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5.31
14:36分
大雨轉小雨。
村裡人除了正在上學的學生,都選擇出殯,他們都穿著黑色的衣服,由鍾老和靈老帶頭,緩緩走在路上。
蘇堇年看著這一行人,他們沒有任何言語,眼神有的哀切,有的默然,各神色不一。
最引人注目的是行人中間,有一紅得像血一樣的棺材。
這棺材由六人抬著,棺材上還有六隻黑漆漆的鈴鐺。四角各一隻,中間兩支。
叮當,叮當……
鈴鐺聲跟隨他們深深淺淺的腳步,朝帳篷飄去。
“他們這裡有個習俗,每當有人去世,都要放進這個紅色棺槨裡然後在祠堂呆上一晚。”王東國合上筆記本,朝蘇堇年說道。
徐浩不屑的呸了一聲,道:“你知道嘛,越落後的地區,這種封!建!迷!信就越多。”
“把孩子帶回家!”鍾老說完後,慟哭!
這像是一根導火線,出殯的人紛紛抽泣起來。
黃大柱的屍體早早被謝軍長叫人抬了出來,因為怕腐爛的關系,袋子裡塞滿碎冰塊。
迎殯的隊伍停下,前方的人主動讓出一條小道,六個人抬著棺繼續向前走去,他們來到裹屍袋旁邊,把棺材輕輕放下,鈴鐺聲也戛然而止。
“回家!”靈老兩目圓瞪,突然一聲暴喝,暴喝聲如雷貫耳,把在樹下躲細雨、昏昏欲睡的蘇堇年震得一個激靈。
“嗚……”
“嗚……”
這群人竟然朝天空展開雙臂,晃動著身體,吟唱起來!而且這調調根本沒有規律可言,卻意外的整齊!
眾人渾重的聲色如同海上鳴笛的大輪船,由遠而近。蘇堇年一恍惚,面前出現一條滾滾流動的長河。
時間長河璀璨葳蕤,無數人影沉浮!
“這世招魂。”王東國積蓄看著筆記在一旁解釋道,“怕他們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們一直唱著,直到唱到嗓子發啞,歌聲才緩緩停歇。
“鍾老,這……”抬屍體的六人看著這裹屍袋有些為難,他們也是第一次見用袋子裝著的屍體,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唉……”鍾老歎氣,說道:“就這樣吧,讓大柱體面些。”
幾人聽後,合力把帶子放進棺槨裡,隨著鈴鐺一陣搖晃,棺材板也緩緩合上。
“天起!”靈老拄了幾下龍頭拐杖,朝天大喊一聲.
“靈起!”眾人附和,抬起紅棺。
“嗚……嗚嗚……”歌聲又起。
鈴鐺在朦朧細雨中,人們泥濘路上招魂曲。
“老蘇你看!”徐浩指著前方。
迷迷糊糊,正在神遊的蘇堇年瞬時睜大了眼睛,蹲在一旁的周曉也是猛地站起來。王東國也是臥槽一聲,啪的一下合上筆記本。
雲從天上來……
大片大片灰褐色的雲從蒼穹墜落。如同一滴墨落入清水之中,在墜落的過程中,不斷逸散。
2020.5.31
晚上六點。
整個村莊在一片霧靄之中。可見度極低。蘇堇年他們沒有辦法,走路的時候都開著手電筒。
蘇堇年一夥人吃完泡麵,就被謝軍長派得去曲靈村祠堂守夜。說實話,蘇堇年不想去,在下午的時候就有回縣城的打算。
再說了,都有武警守著,還有那個不怕死的,直往槍上撞?
