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動車站台之後,沿著高架橋往西走。已經九月底了,天氣仍然悶熱難當,地面卻是乾的。時不時響起的鳴笛聲,讓人有些疲倦的身心更增添了份焦慮。
黃志友的腳步說不上輕快。他今天本不必出勤。很久沒有休假了,還以為今天可以悠遊的泡杯咖啡。為了今天,他特地在昨天下班後,去了最大的百貨超市購物。
公園的左側就是事發的小區。從大門口進去,執勤的安保見是穿著警服的人,知道是來調查案件的,親切的打開了平時只有機動車才能開的圍欄。黃志友向他微微一笑,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走向事發的大樓,而是在公園前轉一轉。
轉到了離事故大樓很近的,一家掛著“劉家餅鋪”的小店,店面寬度不到兩米。烤餅的台子面向人行道,後面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胖女人,正在玩手機。店內還擺著各式各樣的鹹菜,但是沒見到泡鹹菜的壇子。
“老板娘,多少錢一張餅。”黃志友出聲招呼。
中年婦女急忙放下手機。“好,來了來了。”
婦女站起身,把手機揣進兜裡。黃志友銜了根玉溪牌香煙,打火機點著,瞄了一下四周。事發居民樓附近已經被警戒線圍起來,不遠處立著塊牌子“外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進入警戒圈內,違者必按民事法予以刑拘。”
黃志友這才看清楚,警戒線圍住的區域,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廣場,廣場的中心,立著一個音響,想來是廣場舞大媽們平時跳舞用的。
老板娘的一席話,也間接肯定了黃志友的猜測。
“以前四五點,還能來這裡跳會舞,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廣場也封鎖了,弄的小區裡各個人心惶惶,生意也不好做了。”
“警察是什麽時候來的?”
“就昨天來了好多警車,應該是你的同事吧。你說,小琪是個多好的人,說沒就沒了。以前還老光顧我的店呢。”
“是個女孩吧?”黃志友回頭問,“大概多大年紀?”
“也就十七八歲吧,聽說是吃了過量的安眠藥,休克死亡的。奇怪,這孩子平時看著也不像自尋短見的人呢,不是嗎?”
黃志友看了寫著“烤餅一張三元”的牌子,付了錢。老板娘親切的說:“多謝。”然後說:“請盡快破獲案子,拜托了。”
黃志友點點頭,走向大樓。在老板娘身後,想必有更多的人,和她有著同樣的心聲。
穿著製服的警察在大樓前嚴密排查進大樓的每一名住戶。黃志友鑽過警戒線,一個警察狠狠地盯著他,他指了指胸口,表明身份。那個警察明白了他的手勢,向他行注目禮。
居民樓有兩層厚厚的玻璃門。一層是正常開合,供居民進出的。另一層是過了午夜十二點由負責人關閉的,以便安全。
向一樓的警察打過招呼後,黃志友走進電梯。出乎意料,電梯裡有些髒,樓層的按鍵不知被誰塗上了厚厚的石灰。循著一樓的按鍵,黃志友找到了十三樓的按鍵。
門開了,走出兩個男人,是同組的刑警。他們看到黃志友便停下腳步。
“哦,辛苦了。難得的休假,你真倒霉呀。”其中一個對黃志友說,他比黃志友大兩歲,另一個年輕刑警調到警察局還不到一年。
“難怪我今天老是心裡慌慌的,覺得不太妙。”說完,黃志友又壓低聲音道:“案發現場有被破壞嗎?”
對方皺起眉頭,搖搖手。年輕刑警在一旁苦笑。
“受害人的屍體一早就被抬去做屍檢了,
案發現場恐怕早已像黃兄的感情生活,千瘡百孔了。” 黃志友臉一紅,“這樣啊,也難怪,法醫那邊淨想著早點結束工作好下班。”
“陳滿隊長剛到。”
“哦。”
“那我們去外頭轉轉。”
“好。”
黃志友似乎對剛才同事開玩笑的話耿耿於懷,並沒有要打算過多的交談。戴上手套,輕手輕腳地進入案發現場,即便現場早已被破壞的非常嚴重。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室內不像電梯裡那麽暗。
調查人員聚在窗戶對面的牆邊。有幾張陌生面孔,多半是分局的人,被臨時調派到現場,其他都是看膩了的老相識。其中與黃志友交情最深的那個率先看向這邊。他是隊長陳滿,頭髮剃成乾淨利落的平頭,戴著眼鏡,鏡框是灰黑色的,左眼角的一道疤痕只差幾毫米就會傷及眼睛。
陳滿沒有說“辛苦了”或“怎麽這麽晚”,隻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過去。黃志友走了過去。
房間並不是很大,卻布置的很溫馨。靠牆擺著一張粉紅色坐墊的沙發,死者就是躺在沙發上自殺的。
黃志友伸長脖子,看了看房頂。
陳滿忙完手頭的工作,站起身來:“死者是名二十五歲的姑娘,身高一百六十三厘米。身材纖細,穿白色的襯衫。經法醫認證,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導致休克,身體各功能衰竭死亡。”
“在家裡穿白色襯衫嗎?”黃志友問,“不是應該穿睡衣或者更為休閑寬松的款式嗎,還是想要出門。”
“如果出門的話,就不會服用大量的安眠藥了。”
“會不會是他殺?”
“是自殺,錯不了。”陳滿肯定地說,“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打鬥的跡象。衣著整齊,沒有分線。”
“只是有一處非常奇怪。”不知什麽時候,警督劉sir站在身後說道。
“死者面露痛苦之色,死狀十分的猙獰可怖。”
“也許是因為服用過量安眠藥,身體超負荷管理,從而導致胃部痙攣,因此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陳滿推斷。
“推定死亡時間呢?”這個問題是黃志友提出的。
“死後僵直已經遍及全身,而且屍斑不再位移,角膜也相當渾濁, 可能已經過了十八個小時到快一整天,就看法醫解刨可以精確到什麽程度。”
黃志友看了看表,現在是下午四點十五分,單純的倒推時間,死者便是昨天下午一點左右到晚上八點之間死亡的。
這時,年輕刑警進來了。“死者的未婚夫到了。”
“總算來了。那就先讓他認人,帶他進來。”
聽到劉sir的指示,年輕刑警點點頭,離開了房間。
黃志友小聲地問身邊的陳滿:“已經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對方輕輕點頭。“死者屋子裡有身份證手機裡還存著父母和男友的電話。”
“死者的父親你猜是誰,是大名鼎鼎的‘康氏集團’的老總康莊,想不到吧?”
“‘康氏集團’的千金!?乖乖。”
有聲音響起,刑警再次進來,朝後面說著:“這邊請”。刑警們目送著一個有些失魂落魄的男人走了進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西裝革履的衣著,精致的散發著昂貴氣息的皮鞋顯得燦然生輝。另外,男人是從公司直接趕來案發現場的,案發的房子是二人即將要結婚的新房。他將一隻手舉到嘴邊,發出低聲的啜泣。也許是觸景生情,男子跪倒在沙發旁。刑警們深知在這種情況下多言無益,都默默注視著現場。
終於,他止住了哭聲,緩緩站起身來,連黃志友都看得出他紅腫的雙眼。
“是您的未婚妻嗎?”陳滿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撫摸著房間裡的每一件事物,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