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來到俗世，龔晨立馬便感覺到身處天道觀時從未有過的氛圍。

　　一路之上，不管他們經過的小村還是城鎮。放眼望去到處都在張燈結彩，迎接新年的到來。

　　大人們湧入市集置辦年貨，小孩則在大街上無憂無慮的玩耍。天地間一片祥和氛圍，全然沒有印象中改天換帝應有的肅殺氛圍。

　　龔晨再也不願一直待在車中。開始將頭伸出車簾，好奇的打量著車外劃過的一切，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就如同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鄉野孩童一般。雖然他已經見識過帝都那樣的繁華世界。

　　龔家在寧安縣下一個名為陽義的小鎮之上。距離卦山不算太遠，馬車大概只需要三天的路程。

　　因為龔晨受傷的緣故，所以左善刻意放慢了馬車前行的速度。

　　“師叔?您不是說只需要三天就能到達嗎?今天這都第五天了！”趴在馬車上的龔晨實在感覺無聊，周圍也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不知道左善意圖的他不由得出言詢問。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傍晚就可以到達。怎麽?想早點回家過年了?”左善回過頭笑著詢問龔晨。

　　“也沒有。就是不知怎麽，越靠近家我反而越有些害怕。”龔晨手杵著腦袋，眼神中滿是擔憂，“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陪在她的身邊。而她又是個什麽樣的人，看到我回來有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你的擔憂太正常不過了，畢竟母子相見！”左善笑著摸了摸龔晨的腦袋，“在我的印象中，你母親是一個很和藹也很漂亮的女人，如果沒記錯的話，她今年應該還到三十歲。”

　　“很和藹?很漂亮?沒到三十歲?”結合左善給予自己的條件，龔晨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一個女性形象。

　　但畢竟左善給與他的條件太過於籠統，所以即使龔晨努力幻想，腦海中還是難以刻畫出一個準確的身影。

　　“原來，道士也用漂亮去形容女子呀！”龔晨晃了晃腦袋停止亂想，然後笑著調侃左善。

　　“不然呢，那你說用什麽詞形容合適?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況且十二年前我年紀也不大呀。”左善回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臉上不由得泛出一絲紅暈，“說實話第一次見你母親的時候真的驚為天人。要不是你的母親已經嫁人並且生養了你，當時的我說不定都準備還俗了。”

　　“啊?我母親當真這麽漂亮?”龔晨有些詫異，不過想想也就釋然。

　　就算再怎麽一心向道，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點違背道義的小心思，自己不就對呂家小姐念念不忘嗎?

　　馬車一路前行，大概中午時分到達寧安縣城。

　　左善將令牌取出向看守城門的兵丁出示之後，牽著馬車土逼進入寧安縣城。

　　“龔晨，待會兒我們先找一家服飾店給你買幾件俗家衣服換上，然後吃一些東西準備一些禮物。等待會兒回到小鎮楊義，你就算徹底回歸俗世了。”左善心情大好，拉著馬車在主街上閑逛。

　　“師叔，又讓你破費了。”龔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一個銅板都沒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這有啥，誰叫我和你最親近呢！”左善笑著回過頭看了一眼龔晨，剛想要再說些什麽。突然間龔晨看到他的目光微眯，然後牽著馬車停靠路邊。

　　龔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剛想出言詢問，便聽到馬車後面有嘈雜聲傳來。　　不明所以的他向外挪了挪身子，挑簾探頭順著左善的目光向後望去。

　　龔晨看到一隊衙役正押著一輛囚車從後面走來。

　　路人看到他們就好像老鼠見了貓一般，紛紛向兩旁躲去，生怕招惹到官差的不痛快。

　　很快他們一隊人馬耀武揚威的來到左善的馬車附近。

　　原本幾個衙役看到龔晨所乘的馬車沒有躲避，就想上來教訓幾句，但是當他們看到左善與龔晨一副道士打扮的時候，囂張是氣焰立馬矮了幾節。

　　幾個衙役耳語幾句。對著左善微一抱拳，並沒有說話而是低下頭示意求車快速進過他們身旁。

　　原本看著衙役們跋扈的樣子龔晨就感覺有些氣憤，但接下去龔晨的所見所聞，更是讓他怒不可遏。

　　龔晨看到，壓抑們押解的囚車外蒙著一層白布。而白布的裡面隱隱有女人哭泣的聲音傳出。

　　“師叔，他們這是強搶民女嗎?”龔晨面色陰沉。要不是自己有傷在身不能獨自活動，說不定此刻的他已經衝出來攔住他們的去路了。

　　“看起來是的。”等他們走遠，左善重新牽著馬車繼續前行，“現在的世道還不太平，這裡距離帝都才幾百裡路就如此之亂。真不敢想象那些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是什麽樣子。”

