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一個白色的物體飛過來，瀧野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格擋，但在最後時刻還是往旁邊躲開了。

　咚——

　他回頭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白色物體，似乎是沐浴露的瓶子。

　“相羽同學……”

　“不要看這邊！”

　相羽亞美縮在角落裡，“出去！”

　她抱緊膝蓋，又望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臉上除了驚慌失措，還有些難以掩飾的失望。

　就在瀧野進來之前，她還在回想著他今晚的幫助，覺得現在的他也許是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沒想到一回頭，就見到他坦蕩蕩地走進來了。

　“瀧野瑛祐，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我和那些女生不一樣！”

　“……”

　因為什麽都看不清，瀧野雖然也很吃驚，但心裡受到的衝擊還是要比她少了許多的。

　他背對著那邊，“相羽同學，這裡是男澡堂。”

　“……”

　她當然知道這裡是男澡堂，但隔壁的女澡堂正在清掃，是那裡的清潔阿姨讓她到這邊來洗澡的;

　雖然她有點抗拒，但那名清潔阿姨又表示洗浴的時間已經結束很久了，不會再有其他人過來。

　十點鍾的就寢時限馬上就要到了，猶豫過後，她決定用幾分鍾的時間迅速衝洗一下身體，然後立刻出來。

　沒想到……

　現在仔細一想，那個女清潔工的話，完全只是不希望清掃工作受到影響、自己能夠盡早結束工作並離開的方便說法而已。

　相羽亞美又回頭望了一眼，瀧野背對著她，毛巾也圍到了腰間。

　“……”

　他是男的，這裡是男澡堂。

　自己又被以前的回憶和情緒影響了。現在的他大概真的是一個好人，只是自己很難完全信任他。

　“抱歉，瀧野老師……”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保持平靜。

　“因為女澡堂的清潔工說可以在這邊不受打擾地洗澡，我輕信了她……抱歉，我會盡快洗完離開的。在此之前，請瀧野老師不要看向這邊。

　明天，我會再次向老師賠罪的。”

　“……”

　這個孩子……

　瀧野忍住了回頭的衝動，畢竟也看不清，但他可以想象得出她臉上的表情。

　“不……相羽同學就在這裡洗吧。女澡堂快要打掃完成了，我去那邊。”

　反正他還沒開始洗，只是再穿脫一次衣服而已。

　她抿著唇，“謝謝……”

　“失禮了——我要進來打掃了！”

　門外突然響起的粗獷嗓音，讓瀧野和相羽亞美都呆了一瞬。

　“等一下！”

　瀧野率先回神，“裡面還有人在洗澡！”

　“都是男人，老頭子有什麽沒見過的?你洗你的，我打掃我的，不會打擾你的。”

　“……”

　瀧野張了張嘴，“但是……”

　他回頭掃了一眼，卻見澡堂裡的另外一人已經起身跑向外面的露天溫泉了。

　“……”

　“失禮了——”

　外面的相羽亞美剛跳進溫泉池裡，這邊浴室的門也被拉開了。

　“這不是還沒開始洗嘛。”

　清潔工大爺掃了一眼瀧野還是乾著的身體，將腳邊的沐浴液瓶子撿了起來。

　“真是的，現在的學生……”

　他提著沐浴液左右看了看，又望了一眼瀧野，“話說回來，你看起來要比其他學生成熟不少呢……雖然面向還很嫩就是了。”

　見他沒有發現相羽亞美，瀧野也松了口氣，接著說道:“我是老師。”

　“……”

　清潔工大爺愣了一下，又嘟囔一聲，“真是的……說什麽有學生在裡面……”

　再開口時，他的態度也不像剛才那樣隨意了，“失禮了。我先去打掃其他地方，最後再來這邊。”

　瀧野點了下頭。

　老清潔工很快走到另一邊，打掃起了地面，他也打開淋浴器，開始衝洗身體。

　熱水噴湧在腦袋上，再從四面八方往下流淌。

　瀧野閉上雙眼，任由熱流衝刷。

　且不說白天奔波了一整天，現在連洗澡的時候都無法靜下心來，相羽英介真是給他安排了一個“好差事”……

　嗯?

　相羽英介……

　瀧野又睜開雙眼，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事情。

　通常來說，修學旅行的時候校長都會隨行，一起前往旅行地點;

　而這一次，明山學園的兩個年級同時開展修學旅行，相羽英介權衡過後，選擇了更需要照看的一年級那邊。

　“到底忘記了什麽……”

　瀧野想了半天，還是很茫然。

　花了幾分鍾，將身體完全清洗乾淨後，瀧野又扭頭看了一眼。淋浴室面積不小，那個老清潔工才打掃了不到五分之一，距離工作結束還早得很。

　外面的浴池是天然溫泉，不需要打掃，不必擔心他會發現裡面的相羽亞美……但是讓瀧野就這樣離開，他也放不下心。

　“真這樣離開了……她會恨我一輩子也說不定。”

　瀧野搖了搖頭，又將毛巾圍到腰間，轉身往外面的溫泉池走去。

　正在忙碌的老清潔工只是望了他一眼，又埋頭繼續打掃。

　嘩——

　拉開透明的移門，雨聲激烈，提醒瀧野外面還在下著大雨。

　溫泉池的巨大石塊後面，相羽亞美整具身體都沉浸在不冷不熱的水中，探出腦袋看了一眼。

　......

　露天的溫泉池，其實有大半范圍是在花泉坊延伸的飛簷之下。

　只是雨勢凶猛，不僅有直接落入溫泉池的雨水，屋簷上匯聚的雨水也都飛流直下，化作道道飛瀑搗進池中。

　熱泉與冷流交融，兩端都不停歇。水溫下跌到一定溫度之後，維持在了一個相對穩定的范圍內。

　在六月中的夏天，這樣的溫度恰到好處。

　“瀧野老師。”

　“嗯。”

　“抱歉，我又連累你了。”

　“不……沒什麽。”

　隔著溫泉池裡的巨大石塊，瀧野和相羽亞美相背而坐。

　“水溫沒問題吧?”

　她悄悄回頭望了一眼，見他老實地背對著這邊，便松開了捂著胸口的胳膊，在水底輕輕揮動。

　“沒問題……”

　剛才，她還沒衝乾淨身體上的沐浴露就匆忙躲進了水裡，水面上漂了好些泡沫，還好現在都被衝走了。

　“呵呵……”

　時間已經過了夜裡十點， 而外面的老清潔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離開;

　身無寸縷地泡在溫泉池裡，身後就是那個讓她不知如何面對的人，彼此相隔不到兩米。

　糟糕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相羽亞美卻忽然有點想笑，並且真的笑了出來。

　“相羽同學?”

　“瀧野老師……”

　她深吸一口氣，停住了笑。

　“為什麽從以前到現在……總是會發生一件更糟糕的事情，來讓我覺得之前的糟糕事沒那麽糟糕呢?”

　她背靠著有些發燙的巨石，常年的浸泡，已經讓石塊的表面變得光滑了許多，至少靠著的時候沒有明顯的粗糙感。

　“就連老師和我解除婚約那件事，現在也覺得不過如此了……只是沒辦法徹底忘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