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高杉原看著眼前走在自己面前的五胞胎,總是會回想起,他走進巷子的那個遙遠的傍晚。
“你的補習已經結束了。”
一處小區的樓道內,高杉原走出一戶人家的門,和門前的扎辮子小女孩告別。
fd章,七點改。
“平時多看看我幫你歸納的一些習題,下次考試應該會有不錯的成績。”
“這兩周你的表現不錯,可以繼續加油。”
話有些冷,平調,絲毫看不出加油的味道。
但即便如此,這句話還是讓門前的女孩真明激動萬分。
“收到!謝謝衫原哥哥。”
真明抬起頭,以仰視的視角眼睛死死盯住高杉原,撒嬌道。
一看見高杉原的臉,她就回想起這兩周的補習生活。
兩人獨處一個房間,高衫原親自教她解數學公式,她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氣味,可以借理由碰到他的手……
真明不自覺流下口水,盯著高杉原的眼睛更直一些。
相比起情緒溢出表情的真明,高杉原的臉很平淡,仿佛真明盯著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黑色的短發自然遮住半個額頭,自然而然地微卷出一個凌亂髮型,立體的五官恰到好處,給人帥氣而又不張揚的親切感。
雖然臉上那雙帶著淡黑臥蠶的死魚眼睛沒有一點生命力,眼眸就像懸掛著的冰冷石雕,整個人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而且他的身體總是冷冰冰的,摸起來就像一塊軟冰一樣。
但
好帥哦!
真明咽咽口水。
“既然要走了,就送你一份禮物吧。”
高杉原想了想,他畢竟屬於一個長輩,分別總得送點什麽東西吧。
“好呀好呀!”真明期待地搓搓手。
高杉原從背包拿出一本黃色表面約三個手指厚度的書。
“這是最新版的六年小學十二年模擬習題。你不是要考藤春高中嗎,先考上藤春高中的附屬初中,中考再考進高中就簡單很多了。”
衫原一本正經地將頗有重量的書遞過去,真明的笑容慢慢凝結住。
自己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不應該承受這種痛苦。
“謝…謝…衫原哥哥…”
真明接過模擬習題,魂魄從嘴巴飄出來,搖晃著走回客廳,留高杉原一個人在門外杵著。
高杉原將緩慢目光看向屋子內的一對夫妻。
真明的父母。
扎著長發的母親惠秀在打掃著家務,地中海髮型的父親石上雙腿搭在茶幾上,一直盯著手機,時不時掃一眼同樣在客廳的惠秀。
惠秀臉上洋溢著微笑:“衫原你可真貼心。我剛才還在愁著不知道要怎麽處理真明的周末,現在看來真明以後的周末都有安排了。”
聽到媽媽的話,真明的腳步一滑,差點摔到。
“對了,衫原你不留下來吃了晚飯再走嗎?”惠秀走到門前,向高杉原邀請道。
高杉原沒有生氣的死魚眼松拉著,有意無意地往石上頭上望去,一串只有他能看見的數字浮在石上頭頂。
負熵:140
“啊?不用勞煩你們了。”衫原回過神,向惠秀微微搖頭。
餐廳的餐桌上的碗筷只有三副,飯菜也是剛好三人份。
不難看出這只是一句客套話。
惠秀看著這張明明很俊,但是一點表情都沒有的臉,有些惝恍。這兩周她還沒見到高杉原的表情有任何變化過。
某度說,臉部沒有任何表情多半是患上一種叫肌肉退化的病,臉上只能出現一種表情,整張臉會慢慢硬化,最後慢慢變成癌症。
明明是一個年輕小子,好好的怎麽就患上這種絕症了呢?
惠秀想到這,莫名地感到一絲惋惜。
“衫原,這是兩周的補習費,一共一千四百元。”
惠秀收回惋惜的目光,遞出一個有輕微厚度的信封。
“謝謝。”高杉原直接將信封塞進自己的口袋。
“你不用檢查一下嗎?”
“不用了。”
回答很簡單。
惠秀嘴角笑笑,“真希望你能一直教真明,但也不能耽誤你的學習。藤春高中的學生都很忙吧,成績這麽好的高中。”
高杉原點點頭,“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離開了。”
說完,衫原留下一個笑容,轉身離開,留惠秀一個人呆在原地。
“誒?他笑了?”