結果……老謝這家夥以年終獎金為由,逼著蘇堇年。
蘇堇年不敢不從了。 幾人打著手電來到祠堂。這祠堂在一處山腳下,土磚青瓦,上面的白色泥漿脫了大半,其中,祠堂木梁上懸下的幾十個竹編紅紙燈籠。
紅紙燈籠,上面勾畫著幾筆簡單的畫,不過這些燈籠脫色的脫色,燒毀的燒毀,“苟延殘喘”的懸在眾人頭上。
祠堂最上方,靈台上面全是厚厚的香灰,那裡還有一個裂了一半,燒得發黑的陶瓷香爐,上面點著大的小的蠟燭,大的香燭被小香燭燭攔腰燒斷,然後跌落在靈台上,蠟油如同溪水一樣在石頭靈台上亂流,燃起熊熊大火。
那個紅色的棺槨被放在祠堂正中心,正中心有個凹槽,裡面乘著水,棺材就這樣浮在水面上,其中祠堂正中心上面沒有頂,是露天的,外面的霧氣通過這個窟窿湧進來,落在棺材上,一點一點把棺材吞噬掉。
蘇堇年幾人進來之後,朝墨忘川、李平安、李明三人打了一聲招呼,就找了一個椅子做了下來。環視一眼,並沒有看見村莊的人。
不知道是被謝軍長下令驅除的,還是他們把棺槨放在這裡之後就離開了。
此刻祠堂裡裡外外都是警察,他們竊竊私語討論這次的事情。
“蘇警官,這是什麽現象啊,我第一次見。”墨忘川把椅子拉到蘇堇年身邊,大大咧咧坐下,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
王東國瞄了她一眼,又是低頭整理筆記去了。
“我不知道。”蘇堇年回了一句,閉上了眼睛,他現在很困,隻想睡覺。
“那我們那時候可以回去?”墨忘川扯了甜糯的嗓子再次問道。
“這得問謝隊。”
“那……”
蘇堇年這一天並未怎麽休息,閉上眼睛一時間睡意來襲,眼皮變得無比沉重,期間來來回回試著睜了幾下眼,最後發現頂不住,意識也變陷入黑暗之中。
他記得在沉睡之前墨忘川在耳邊問了許多問題,但是蘇堇年都沒聽進去,嘴巴對墨忘川開啟了自動恢復——不知道。
咿~呀~
一段戲曲唱腔,撕開蘇堇年甜甜夢境。他的身子一抖,霍得睜開眼。
此刻祠堂之中,雲氣彌漫。
“醒醒!醒醒!”蘇堇年推推旁邊的幾人,他們一個個跌落在地面上,他們宛若死亡,沒有任何意識。
蘇堇年瞬間頭皮發麻,打著手電往外跑去,果不其然,警察歪歪扭扭倒在地面上!
“有沒有人!”蘇堇年大喊一聲。
聲音在蒙蒙霧氣裡傳出去很遠。
“是誰裝神弄鬼!出來!”蘇堇年摸出腰間的槍,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一時間,萬籟俱靜。
蘇堇年全身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怎麽辦?!
怎麽辦!
對了!蘇堇年慌亂地掏出手機,想打電話求助,結果無信號!
這不可能的呀,下午還好好?蘇堇年緊握著槍支,大腦在飛速旋轉。
霧氣越來越濃鬱,蘇堇年靠在一個柱子上,滿臉水珠。
“有人嗎!”蘇堇年再次喊道。
我要出村子嗎?蘇堇年隻想到這一個辦法。
到底怎麽辦?!蘇紀年腦子飛速的旋轉,眼光往前面看去,什麽也看不見!濃濃的霧氣,連手電筒的光都射不穿!
淦!他大罵一聲。
咿~呀~
一聲高亢唱戲聲從前方傳來。
蘇堇年拿著槍迅速指了過去,背上全是冷汗,朝著前方大吼:“誰,趕快出來!”
“我可開槍了!”
話畢,妖風大作!
一時間霧氣滾滾,蘇堇年面前竟然分出條道來!蘇堇年一眼看過去,那條道直通那座大山,而路的盡頭竟是這祠堂!
咚鏘……咚鏘……咚咚鏘……
敲鑼打鼓的聲音,穿進蘇堇年的耳朵。隨後鑼鼓聲後緊跟響起一支嗩呐,嘹亮刺耳。
這條路突然亮起火光。星星點點的、飄逸的火,蜿蜿蜒蜒,如同一隻攪動的長龍,朝祠堂方向遊來!
