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池連著青渠，青渠連著涇江，涇江又與渭水相交，這惡蛟被太子進獻的太歲引誘，從而被引入灘塗設計捕獲，之後一直被鐵鏈困於青渠水底，若不是此番意外，倒還真有可能讓太子在除夕夜用這蛟龍獻禮，討得皇帝歡心。”

　　薑天房將女子所說的精簡複述一遍，不禁暗自感歎，萬般計劃越是步驟複雜、越是對象龐大就越是容易出現差錯，此次京都惡蛟傷人事件只能說是天災人禍撞在一起。

　　本就不穩妥保險的想法，加上庭掖城戰事突起，太子不能讓二皇子一人獨享軍工故而不得不遠離京都，便給了蛟龍爆發的機會，現在覆水難收，只看皇帝會如何處置了。

　　“八百裡加急，遠在庭掖城的太子既已知曉出了事故，想必不等密旨送出的此刻，已經在快馬加鞭回來的路上，之後的事，便要等到他回來再做分解了。”

　　女子說完足尖點地下桌，往房間外走去。

　　此事雖然從始至終都是由太子引起，與二皇子並無關系，但她總是有一總感覺，禍起東牆，並非所有無辜之人都可以獨善其身隔岸觀火，二皇子他身處漩渦中心，這次想必還是不能幸免。

　　這一夜與薑天房相談頗多，看到曾經繈褓中的啼哭嬰兒、滿面淚痕的齠齔孩童長成了這般大人模樣，仿佛一夜之間，又能看到叔叔往日熟悉的樣貌在眼前的面容上重現，一切似乎都沒有變......

　　看著女子離去，薑天房突然將其叫住。

　　“過了今夜，你明天還在嗎?”

　　“在。”女子回答。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薑天房又問道:

　　“叫盧姐姐不順口，我叫你盧姨吧。”

　　這稱呼明明是長了一輩，女子嘴角卻抑製不住上揚了一下，點點頭同意了這個叫法。

　　收回剛才的想法，這孩子的油嘴滑舌可一點不像他父親......

　　盧姨走後，薑天房平躺在床鋪上，眨巴眼睛，睡不著。

　　心中一時疑惑一時清醒，一時壓抑又一時輕松，在大漠那個炙熱又冰涼、溫暖又冷漠環境下成長的他，似乎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理眼下的抉擇。

　　一邊是沒有回旋余地所必報的仇，一邊是身邊越來越多可能被自己牽連的人。

　　輾轉反側。

　　......

　　翌日清晨。

　　春光明媚，暖陽斜照。

　　今日乃正月一日，是謂三元之日也，即一年中年、月、日三製的開頭，從今日起全京公職人員休沐七日，享新春之樂。

　　通宵守歲的百姓聽聞雄雞報曉之後，首要事情便是立即起身去放爆竹。

　　這爆竹不同煙花等黑火，威力較小供人娛樂的同時也為驅邪逐鬼，已流行了兩三年年。近年來燃放爆竹之風盛行，城中街道一時爆竹連天，綿綿不絕，好不熱鬧。

　　往年這個時候，在京官員使節們早就候在宮外，等待元日朝會的開始，每次都是天不亮便從家中出發，城中主要街道都是燭火照明的影子。這元日朝會除去冬至那天，幾乎算是一年中最大的朝會，是所有人向皇帝恭賀新年的禮儀活動。

　　然而今年由於除夕夜的大辦盛宴至深夜，到現在麟德殿中醉酒的官員都還沒有離散完畢，這一年一度的元日朝會，自然也就停辦。

　　不過昨夜盛宴中皇帝與群臣說笑的開懷，下令大赦。

　　此刻雖然包括皇帝在內的群臣尚未完全清醒，但那杆象征大赦的金雞杆還是早早就立在了宮城門外。

　　七丈長的竿子上立著四尺高的金雞，嘴裡叼著七尺長彩色旗幟，連同盛放赦書的彩盤在朝陽中熠熠生輝。

　　宮城大內雖陷入了酒後沉寂，難以直觀感受浩蕩皇恩的街道坊市間裡還是熱鬧依舊。

　　祭完祖後，就可以去走親訪友道賀新年了，那些同僚、好友之間則“多不親往”，在紙上或者木片上寫下自己的姓名與祝福話語，名曰“束刺”，讓家仆代為送至。木坊的幾人都是這京都的外來客，沒有什麽至交的親朋需要拜訪，正好便都閑在了屋內。

　　依照梅群的話說，就是“無根的浮萍之人，互相之間照顧好自己就最重要。”

　　沒有繁瑣的拜年，接下來便是動嘴的時候。

　　等所有人都醒來時日頭已近不早，便乾脆將早飯與午飯連在一起吃。

　　天快亮才入睡的薑天房揉著疲乏的雙眼走入擺著飯桌的前廳，罕兒正驚訝於盧姨這個店主便是昨日在寺內遇到的女子，盧姨也歡喜的握著罕兒，一雙眼裡滿是疼愛，好像還將一根金簪送給了罕兒。

　　唉，這人長得好看就是吃香......薑天房忍不住感歎，算起來自己才是這盧姨關系匪淺的子侄，怎麽聊了一夜除了些傷心震撼的事什麽東西都沒撈著，還有先前那個女醫師，也是見到了罕兒就挪不開眼，成天粘著害自己都沒法靠近。

　　為什麽父親母親就把自己生成了男兒身呢，若是個女兒，說不定也能生得一副柔情似水、禍國殃民的模樣，那到時候報仇那還像自己現在這般麻煩，直接勾引，然後半夜下刀子就行了......

　　“想什麽呢?”

　　梅群端著菜盤叫薑天房將路讓開。

　　四人中，就屬他起得最早，明明昨晚上隻他喝醉，卻天不亮就起身到灶台間忙活。

　　青煙嫋嫋，蒸汽騰騰，薑天房突然就明白了為何盧姨單單要將他留在京都。

　　“上菜了，上菜了！”梅群將碗碟一個一個端上桌後，便催促這三人趕快落座動筷。

　　不同於昨夜，今日菜肴豐富許多，細嘗之下，沒想到這梅群還真是心細如發，這菜做的都合乎自己與罕兒的口味，萬音閣的情報居然已經細致到了如此地步，連自己愛吃鹹口都知道。

　　吃過飯菜，接著便是酒，這新年所喝的酒，梅群準備的仔細三樣酒都有，薑天房正好同都一齊叔父研究過。

　　一是桃湯，以桃葉、桃枝、桃莖三者煮沸後的水所釀，可驅邪氣製百鬼;二是椒柏酒，以柏葉、嫩椒入酒所泡，取驅瘟除疫延年益壽之意，一般由宴會時晚輩向長輩敬獻;三是屠蘇酒，製作複雜，因摻有大黃故而口感比較苦，是同輩之間所喝的時令酒。

　　薑天房舉起第一杯桃湯，入口綿柔回味悠長，不禁點頭稱讚。、

　　第二杯椒柏酒由於大家也並無嚴格長幼之分，盧姨也不願顯得自己老，便沒有那繁複的禮節，入口略微辛辣。

　　第三杯屠蘇酒時一下如黃連入口，薑天房卻差點吐了出來。

　　“這麽苦，要殺人啊！”

　　面對薑天房劇烈的反應，梅群也趕忙嘗了一口，滿懷歉意道:“這屠蘇酒第一次釀，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