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方才所說的這一段話若是有假，會造成何等嚴重的後果?”

　　“樞密局從無錯漏，這點，用不著公公擔心。”

　　“這......”

　　周皇帝的隨行太監高公公被樞密局統領王司事懟得啞口無言，回頭看向皇帝。

　　宴已入夜，酒至半酣，這本該早早結束的盛宴被周皇帝接連延後至此刻，還留在殿內的群臣和各國使團都醉的不成樣子，迷亂不堪，還有人在酒池中跳起了舞不慎滑倒險些淹死，還好被殿外的護衛救起，不然這喜宴怕轉眼就要變成喪宴。

　　鶯歌燕舞漸歇，隻留一群含混不清的醉漢，殿裡安靜下來。

　　周皇帝也紅著臉，看著眼前這幅景象甚是滿足，對於高公公剛才求助的眼神則是回了一個略帶鄙夷嫌棄的表情。

　　“你啊，跟了我這麽些年，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說著，還拿手指指了一下高公公。

　　皇帝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拿起一串葡萄一顆顆往嘴裡喂，看著下面以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問王司事:

　　“那條食人惡蛟真的與太子有關?”

　　“臣不敢妄言。”

　　“那這......太子怎會乾這種糊塗事啊......”高公公在一旁暗自驚險些將這話全部吐露出來，連忙捂住自己嘴巴。

　　皇帝瞟了一眼害怕的高公公並沒有在意，繼續吃著，朦朧的醉眼卻不渾濁，閃爍著平時並不常見的銳利精光，片刻後突然問道:

　　“在全京都，除了太子還有誰能辦到此事?”

　　“除了陛下，就只有秦王有這個能力了。”

　　見高公公先答道，王司事便沒有補充。

　　皇帝將嘴裡的葡萄籽吐出，輕輕摸著懷裡的狸貓，道:

　　“近來京都城中秦王聲威日盛，世人皆稱他上馬能戰，下馬能治，民望一日蓋過一日，倒是太子，許久沒有建樹，都說他無能平庸，你們說，我真的立錯人了嗎?”

　　“哎呀，陛下豈敢，太子生性純良，樂善好施，正是民心所向，哪是幾個宵小可以汙蔑的！”高公公被皇帝突然的質問嚇得一哆嗦，磕磕絆絆將這段話說完。

　　“陛下乃是天子，天子所作所為所想皆是天意，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揣摩。”王司事對比高公公則是平靜依舊，古井不波。

　　“民心所向......生性純良......天意......”

　　方才還清醒的皇帝此刻卻像是醉了，手裡撫摸狸貓的動作慢慢停下，嘴裡囈語般重複著兩人的話。

　　突然又像是酒清夢醒般捏緊狸貓後頸，懷中狸貓一下炸了毛，

　　“此次庭掖城平叛，雖是讓太子掛帥，可終究是坐鎮後方，難以親臨前線，這頭等功即使強行頒給他，想必秦王門下那幾個老東西也不會消停，秦王啊，隻怪你自己，真是站的過高了。”

　　撫摸狸貓的手轉了方向，逆著摸了上去，被捏著後頸的狸貓雖難受卻難以掙脫。

　　“你終究是朕的兒子，妄圖脫離掌控，便是時候打磨打磨了。”皇帝將狸貓扔給了一旁的高公公:“密旨，即刻召太子回京，不得有誤。”自己向後一倒，深陷進柔軟的靠墊中。

　　秦王嘛，既然朕的士兵們都那般喜歡他，那就讓他們多相處一會兒。

　　“是，陛下。”

　　王司事心中明了皇帝旨意，施禮後向殿外走去。

　　一路酒氣熏天，竟還有一位大臣將他當做了走過的侍女，抓住他的衣袖想要施以輕薄，

被王司事一腳踢回座位，口中的牙都被踢斷幾顆，一下就從酒醉中清醒過來，捂著流血的嘴滿地打滾。　　正想要指使身邊侍從將其拿下卻抬眼一望，是王司事一張陰沉的面孔，便強行把將要罵出的話咽了回去，再不敢作聲。

　　王司事瞥了一眼，邁出麟德殿的大門。

　　門外的天幕已是漆黑的後半夜，彎月被烏雲遮蔽，城牆下沿路宮燈星火閃耀，難以照亮更遠的前方。

　　通往城外的皇宮城門下一身暗紅色鎧甲肅立，手握腰後未出鞘的刀柄，一動不動在黑夜中仿佛與四周融為一體，直到距離十步時王司事方才發覺。

　　來人是禁軍統領陳居禮，攔在了王司事去路。

　　“陳大人有何貴乾?”

　　陳居禮每夜都會帶領手下宮城禁軍巡夜，此時此地見到並不奇怪，只是已經走得很近卻不見他讓開，王司事便停下腳步。

　　“沒什麽，新年了，想向王大人討個彩頭。”

　　陳居禮皮笑肉不笑的向王司事彎腰施禮，卻不見對方有何回應，便起身將手又放回了刀柄:

　　“大家都是為聖上辦事，沒必要這般遮遮掩掩吧。”

　　“遮掩何物?”王司事淡淡回道。

　　“你現在應該是去查辦......嗯......查辦，與那惡蛟有關的一乾人等吧。”陳居禮像是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故意將話語拖長。

　　王司事不為所動，依舊冷著一張臉，回道:

　　“你聽何人所說?”

　　“何人所說不要緊，要緊的是你會不會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陳居禮慢條斯理說著。

　　“我樞密局司事，怕是輪不到您禁軍統領來與我商討保密的重要。”王司事微微眯眼。

　　“那自然好，我只是最近聽聞，你好像與太子門下的人走得有些近，難免會有些多想嘛，還望王司事莫要怪罪。”

　　陳居禮說完，一對巡夜的士兵自北門廊出現走到他身後，帶頭的士兵高聲道:

　　“大統領，北門一切正常。”

　　“好，繼續吧。”

　　“是。”

　　眾士兵道，步履整齊向皇城南邊走去，身上的盔甲隨著走動摩擦碰撞發出聲響。

　　隨著士兵走後，兩人這裡又陷入了黑暗沉寂。

　　“每到如同今夜這等的盛宴時分啊，就總會有一些膽大包天，圖謀不軌的人暗地擅闖皇城，有些是別國探子，有些是刺客，還有些是宮內埋伏的家賊，總之啊，是最是需要防范的時候。”

　　陳居禮將刀抽出，用絹布輕輕擦拭，刀身在暗夜裡隱隱發光。

　　“當然，想必這些人的存在與出現，都逃不過你們樞密局的眼睛，但若是有一天，你所支持的人欲對皇城不軌，你到時，也會如期上報嗎?”

　　陳居禮上前邁出幾步，探在王司事耳邊輕聲道:“司事，腳，可別站錯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