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敦跑到橋邊，眼瞅著林黛玉跳下橋去，看著橋下翻滾上來的淤泥，愣了片刻，快步跑到惜春身前，試了試鼻息，歎息一聲彎腰抱起，夾在腋下，快步的向後角門飛奔，血水浸著雨水滿背鋪開。

　　後面兵丁呼喊著追上，克敦不再顧及，偶有羽箭飛來，他像身後長眼一般順手隔開，飛奔到後牆的角門旁。

　　此時，跑在前面的焦大已將小門打開，一輛馬車停在門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一手馬鞭，一手拿著一個黑黝黝折扇大小的鋼釺站在車旁，雨水早已浸透全身，他快走幾步迎上，說道:“爺爺，車在這裡。”

　　邊說邊跑上幾步，試圖接過焦大腋下的賈寶玉，焦大毫不停步，少年側身躲開，焦大隨手把寶玉扔到車中，回轉身看到身後的襲人，又順手提起，也拋向了車裡，再回頭，看到克敦腋下的惜春道:“是四小姐?”

　　“是，可克敦無能，未能救下。”克敦喘息著答道。

　　焦大看了一眼克敦兀自流著血的後背，歎息一聲:“保護二爺要緊！走！”

　　“去哪裡?”

　　“奔京西，玄真觀找賈敬大爺?”焦大邊說邊衝向克敦身後，小門裡面又已有一群兵丁衝出。

　　克敦隨手把惜春屍體放到車上，看了一眼兒子阿貴，小聲道:“阿貴帶人先走，出西直門，奔京西，我和爺爺隨後便到。”說罷，提著狼牙棒轉身迎了上去。

　　大雨中，夜晚的街道空無一人，阿貴馬鞭晃動，一聲吆喝，馬車躥出，開始劇烈地顛簸起來，寶玉看著兀自在淌著血的惜春，夢魘般的呆呆坐著。

　　襲人也是一言不發，抓住惜春的衣服，往車廂裡拉了拉她的的屍體，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輕輕的合上惜春兀自睜著的驚恐的雙眼，然後把寶玉輕拉到自己身邊，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摟在自己懷裡，任由馬車顛簸，前仰後合東倒西歪。

　　車外依然大雨傾盆，透過雨霧，襲人黑暗裡看到那個少年的背影，坐在車轅上，手舉馬鞭，稍顯稚嫩的吆喝聲時時傳來，馬頭忽高忽低，打著響鼻急速奔跑。

　　時間不長，車速降了下來，少年跳下車轅，看了一眼沾滿黃泥的車輪，想必已到外城，被雨水浸泡過的黃土大道變得松軟，少年不再猶豫，伸手拉起車轅上的一段繩子，吆喝一聲，馬匹低頭髮力，車子骨碌碌開始緩慢前行，襲人呆呆的看著，又看了一眼趴在膝上，依然夢魘般呆傻的寶玉，輕歎了一聲。

　　突然，車子飛奔起來，另一側車轅旁，克敦淌著血水的後背在雨霧裡出現，後面是焦大大聲的呼喊:“貴兒上車！”

　　少年阿貴回頭看一眼弓背推車的爺爺，胡須斑白，喘著粗氣，花白的辮子繞在脖頸上，身後追兵的聲音又已漸進，他沒有說話，依然抓著那段繩子低頭用力。

　　時間不長，車子停住，透過雨霧，蜿蜒的外城城牆聳立雨中，戌時剛過，平時亥時才關的城門已提前落閘。

　　“先進胡同躲一躲，我來想辦法！”焦大躍到車前，剛要調轉車頭，後面追兵已到，呈扇形佔滿街道，向幾人徐徐靠近，抬頭細看，已非剛剛抄家的兵丁，而是清一色的禦林軍，為首的一人騎在馬上，大聲喊道:“前面的幾人，束手就擒吧，或可有條生路！”

　　幾個侍衛騎在馬上，舉刀護衛在說話之人左右，幾人山後，是黑壓壓的一隊禦林軍，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焦大幾縷白色的胡須兀自在滴著雨水，回身走到車前，

拱手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九門提督隆科多大人，在下阿思哈，有太祖爺親授信物，奉命保護車中之人，現有急事出城，還望隆大人行個方便。”邊說邊伸手入懷，掏出一件黃馬褂披在身上。　　隆科多高坐馬上說道:“我不管你是哪位，我隻受命於當今聖上，今夜八王奪嫡，預謀反叛，你所在的賈府也是其中同夥，你束手就擒，聖上面前再論如何?”

　　焦大說道:“賈府百十口子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現已身首異處，束手就擒還有活路嗎?小多子，我阿思哈隨太祖爺滾死人堆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吧?現有先祖爺欽賜黃馬褂在此，你敢抗命嗎?”

　　焦大邊說邊往隆科多跟前移動，將近跟前，突然縱身躍起，直奔隆科多而來，尚未落下，突然，隆科多身後一人從馬上竄出，舉刀迎著焦大而上，焦大身在半空，已無躲閃，急揮狼牙棒隔檔，當啷一聲火星四射，焦大落在幾步開外，抬頭細看，一個黃色的身影站在雨中。

　　“得罪了，阿爵爺，賜穿黃馬褂、禦前帶刀侍衛圖裡琛受命緝拿反賊！閣下束手就擒，或可有條生路！”

　　圖裡琛也是身穿黃馬褂，手提單刀，站在隆科多馬前說道。

　　“束手就擒?還沒見到今上，就會被你等殺人滅口吧！”焦大說道。

　　圖裡琛不再說話，一手執刀，一手脫掉黃馬褂，反手遞給隆科多，一把把裡面的軍服撕開， 露出胸前後背的密布刀痕，冷笑著說道:“你阿爵爺從龍入關不假，後來和先帝二公主隨駕親征滾死人堆的時候，在下雖說年輕，可也沒閑著，你的黃馬褂是真是假有待勘驗，兄弟的可是貨真價實，乃當今聖上所賜，在下當年便目睹你的雄姿，耳聞你屢立奇功，這許多年銷聲匿跡，卻原來委身於賈府！你雖英勇，而今畢竟年邁，現如今若束手就擒，在下自當聖上面前進言保全，今上或可念你當年之功，委身賈門又是奉先祖爺之命，想必不會怪罪，也許還能加官進爵，何必為了一個反賊拚命。”

　　“反賊?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也是反賊?”焦大邊說邊走到車前，掀開車簾，惜春瘦削的屍體躺在外面，角落裡，寶玉躺在襲人腿上，不知死活，襲人偎在轎廂一角，驚恐的望著車外。

　　焦大手挑車簾，說道:“濫殺無辜，這是聖君所為嗎?焦大願意放下兵器，隨你們面聖，可求你們放過這孩子！”

　　焦大邊說邊放下車簾，一個深功過膝。

　　“莫聽反賊褻瀆當今聖上，圖裡琛，動手拿下便是！”高坐馬上的隆科多喊道。

　　圖裡琛不再搭話，舉刀向前，直奔焦大，刀棒相交，兩人在雨裡廝殺成一團。

　　眾人站在雨中，看著激戰的二人，突然，一個少年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到隆科多馬前，飛身躍起，落在隆科多身後，穩穩地騎在馬上，左手環繞著隆科多的脖子，一個冰冷的鋼釺順勢抵在隆科多喉嚨上，右手提著長穗馬鞭，稍顯稚嫩的聲音大喊:“都不要動，再動我先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