蘇堇年眯眼看過去,前方來了一隊人馬。他們穿著黑的,白的衣服隨著敲鑼打鼓聲歡快的跳舞。
他們邊跳邊走邊撒黃色的紙錢,紙錢朝漆黑的蒼穹飛去,然後在半空中燃燒起來。
它們像一隻隻翩翩的火蝴蝶。
“停下!”蘇堇年拿著槍,手抑製不住的抖動。他感受到一股寒冷鋪面而來,他們腳下的路,竟泛起了冰霜。
這群人沒有聽見一樣,繼續跳著舞往前走!
“停下,聽見沒有!”蘇堇年大喝,聲音都在顫抖,他好想開槍。
但他怕這群戴著似笑非笑面具的家夥是那些村民!
“停下!”
“我開槍了!”
但他們置若耳聞,繼續朝祠堂前進。
“艸!”蘇堇年收起槍,迎面走去,他要扯下村民裝神弄鬼的面具!
蘇堇年越靠近他們,感覺那打鼓聲越來越響,到了震耳發聵的地步。尤其那嘹亮嗩呐聲,差點要把靈魂吹裂。
“聽不見是吧!看你們還怎麽裝!”蘇堇年手朝一個人面具扯去。
……
!
!
蘇堇年的手從那人的臉上穿了過去!他當場愣在原地,然後腳步一軟,癱瘓在地。
這?!
蘇堇年唯物主義理念受到巨大衝擊!
鬼魂嘛!
蘇堇年扭頭朝後看去,這一行似鬼的人走進了祠堂。
他們踏進的刹那,懸梁上的燈籠著起火來!他們繞著紅色棺槨捂著面具上的嘴巴嘰嘰嘰的笑起來。
黃紙在祠堂紛紛飛飛,燃燒後的灰燼四散落地。
金色鈴鐺無風而響。
轟!
棺材板突然自己彈開。
其中兩個人伸出手,蘇堇年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氣,好家夥,那根本不是人手,是一隻隻乾枯漆黑的利爪!
他們圍著棺槨載歌載舞,蘇堇年就這樣乾瞪眼看著沒有任何辦法。
堇年掏出手機,想拍下這個畫面,結果打開錄像,手機裡一切如常……
“這是幻覺?”蘇堇年暗自道。這難道又是村民設的套?
在警局呆了這麽多年,蘇堇年知道有一些致幻的東西。
哦哦哦!
那群人突然停下,仰天幾聲猴叫。帶著紅面具的一位伸出爪子在裹屍袋上一劃,袋子破開,露出那具無頭屍體。
它把屍體的手和腳分別栓在一起,有走來兩個抬著竹竿的人,然後其它人把屍體抬出來,綁豬一樣把屍體綁掛在棍子上!
他們又是嘰嘰嘰嘰笑了一陣,由紅面具帶頭走回陰間道,朝那座天山山巔出發。
載歌載舞,鑼鼓喧天。
當他們經過蘇堇年身邊的時候,紅色面具為首的人看了他一眼。
蘇堇年也是看向這人,才發現那面具是由紅色的紙做成,上面似笑非笑的表情是筆墨畫上去的。
詭秘怪異,讓人毛骨悚然。
堇年在望向他的眼睛,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這一看,如同一把錐子刺入腦海,神魂欲裂!蘇堇年兩眼一抹黑,暈了過去。
“堇年!堇年!醒醒!”
啪啪!徐浩扇了幾巴掌,說道:“睡這麽死的嘛!”
蘇堇年驚起,大喘粗氣。
王東國坐在椅子上,看著他,溫道:“怎麽了,做噩夢啦?”
“我睡了多久?”蘇堇年還有些渾渾噩噩。
“一個晚上嘍。”王東國回道。
蘇堇年兩眼望向門外,此刻大霧散去,曦陽初升。
“你著魔了吧。”徐浩在一旁吐槽道。
蘇堇年臉色蒼白,看了一圈,嘴巴抖道:“我做了一個奇葩的夢……”
“蘇警官,屍體不見啦!”墨忘川在紅棺前叫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