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嗚嗚嗚....嘀嘀嘀...嗚.....”黑暗裡傳來笛聲,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傳來了哀怨的笛聲。
從那張堅硬的木板床上猛的醒來了,我的上眼皮依舊緊緊的貼著上眼皮。
我極力的掙扎著想睜開眼睛,但好像有某種粘稠的液體粘住了我的眼睛。
我嘗試呐喊,奮力的呐喊,我感覺到了巨大的響聲在我的腦子裡回蕩,在我的胸腔裡回蕩。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怎麽了,我的耳朵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聲音穿了進去,一直往裡,再往裡,無限的向著裡面不停地挺進。
但就是沒有盡頭,像是一個懸吊著的死人一樣,夠不著天,也觸不著地。
我就這樣的顫抖著被釘在了這張冰冷的木板床上,由一個陌生的女人陪著被釘在了木板床上。
是的,一個女人,頭髮很長的女人。
她的頭髮下垂到胸前,沿著兩臂再向下,一直到腳跟,到凳子的底部,那粘稠的黑色的頭髮就這樣垂在我的床前。
她的手很白,白皙的仿佛在那黑洞洞的地方發著光,那種幽幽的像是白玉一樣的光。
指甲是鮮紅的,那應該是用我的血染上去,用我的還在流淌著,散發著熱氣的鮮血染的紅色的指甲。
穿著一件紅色的很長的袍子,袍子敞開著,露出裡面同樣是紅色的裹胸。
她像是特意的樣子像我所在的方向偏過身子,她是要我看那已經絳紅色的服飾。
她要我徹底的明白我是她的染缸,她要用我的血來重現它們的光彩。
不不不,她的衣服不是紅色的,她的裹胸布也不是紅色的,那是白色的,很純淨的白色。
像是月光從很遠的地方繞過小溪,繞過樹林,然後再繞過我蒼白的頭髮,最後為她染上的色。
她真美,很美,我看不見她的臉。
但她好像是瓜子臉,一臉的嫵媚,盈盈的朝著我笑,又好像是鵝蛋臉,一臉的關切,怯怯的盯著我看。
她好美啊,在那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再我上眼皮粘著下眼皮的黑暗裡,吹著那隻白色的笛子,“嘀嘀.....嗚嗚....”
好美哦,我奮力的睜開眼睛看她,我的眼皮開始抬動。
我好困,我的眼皮開始抬動,我好困,我的眼皮好困,我好困,我該醒來的。
外面沒有月亮,路上的燈也被周圍的黑暗吞噬著。
我睜著眼睛,看著那毫無邊際的黑暗,我看著那床沿邊上的人,那裡有個人!有個女人!
我開始打顫,我的腿開始抽筋,我的手緊緊的抓著被子。
那個女人好可怕,她是死的嗎?那為啥拿著那支青綠的笛子呢?那支笛子悠揚的傳出聲音“嘀嘀....嘀嘀...嗚嗚嗚....”
她在吹那支笛子,她在用她那折斷的脖子吹那隻笛子。
她的頭髮很短,好像被風胡亂的吹刮了一陣後,又在粘稠的血水裡泡過一樣,她的頭髮稀疏的落下,落到她的後頸。
她好淒慘啊。
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死命的瞪著,眼珠子大部分突出在外面,她血絲在她的眼球四周聚集,但中間卻白的像是一張紙。
她狠命的瞪著我,用溫柔的眼神狠命的瞪著我。
她的眼角有淚水,是那種可以流動的淚水,一滴渾濁的像是從雨後的泥濘小路的水坑裡舀出來的淚水。
她穿著樸素的居家服飾,
破破爛爛的,像是被幾萬隻老鼠一起撕咬過後的然後被套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脖頸彎曲著,以一個正常人不可能實現的角度彎曲著。
腦袋聳拉著被粘附在脖子上,在風裡搖曳著,那斷裂的脊骨暴露在空氣中,顯出一種成舊的灰色來。
她死了多久了,她是死了的。
她在為我吹笛子呢,死了的她在為我吹笛子呢,“嘀嘀.....嗚嗚嗚...嘀嘀....”
她好慘啊,她認得我嗎?我好想抱抱她,我好想好想起身去抱抱她,我好想幫她把脖子接上,好想聽她吹笛子。
我好想.....睡覺,好想.....睡覺.....
被子裡好冷,家裡好冷啊,我哆嗦了一下,緩緩的醒來。
我聽見門打開的聲音,那種老舊的生鏽的鐵門打開的聲音,還有笛子的聲音。
“呵呵......嘿嘿.....呼呼呼....當當當當.....”
我看見一個女人坐在我的床邊,她坐在我的床邊,拿著一隻血色的笛子。
她正對著我,坐在一張老舊的漆著鮮紅的紅漆的木椅上,靠著椅背看著我,面無表情。
她的臉很白,白的像是用粉筆灰細細的塗抹上去的一樣,一臉的皺紋,像是長了幾百年的老樹的皮。
她一頭粘稠的頭髮,也和皮膚一樣的白,白的一點光澤都沒有,隨意的順著椅子向下垂著,在水泥地上鋪散開來,佔滿了整個房間。
她的眼睛很是奇特。
一隻眼睛微微的眯著,帶著嫵媚的笑意,偷偷地覷著我。
一隻眼睛大大的睜著,整隻眼球都高高的向前凸起,血絲在眼球上爬行。
她就那樣用那隻眼睛瞪著我,帶著戲謔的瞪著我。
她的嘴唇很薄, 像是在那慘白的皮膚上隨意畫了一張笑臉一樣。
但卻異常的紅,紅的地上都滴上了濃濃的口脂。
她歪著脖子。
不對,她沒歪脖子,她的脖子一面短一面長,一面細一面粗,就那樣艱難的支撐著她歪斜的腦袋。
她穿著一身綠色的衣服,那種食物放了很久產生的綠色的斑點的綠色,但顯得很是陳舊。
她坐在那張同樣陳舊的椅子上,笑著看我,吹著笛子,“呵呵......嘿嘿.....呼呼呼....當當當當.....”
我驚恐的盯著她,圓睜著眼睛。
我像是受驚的老鼠一樣騰地一下起身緊靠著牆,身體直直的繃著。
我開始大聲的呼號,大聲的號,沒有聲音,我的喉嚨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了。
我的聲帶像是被她緊緊的攢著,我號不出聲音啊。
我的腦子裡開始“嗡嗡”的響,開始有回聲。
“睡啊,你睡啊,你快睡啊,咯咯”。
我的眼皮被撐開來,被一顆幾米粗的樹撐開來。
我的身體發抖,不停地抖,衣服也開始抖,床也開始抖,房子也開始抖。
我大聲的喊叫,沒有聲音。
“你是誰!給我滾出我的家!給我滾!滾!”一聲慘叫劃破了寂靜的夜。
“當”燈開了。
“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我“騰”的一下坐了起來,向著那邊的黑影看去,在朦朦朧朧的燈光裡,一個奇怪的女人站在那裡,穿著家居服,短短的發,噙著嘲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