒了點紙,輪流在他的身邊行了一個禮,跪著磕了頭,算是祭奠了。冒著紛飛的大雪,抬到郊外,因為天寒地凍,隻好用雪掩埋起來。回來的路上,大家心情都很不好受,誰也不出聲,我心想:“這一幫人,在這再乾下去,一個個都得像這位可憐的老師傅一樣白白的死去,什麽時候,我們有能耐能逃出這個火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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