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說完，又呆呆的注視了一會黛玉，不再猶豫，把銀簪子插回發髻，轉身跑向遠處的山洞，俯身藏在洞口一側的樹叢之後。

　　“這裡，就在這洞裡，這可是你們要找的欽犯，賞金可不能少了我的。”

　　果不其然，時間不長，周瑞家的帶著幾個兵丁向山洞快步走來，邊走邊說，聲音裡透著興奮。

　　臨近跟前，雪雁突然從樹叢後躍出，竭盡全力縱身跳上周瑞家的後背，抓住她的發髻，在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謔！還真有一個，”幾個兵丁大叫著把雪雁從嚎叫著的周瑞家的身上拎下來，其中一人提刀刺向了雪雁的胸口，雪雁瘦小身軀的慢慢倒了下去，眼睛依然狠狠地盯著周瑞家的，齒間兀自咬著一塊鮮紅的肉皮，嘴角抽動著，似乎要將仇人的鮮血咽下。

　　“快，快，她家主子在山洞裡，別逃了，”周瑞家的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整理發髻，嚎叫著喊道，邊喊邊上來狠狠地踢了雪雁幾腳。

　　幾人快步衝進山洞，時間不長又都出來，其中一人說道，“哪裡有什麽欽犯，這裡我一晚上帶人搜了三次，還能躲人?你倆，把這丫鬟的屍體抬到前院，這地剛衝洗過的，為一個丫鬟，還要再洗。”

　　“這丫頭明明說的在這裡啊?她不會拋下她的主子不管的，一定就在附近。”周瑞家的捂著脖子，又走到血泊中的雪雁面前，踢了一腳，然後彎腰拔下雪雁頭上的銀簪，又看了看雪雁手腕上的玉鐲，隨手也摘下來，在雪雁衣服上蹭了蹭然後揣到了懷裡。

　　“周大娘你還啥東西都要，東西歸你了，賞銀你可不要?等著了。”一個兵丁有些羨慕地說道。

　　“再找找，再找找，她家主子應該在附近，不就那麽幾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嗎?找到欽犯的屍體，逃犯名單上又可以劃掉一個，死的活的賞金相同，如是欽犯，賞金還會翻倍，你在哪裡看到這個丫頭的?”領頭的兵丁問周瑞家的說道。

　　“那裡，在那兒，橋那邊。”周瑞家的邊說邊指向橋洞的方向。

　　有剛剛雪雁拚死一擊，她再也不敢頭前帶路。

　　“走，去看看，”兩個兵丁邊說邊走下河堤。

　　“還真有一個，渾身是血，早已經死挺了，”一個兵丁喊道。

　　“抬上來吧，你們兩個，抬到前院，一並驗明正身再說，有賞金幾人均分。”

　　橋下面的兩個兵丁，一人拔下黛玉的玉簪子揣到懷裡，一人看了看黛玉光禿禿的手腕，抬眼看著黛玉渾身的泥濘和臉上的血跡，厭惡的踢了一腳，拿出隨身的麻繩，捏著鼻子纏住黛玉的兩個腳腕，往外拉了幾尺，另一個上來抓起黛玉的發髻，拖上橋頭。

　　周瑞家的跑前幾部，遠遠地看了一眼說道:“我看看，我看看！嗯，這就是那個病懨懨林黛玉，別說吐血了，就是好好地扔她在外面凍一宿，保準活不到天明，這是欽犯，賞金可不能少了我的。”

　　“放心吧，看在你姑爺何心何百長面上也分你一份，少不了你的，不讓你白挨這一嘴咬，你怎麽不把這塊皮從這丫頭嘴裡拿下來貼回去，或許還能長上。”幾個人嬉笑著拿周瑞家的開心，仿佛手裡抬著的不是一條條人命。

　　西側寧國府後院裡，血腥氣彌漫，一具具屍體堆積在一起，周瑞正在在逐個辨認:“這是老太太，這是賈政，這是他老婆王夫人，這是王熙鳳、這是老太太屋裡的鴛鴦，這是寶玉房裡的麝月，這是茗煙，這是鋤藥.....，

嗯?這個男的看著眼生，不像府裡的，哦，想起來了，前幾日見過一下子，這是三姑娘迎春嫁的男人，叫孫紹祖的，他昨兒個來接三姑娘，被雨隔住了，可見是被誤殺了。”　　“誤殺?你判的誤殺?！昨夜這府裡全是叛賊，在商議怎樣作亂奪嫡，無一誤殺！這個不算欽犯，抬到那邊！”簷下一人喝道。

　　周瑞後悔不迭，忙低頭繼續辨認:“這個是墜兒，這個是林之孝，……剛扔過來這個是林姑娘房裡的雪雁，嗯?怎麽這丫頭嘴裡還叼著血淋淋的一塊皮?死挺了，抬走！”周瑞踢了一下雪雁說道。

　　周瑞每挑出一個，便有兵丁把屍體拉到一側，往上面灑滿白石灰，屍體已分為兩堆，外面一堆是家人丫頭小廝，在靠裡面的一堆，是自老太太起，賈政、賈珍、王夫人、邢夫人、趙姨娘、王熙鳳、賈璉、賈蓉、探春、惜春等一乾所謂欽犯的賈門屍體，身上也都灑滿厚厚一層白石灰。

　　“這又搜到一個，據說是欽犯，你來認認，賞金可別少了?”兩個士兵把黛玉丟在地下說道。

　　“這哪裡認得出來，滿臉是血滿身臭泥，”周瑞上前踢了一腳，和身後一個小廝嚷道:“還不勤快點，昨天你不在府裡，撿了一條小命， 快拿水來衝洗一下，我好辨認。”

　　“撿了一條小命?哼哼！”廊下正在登記的兩個書記官相視微微而笑:‘活該你見到眼前的這個場面。’

　　周瑞看著被衝洗過的林黛玉說道:“嗯，沒錯，這是欽犯！是林黛玉，老太太的外甥女，咦?好像還沒死絕，那個上來，再補上一刀！”

　　一桶涼水兜頭澆下，黛玉呻吟了一聲。其實，在橋下被人揪起發髻的一刹那，她早已恢復了知覺，朦朧中聽到了兵丁們嘲笑周瑞家的話，知道雪雁已經慘死，知道雪雁慘死時的拚死一擊，只是閉著眼睛不敢出聲，此時涼水一激，她忍不住微喘了一下。

　　“林黛玉?確定嗎?是欽犯，放到這邊廊下來，你來補上一刀。”書記官指著身邊一個帶刀的兵丁說道。

　　“林黛玉?”賈雨村不知什麽時候已至院門，聽到話聲，踱步走到黛玉身邊，低頭看了一下說道:“這不是林黛玉，林黛玉已死，已隨第一批屍體被送到左家莊化人場火花了。”

　　院裡所有士兵趕緊放下手中活計，站直聽訓，賈雨村沒有再說話，轉身走到廊下，低頭看了一眼登記冊，扭頭瞪了兩個書記官一眼，轉身離開，兩個書記官趕緊在冊上已死欄下寫上‘林黛玉，女，拒捕被殺，左家莊化人場，’同樣的一行字，上面已寫下多行，只是姓名不同。

　　兩個親兵上前，把林黛玉抬了出去。

　　“看清楚了，是林黛玉嗎?”書記員抬頭問周瑞道。

　　周瑞愣了片刻，馬上改口:“不是，不是，看錯了，是薛潘屋裡的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