　　“師叔！您說這麽多，就不打算救救她們?”雖然囚車已經走遠，但龔晨的耳邊似乎還隱隱感覺到有哭泣聲傳來。於心不忍的他，出言請求左善。

　　“還是先送你回家，這種事情以後再說。”左善並沒有理會龔晨的請求，而是自顧自安排道。

　　“這種事情以後再說?”龔晨難以置信的看著前面背對自己前行一副置身事外的左善，“以後是什麽時候?如果今天不將他們救下，說不定今晚她們就被糟蹋了。”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左善無動於衷，就好像從未看到剛剛發生事情一般。

　　“師叔你——”龔晨沒有想到左善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請求。

　　思量許久，龔晨還是忍受不住自己內心的煎熬，委屈巴巴的繼續說道，“師叔，難道我們不應該是嫉惡如仇救大眾與水火之中嗎?還記得上次在五行山的時候，您是那樣的殺伐決斷。”

　　“龔晨——”左善不由得哀歎一聲出言打斷了龔晨的述說，“上次我們處理的是江湖之事，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不一樣。雖然都是做惡，但涉及官府的事情天道觀不允許我們私自插手。”

　　“這是什麽狗屁規矩。”第一次聽聞天道觀居然還有這種如此設定，龔晨瞬間有些暴躁，要不是還念及天道觀的養育之恩，說不定龔晨就已經爆粗口了。

　　“龔晨，這個世界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左善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天道觀之所以長盛不衰，是有一定原因的，只是你還不知道而已。”

　　“再算有原因，遇見了我們也不能視而不見吧！”龔晨表示不能接受。

　　“事實就是這麽殘酷。”左善苦笑一聲，“既然剛剛說到了五行山，那我就告訴你一些你從未知道的事情。其實那些反賊放到十幾年前，是一幫忠心耿耿的臣子，是我們天道觀出手幫助的對象。無奈天變了，因為他們忠於前朝不肯轉變，所以他們必須覆滅。”

　　一時間龔晨陷入了沉默，不知該怎麽述說。在他的固有印象中，五行山眾理所應當是一幫窮凶極惡之徒，既然窮凶極惡那自然人人誅之。此刻左善竟然將他們描述成只是各為其主的好人，龔晨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其實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對錯，主要看你以什麽角度去看待問題。入得俗世之後你有很多東西要學，這些是身處天道觀永遠學不到的。”

　　左善扶著龔晨下馬，買了幾身俗世的衣服換上，帶著龔晨吃了寧安城中最好的飯菜。然後又買了一大堆禮物將整個馬車塞的滿滿當當，左善方才滿意的離開寧安縣城。

　　看著車內堆積如山的禮物，龔晨感覺有些驚訝。總覺得一定有事情是自己並不知道的。

　　但是面對數次的詢問，左善總是笑著告訴龔晨，一切是在為自己考量，畢竟自己已經十二載沒有歸家，需要一份大大的見面禮。

　　永義小鎮距離寧安縣城並不太遠，當太陽即將落山之際，他們的馬車進入了小鎮之中。

　　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家鄉的龔晨，立馬興奮的探頭張望整個小鎮。卻發現雖然鎮中也懸掛著過年所需要的燈籠彩旗，卻好像彌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氛。

　　街道上空無一人，龔晨卻能聽到有哭泣聲時不時從馬車經過的那些院落中傳出。哭聲悲涼無比，就好像痛失親人一般。

　　再往前走了許久，龔晨終於聽到有人聲傳來，立馬探頭望去，隱約可見有一堆成年男子正聚集在一起爭吵著什麽。但是馬車並沒有經過那裡，拐了一個彎，開始向著小鎮西邊走去。

　　很快馬車停了下來。環顧四周，龔晨看到馬車停在了一個籬笆院牆圍著的茅草屋院門口。

　　順著左善的視線望去，龔晨透過籬笆縫隙看到一個身穿一聲黃色的土布衣服婦人正坐在院內茅草屋門口的椅子上發呆。此刻的她兩眼無神，不知凝望著什麽，也沒有發現院外有馬車停留。

　　“她——”龔晨怯怯的伸手指了指婦人，轉頭看著左善。

　　“嗯！”左善難掩心頭的激動，笑容滿面對著龔晨重重點頭。

　　感覺自己有些失態的他立馬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將龔晨扶下馬車，鄭重地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