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許淵有所明悟。

　　人，可以低調。

　　但不能一味的低調。

　　適時地低調，那是謙虛。

　　可不分時間場合的低調，那就真的是有些軟了。

　　某些場合，你就該偶爾硬氣一點，才能博得尊重。

　　藏鋒的最高境界，不是劍不出鞘、引而不發，而是你不知道我這柄神劍何時會出鞘！

　　比如現在，許淵若是回答“是啊”。

　　那他本身的才氣就會被赫連英傑剝奪。

　　盡管赫連英傑並不知道他想要的才氣，其實並不在許淵這裡，而是在周小程那裡。但這並不影響赫連英傑對許淵發出文道挑戰。

　　所以，眾目睽睽之下，許淵輕輕搖了搖頭:“麓鎮的秀才老爺們，我都略有耳聞，才學我許淵是佩服的。不過江城嘛……抱歉，我還不清楚江城的門道。”

　　“聽聞在那些大地方，有些鄉紳氏族的子嗣只需要捐貢巨額的銀兩、糧食、布匹，一樣可以功名加身，獲得秀才乃至是貢生之名。”

　　赫連英傑面色漲紅:“你是說，我這秀才是捐出來的?你放肆！”

　　許淵連連擺手:“我沒有說，我沒有這個意思……清者自清，英傑兄對號入座，實乃沒有必要啊。”

　　此言一出，全場哄然大笑。

　　赫連英傑氣得牙都快咬碎了。

　　“好一個巧舌如簧！”赫連英傑正要怒拍桌案，卻被身後的弄玉兒拉住。

　　兩人眼神交視，赫連英傑逐漸冷靜了下來。

　　著相了。

　　本以為麓鎮無才，赫連英傑此次前來有著極強的優越感。

　　但方才，許淵三言兩語就瓦解了赫連英傑心中的大意，從而讓他認真起來。

　　這不一定就是壞事。

　　“今夜月色如此之明，不吟詩作對，豈不可惜?”弄玉兒開口。

　　美人開口，大家也樂得風雅。

　　何況，本身這種局就應當有吟詩作賦這一環節。

　　於是幾位陪客紛紛開口。

　　雖不說名言名句，但確實有點東西，能看出他們是有真才學的。

　　“許先生，你不是自詡在寫詩上頗為不凡嗎?怎麽，不露一手?”赫連英傑已經不屑於掩飾自己對許淵的針對性了。

　　今日，他一定要讓許淵敗於他的才學之下。

　　不然，那些才氣收不回來，他如何向堂哥交代?

　　“要不英傑兄你先來?”許淵說道。

　　赫連英傑道:“當真?可我怕我作詩之後，你便不敢動筆了。”

　　現場眾人皆驚。

　　好大的口氣！

　　好強的自信！

　　這就是江城十大秀才的底氣嗎?

　　然而眾人沒想到許淵嘴角揚起，點頭道:“放心好了，我會作詩的。不過……英傑兄先寫的話，我才方便根據英傑兄的水平來判斷，我該用幾成力。”

　　“免得……殺雞用了牛刀！起步小題大做了?”

　　嘶嘶嘶！

　　場中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這……兩人都好大的火氣。

　　唯一不確定的便是，他二人當真有如此能耐嗎?

　　赫連英傑還好。

　　許淵那日的那首《山居秋暝》，莫非還並沒有全力以赴?

　　真的假的?

　　很快，許府的仆人就擺好了筆墨。

　　方才的秀才們紛紛寫下了自己的作品。

　　這其中，甚至有人落筆之後，宣紙上冒出了一層氤氳之氣。

　　“文氣氤氳，

羅兄下筆有氤氳，這贏了啊！”　　眾人紛紛稱讚。

　　下筆氤氳，這是才氣外露之兆，說明詩詞水平極高。

　　這樣的詩詞若是出現在鄉試中，那是要加分的。

　　然而許老爺卻發現，赫連英傑眼中閃過一絲戲謔，頗為不屑。

　　而後，他走到了桌案之前，揮毫潑墨:“麓鎮月如鉤，灑落至江城。滿天繁星閃，令爾欲斷魂。”

　　筆落。

　　宣紙上氤氳之氣不斷湧出，遠比之前的羅秀才厲害得多。

　　眾人紛紛嘖舌。

　　這詩，似乎……別有深意。

　　羅秀才也皺起了眉頭。

　　這首詩單從文學角度出發，他並不覺得比自己方才所做的詩詞強多少。然而這不斷湧出的氤氳之氣，卻說明二者差距極大。

　　為何?

　　只能說明，二人本身才氣相差較大。

　　這一局的發揮，其實仿若。

　　才氣加持之下，赫連英傑的詩詞甚至引動了文道氣運。

　　只見宣紙漂浮至半空。

　　化作了一輪如鉤的皓月，輝煌萬丈。

　　以文畫像！

　　文道神通！

　　這赫連英傑全然不是普通的讀書人，他有修為在身，能夠調動才氣，這才有氤氳之氣源源不絕之景象。

　　這樣的人，要麽就是在某些方面有獨到的見解，與眾不同，從而得到文道意志垂青。

　　要麽就是有功名在身、有大鄴皇朝的官職庇佑，能夠借官印調動才氣和文道力量。

　　赫連英傑，顯然是後者。

　　畢竟他並不像一代文豪大家。

　　讀書讀書。

　　這就是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力量。

　　在未曾考取功名之前，你就只是一個讀書人。縱然有一些浩然正氣，邪魔辟易，卻很難有其他變通。

　　然而一旦入朝為官，文氣和官氣結合，用大鄴官印駕馭這種神奇的力量，也就有了移山填海、改天換地的本事，和修士無異，甚至於高修士一籌。

　　畢竟大鄴皇朝的官氣自帶國運，對天下道法鬼魔，盡皆有壓製作用。

　　就在大家出神之際，異變陡生。

　　只見那輪彎月上散發出無數星光， 一道道星光如同利箭一般，朝眾人襲來。

　　不，準確的說，是朝許淵襲來。

　　文道神通，可不是擺設！

　　赫連英傑對許淵發起了文道之爭。

　　如果許淵寫不出相應水準的詩詞，必然會被這些星光、月光所傷，被射成篩子。

　　眾人皆驚。

　　然許淵氣定神閑，翻手握筆，筆走龍蛇寫下了一行詩句。

　　字談不上好字，畢竟才練沒幾月，哪怕是有修士精氣神的加持，也只能說勉強。

　　但韻味兒是足夠的。

　　甚至，在一股莫名文道之力的加持下，字跡別有一番美感。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嗡！

　　刹那間，筆墨飛濺，落地成人。

　　兩尊漆黑的墨影分身出現，且都手持長劍。

　　墨影翻動，將月光利箭盡數掃落。

　　全場愕然。

　　這……同樣是文道神通——墨影分身！

　　一時間，半空中的那輪彎月，和許淵身前的兩道墨影遙相呼應。

　　其余人看著這二人，深知大家並非同類。

　　他們是讀書人，而那二人，是文道修士、是儒家門徒，是大家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那麽問題來了。

　　如果說赫連英傑靠的是家裡捐贈的功名和一官半職，有了以文畫像的能力。

　　那麽許淵呢?

　　他是什麽官兒?

　　還是說……他是另一種，不需要大鄴官氣加持，就可以以文畫像的真正的文道天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