下樓,走到小區的花道裡,高杉原停下腳步,目光掃掃身後的一個寬柱子。
“出來吧。”
過了四五秒,小女孩真明扭扭捏捏地從柱子後面走出來,尷尬地對高杉原露齒一笑。
“被發現了呀……”
“有事嗎?”高杉原問。
真明還留著嬰兒肥的臉突然撲通一紅,雙手在肚子前手指緊張交叉,下定決心地朝高杉原一喊。
“衫原哥哥,我長大考到藤春高中後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嗎?”
說完,真明看著高杉原的眼睛轉起期待而害臊的圈圈,嘴巴頑強地抿起來。
被人表白是浪漫的事,但當這句話從七歲剛上小學二年級的小女孩嘴巴裡說出時,就像天荒夜談一樣難以置信。
「現在的女孩都這麽早熟嗎?」
高杉原稍皺眉頭,沒有任何聚焦地看著真明:“不行。”
“為什麽?”真明小手已經握成拳頭,羞紅問:“在…在這兩周的相處,我發現,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你了。”
你那叫喜歡嗎?
“最近在看什麽劇?”
“《補習老師不可以》!”
真明眼睛發亮起來,“衫原哥哥也追嘛?”
“不。但我知道你為什麽會有這種危險的想法了。”
這種劇劇名就很容易讓人誤解,真的是那些正常的肥皂劇嗎?
“回家吧,別讓你媽媽等太久了。”高杉原望一眼拽著衣角的小女生。
“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真明抬頭,有些失落地問。
在兩人還在交談時,來往的一隊老人眼色奇怪地望過來。
“首先,等你考上藤春高中時,我已經畢業了。”高杉原得趕緊結束這個鬧劇。
“啊,這個!那個……那個……”
發現自己連這個都沒有想到,真明臉更紅了。
“況且,我是奔著你爸爸才幫你補習的,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
“阿勒?!”
高衫原說完轉身離開,只剩真明一人在原地愣住,臉色煞白。
五分鍾後,高杉原戴上一個黑色口罩,將自己不健康的白皙膚色遮住,一人走在街道上。
街道上隨處可見的路牌上用大大紅色字標注的“藤春高中”。
三月的藤春市有著屬於自己的魅力,晚上六點半左右,天還沒黑透,晚霞在天際揮灑,橘紅色的雲彩像連片的楓葉,在余暉的催促下落到街道上,和街道兩邊淡黃色的路燈縈繞。
空氣中的余暉一時仿佛楓葉一樣紋路可見,金黃醉人,一時像小燈一樣悠悠映紅,漩著遲遲的安詳。
因為是周日傍晚,街道上的人流不多,落日的殘光打進街道兩旁樓房的窗裡,裡面的人兒或是吃著晚飯,或是酣著小覺。
整條街道的畫風就像新海誠精心雕琢過一般充滿美感。
不過人行道上的行人並沒有停下腳步欣賞這難得的晚霞,對於他們而言,這是每天都會出現的事,就像家常便飯一樣。
這個時間,理所當然地有這種景色。
高杉原走在街道上,走得很悠慢,晚風吹到他身上,除了將頭髮吹得凌亂數分,臉部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忽然, 兩人斥著膀子手臂露出紋身的男人從高杉原身邊擦肩而過。
“老二在那邊的巷子攔了一個女的,聽說是霓虹的,長得水嫩水嫩的。”
“真的嗎?走快點,別讓他一個人沾了好處。”
兩個男人低聲咕噥著,聲音藏著一股難耐。
高杉原停下腳步,回頭看一眼兩個男人——這一帶的兩個混混。
眼前的黑白畫面也像調色板一樣被繪上各種真實的色彩,傍晚小巷子的陰涼讓他不由得起一小臂的雞皮疙瘩。
久違的寒意。
高杉原滿足地嘴角上揚,花了三四秒時間熟悉身體,然後加速衝進巷子裡面。
從裡面傳來的沉重哼叫聲和腳步聲讓他產生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