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來號人都是行商護鏢的打扮,但卻不見貨物的蹤跡。不過一看他們的樣子眾人也就明了了,只見這行人個個帶傷,有個還沒了隻耳朵,不知道傷勢重不重,但血糊了半張臉,看起來倒是挺唬人的。眾人隻當是這夥人不湊巧碰上了山賊強盜,被劫了貨還傷了人,真是倒霉透頂了,不過能留下條命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為首的是個陰鬱著臉的中年漢子,跑堂的迎上去問候,卻並不搭話,倒是跟在旁邊的一個有些賊眉鼠眼的猥瑣男子接下了話頭,吩咐了起來。
“房間要單門獨院的,兄弟們要一起住,雞鴨魚肉盡管上,不要菜,水津津的吃著不爽利,不要上酒,菜湯既可。”
“什麽?沒上房了?真他娘的晦氣!算了,只要獨門獨戶就行。”
一陣吵鬧後,小廝領著這行人向後院而去。
正行至酒樓與後院連接的拐角處,突然一個穿著寒酸端著空碗的中年漢子冒了出來,正和那猥瑣男子撞了個滿懷,那中年漢子當即便倒了下去,手中的碗也飛了出去在地上摔得粉碎。猥瑣男子倒是無礙,不過卻是大大的損傷了面子,心中大為惱怒,對著那倒地的漢子便踹了過去。
邊踹邊罵:“豬玀,狗一般的東西也衝撞你爺爺,瞎了你的狗眼。”此人下手極狠幾腳下去,那漢子已然頭破血流,在地上不住地求饒哀嚎。
徐曉看了一下四周眾人,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這漢子求情,甚至還有些人抱著看戲的心態看著。
“住手。”徐曉站了出來,他不能再看下去了,除了他沒人會站出來的。
那漢子恍如無聞,仍是打罵不休。
“我讓你住手。”徐曉走上前去怒道,他現在有些憤怒了,這個窮漢子不過是無心之失此人卻要如此打罵欺侮,真是欺人太甚。
猥瑣男子總算是收了手,看向徐曉說道:“你又是哪冒出來的大頭蔥,在這裝什麽像呢?有媽生沒爹教的貨,再說我連你也打。”
徐曉是個順江而來的棄兒,父母是他心頭最大的痛,平日裡徐曉都是溫和的性子,旁人拿他說笑也不惱,但夥伴們知道徐曉有個逆鱗,他最恨別人拿自己父母說事,小時候有個孩子罵徐曉是沒爹媽的野種,一向好說話的徐曉卻發了怒將那孩子打得頭破血流,即使那孩子父母找上門來徐曉仍是不肯認錯。
一聽這漢子言語徐曉當即眼一紅,大步衝上前去,一拳便轟了過去。猥瑣男子有些不屑,伸出了一隻手去抓徐曉的拳頭,想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些教訓。想法是美好的,但現實卻是骨感的。
只見拳掌相錯,一道人影飛了起來,正是那猥瑣男子,只見他躺在地上抱著胳膊哭嚎,那個和徐曉對拳的手臂扭曲成一種詭異的狀態。
其實這漢子也算是一把好手,若是認真起來單有一身蠻力而無技法的徐曉並不一定是他的對手,只是他卻將徐曉當作尋常少年,隨意出手一身本事還未使出三成,待他發現不對勁時,已然晚矣。
徐曉還不解氣正欲上前再給他兩下,讓他那張臭嘴再也罵不了人。一道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正是那個領頭的陰鬱中年。
“讓開”徐曉又是一拳擊了過去,只是這一拳他收了力道,不欲傷人隻為逼開面前之人。此人卻也是一拳直直的推了過來。
一交手徐曉便知道自己輕敵了,自己的拳頭好似打在一塊磐石上,反震之力源源不斷,如同滔滔江水,徐曉急忙運轉養生導引術中的卸力法門,
卸去臂上受到的巨力,免得自己和那猥瑣男子相同下場,這一卸力便退出了好幾步,而面前之人卻紋絲不動。 眼見老大佔了上風,那猥瑣男子便叫囂了起來:“老大,你可要為我做主啊,把他胳膊也打斷,不,我要將他四肢都打斷。”
陰鬱男子卻是一眼瞪了過去:“張強,你給老子閉嘴,再給老子惹事老子弄死你。”然後看了眼徐曉便轉身離去,也不管那叫張強的猥瑣男子的死活了,張強隻好咬著牙忍著痛從地上爬了起來,抱著胳膊瞪了一眼徐曉後便跟著一行人去了。
徐曉也不阻攔,看著他們遠去了,他是單純,不諳世事,但他不傻,單這陰鬱男子就遠比自己強,而且他們還有許多人,自己若是不依不饒估計下場會很慘。
等這些人離去,他便趕上前去扶起了還躺在地上的中年漢子,這漢子已被打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看上去好不淒慘。
徐曉扶起他後問道:“老伯,你還好吧,需要我送你去看郎中嗎?”
