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雨季來的早,剛剛四月,天便像撕開了口子,連續幾天的大雨滂沱,平時溫順的滹沱河咆哮起來,橋上唯一的木橋早已被衝的連橋基都沒有了蹤跡。
此時,老天爺終於開始喘口氣,雨停了,天依然灰蒙蒙的,在遠處黑黝黝的山腰上依然盤繞著縷縷白雲,河邊堤岸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粗布灰袍男子,看著滾滾河水久久矗立,勁風偶過,長袍裹著他纖瘦的身軀更顯單薄,額下的幾縷胡須,不知是因為風還是他激動的緣故在微微顫抖,他輕聲自語:“難道傳言是真?顰兒!刺殺今上的,難道是你?甄妃?我賈門巨變之後,你不是已經易名為賈雨村之妻甄氏的侄女甄兒,此甄妃難道真的是你?哎,顰兒,你到底是如傳言般玉殞,還是如寶玉夢中般健在……”
天色漸暗,風裹挾著幾絲新起的細雨,斜刺刺打在他的身上,他身後粗大的長辮更顯沉重,不知是雨還是淚,他的眼角變得晶瑩起來。
“雪芹,回吧,這雨,眼瞅著急了。”不知何時,一個高挑豐腴的女子在他的頭頂撐起一把土黃色的油紙雨傘,雨水打濕了她的半邊肩膀。深藍色上點綴著白色碎花的土布裹衿上衣,和當地家境稍好的主婦一般無二,但稍做留意,簡單的衣著難掩骨子裡的高貴和幹練。
男子轉身,接過雨傘,舉過女子頭頂,說道:“寶姐姐,鎮上舉子們的傳言你是否聽到,今上是被一個稱做甄妃的女子刺殺身亡,甄妃?不就是你我多年等待的林妹妹麽?難道她終於沒有聽從你我之勸,隻身入宮,為賈門報仇?”
女子歎息一聲,說道:“我自然也已聽聞,應該是她不假,復仇,是她多年唯一的心願,那日,她殺死香菱之後,用刀抵著我的咽喉之時,曾經說過:‘她苟活於世的所有理由,就是復仇。’可憐的妹妹,她終於給了自己一個交代。”
男子輕歎口氣,說道:“冤冤相報,何時是了,而今,罪魁已去,想必皇兄業已登基,惟願他體恤百姓,天下蒼生自此能夠安居樂業。”
“但願吧。你看,那邊雲剛剛過去,這邊雲又起來了,雨又急了,我們回吧。”
二人撐著一把雨傘,在陰霾的天幕下,走進無盡的泥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