那漢子卻隻擺了擺手,掙脫徐曉攙扶的手,一句話也沒說,一瘸一拐的走了。
旁邊有個看熱鬧的說道:“多管閑事,你以為他會感謝你?捱上一頓打,讓那人消了氣倒也罷了,你一插手將那人也給打了,那人不敢報復你,還不敢去打那苦漢?你倒舒爽了行俠仗義了,那苦漢卻平白得罪這行狠人。”
徐曉沉默了,什麽話都沒有說,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話,初出江湖的少年遭到了來自現實的第一次毒打。
他默默地抱著包袱往後院自己的住所走去,只是腳步有些沉重,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明明是幫助了那個老伯,但自己卻反而更像是個惡人一樣,在這些人心目中比那個欺負老伯的壞蛋還要壞。
為什麽這個世界跟話本裡寫得不一樣?話本裡故事都是愛憎分明,善惡有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好人遇難必有英雄拔刀相助。但現實卻是弱者逢難無人相助,人們只會在一旁冷眼旁觀,若是有人出頭反而會被嘲諷被諷笑被當作傻子,就因為施暴者是惡人嗎?
徐曉回到了自己房間所處的那個小院,與自己房間僅隔一堵牆的院落裡卻是燈火通明,吵吵嚷嚷,端著飯菜的小廝來來往往,正是與徐曉發生衝突的那行人。
躺到床上,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睡不著,不只是因為隔壁的喧鬧聲,更是因為今日之事,就像一根扎在他心上的刺,讓他難以釋懷。
輾轉反側,仍是難眠,徐曉翻身坐起,開始打坐練功,但仍是心煩意亂難以入定,只能收功,免得行岔了氣走火入魔。
徐曉蜷起雙腿用雙手抱住,下巴頂在膝蓋上發呆,就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狗。他在想著今晚之事,想著為什麽會這樣。
徐曉出手的原因很簡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爺爺從小教育他的道理,是他從小就堅信不疑的行走江湖為人處事的良方,沒有別的理由,不為獲得什麽利益,他純粹是覺得這樣是對的。
他並不為自己的出手而後悔,而沒有因為那位被毆打的老伯沒有對他告謝而失落。他在為那些旁觀者而心寒,他們的冷漠,他們的事不關己,他們那高高在上超然物外的姿態,一切都是那麽的讓人心寒。
他們從不關心與自己無關的事,遇到有人欺壓弱小,他們會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心裡想反正欺負的不是我,我為什麽要多管閑事?甚至會想活該你受欺負,誰讓你窮,你弱,你沒權沒勢呢?
如果有人站了出來,他們會說你看這傻子,跟他沒關的事也要管,遲早要倒大霉。如果不幸如他們所言,他們就會興奮異常,看吧,倒霉了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他們總能為自己的不作為找借口,他們總是冷靜清醒的,他們稱這為人生經驗,是他們的處事哲理,是他們在生活的碰撞中摸索出來的生活智慧。他們總是一種清醒而優越的姿態教訓著那些後輩,傳授著他們的處事哲學,讓他們的後輩也變得跟他們一樣。
這世界從不缺清醒理智的聰明人,更缺那些為了心中的熱血,為了世界的正義而奮鬥拚搏的傻子。徐曉不知道的是在另一個世界,一個特殊的時代這樣的人更多,有人把這種聰明稱作麻木。
徐曉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原因,但他肯定自己沒有做錯,既然自己沒有做錯那麽錯的肯定就是他們了。少年純樸簡單的世界中只有對與錯絕無中間的灰色,在確定自己不是在乾壞事後,他總算是解開了心中的疙瘩。
此時隔壁的吵鬧聲也沉寂了下來,少年閉上眼睛準備進入夢鄉,做一個美夢,彌補受傷的心靈。
他隱隱約約好似聽見了那個叫做張強的猥瑣男子的說話聲,他有些好奇想聽聽他說些什麽,於是便運轉內力,以養生導引術中應用耳識增強耳力的法門偷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