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靠近,迷霧淡開,晏黎已經能夠看清楚守在橋邊的那人的長相。
頭髮蓬亂,臉龐清瘦,高個,是個男人,但他的雙目渾濁,像是罩了一層白色的粘膜,看著可怖詭異。
男人不安地在橋前踱步,嘴裡不時發出低沉模糊的聲音,聽不清楚,見到晏黎走近也不抬頭,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就像是個陷入自己世界裡的瘋子。
男人,難道......晏黎面色微變,緩緩走近。
“假的,假......不能過去,不能......”走近,晏黎才聽清瘋癲男人的囈語聲。
“晏黎,他是......”楚大正也跟著走了過來,留下身後的沈溪擔心地朝這邊望著。
從之前女人留下來的信上看,與這件事牽扯進來的成年男人應該只有三個,夢夢的生父,那個矮小的男人;夢夢的繼父,從外面大城市來的老師;還有就是村公所裡的廚子。
“不是做蛋糕的廚子。”楚大正同樣也想到了這點,隔著一段距離緊緊盯著那個瘋癲的高個男人,搖了搖頭,他在村公所的食堂裡見過那個廚子,和眼前這人並不相同。
那麽......這個瘋癲的男人,是夢夢的繼父,是那個從大城市來到此地的老師!
晏黎看著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瘋子,實在無法與最初在學校辦公室裡看到的那封信,寫那封信的人聯想到一起,字體俊秀,筆鋒端正,隔著紙面都仿佛能看見寫字男人的樣子,清瘦,書卷氣濃厚。
但他卻變成了現在這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晏黎心裡不太好受,但還是一步步地靠近那個站在橋邊的男人。
“她不是......我發現了,我終於發現了.......她是誰,她不記得我了,不可能......為什麽......”靠近,站在橋前的男人依舊低著頭嘴裡喃喃自語著,晏黎走進,心中暗自記下男人所說的話,也許這些話裡就透露著什麽。
“那個......”晏黎走到他身前,一股陰冷發霉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就像是捂在潮濕房子裡的棉被,霉味兒撲鼻。
晏黎皺眉,看著他身上髒破的灰袍,上面不知道沾著什麽。
似乎是感覺到了晏黎走進,原本低頭自語的男人突然抬頭,嘴咧開,肮髒的臉上帶著癡傻的笑容。
“哎,嘿嘿,你來了啊,我就知道那個人不是你,你終於回來了,你還記得我嗎!”
他癡笑著走到晏黎旁邊,低著頭不斷地一下一下嗅著晏黎身上的味道。
濃重的霉味刺鼻,晏黎皺著臉,強忍住了逃開的衝動。
我的身上能有什麽味道?
他想了想,卻隻想到了自己剛才在診室二樓,幾乎是“浸泡”在了那股腐爛的惡臭當中,現在他的身上應該全是那種味道吧......
所以他在聞什麽......
晏黎面色微變。
男人湊在晏黎身邊嗅了一陣,就像是確認了身份,便抬頭,渾濁的目光看向晏黎:“要去給夢夢過生日的對吧,禮物你拿上了嗎?夢夢那孩子你也知道,不愛說話,就喜歡和布娃娃玩兒。”
他看著晏黎,神志似乎清明了一些,說話不再斷斷續續。
說著,他伸手,高瘦的身體擋在橋邊,似乎在朝著晏黎索要東西。
楚大正從後面走來,遞給了晏黎他在村公所拿到的那個小男孩兒布娃娃。
晏黎接過布娃娃,
連同著自己手裡那個在診所病床上似乎對應著“柳柳”的布娃娃一起,遞給了面前的男人。 “嗯?”男人接過布娃娃,看著“柳柳”的布娃娃,似乎愣了一下,他嗯了一聲後再次抬頭看向晏黎:“只有這兩個嗎,夢夢期待這個生日期待了很久,只有這麽點兒布娃娃她會傷心的。”
“她傷心了,會哭......”
“離開的路在左邊,你們從哪兒就可以離開了。”他說著,看著手裡面兩個布娃娃,也不抬頭,就準備轉身離開。
“等一下!”晏黎叫住了他,看向身後,“沈溪,把那幾個布娃娃也給我。”
“啊?好的。”站在遠處的沈溪聽見晏黎的聲音後愣了一下,但馬上就點點頭,手裡捧著兩個布娃娃跑了過來。
她有點兒驚訝,沒想到這些布娃娃會是晏黎之前提到過的通關“信物”
晏黎接過沈溪手裡的兩個布娃娃,一個是在學校辦公室裡拿到的,應該就是面前這個男人買個“女兒”夢夢的布娃娃,另一個則是詭異的分成五塊兒,甚至還被撕得破破爛爛的布娃娃。
從女人信裡來看,這應該是對應著她原本丈夫的布娃娃,那個矮小卻愛著他們的男人。
瘋癲男人再次接過晏黎遞來的兩個布娃娃,因為太多,他只能把它們抱在懷裡。
一個蓬頭垢面的瘦高男人擺著一堆布娃娃,在陰冷的鬼屋裡顯得有些詭異。
啪——
矮小男人的布娃娃的一隻腿掉到了地上,男人艱難地蹲下撿著,這次不同於剛才,他低著頭,又開始喃喃自語:“沒想到你們竟然找到了這麽多布娃娃啊,這下夢夢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拾起地上的那條“腿”,艱難地騰出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你都變成了這樣,唉.......”,他看著手裡布娃娃的腿,癡傻笑容的臉上多了些感歎。
“那我就先過去了,你們記得一會兒一定要來右邊的老房子裡參加夢夢的生日宴會啊,我們都在那裡等著你們呢。”他說著,抱著四個布娃娃踉踉蹌蹌地轉身過橋,走進河對岸的濃霧之中,消失不見。
晏黎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如果按照鬼屋評論裡那些人提到的經歷,他們現在應該就算是過關了,把收集到的布娃娃交給擋住橋的男人,男人就會讓開路,讓他們從左邊離開。
可是當他把他們收集到的全部布娃娃都交給了男人,男人卻又說了另一番話,邀請他們去對岸右邊的老屋,參加小女孩兒夢夢的生日宴會。
是觸發了隱藏條件嗎?晏黎回想著自己一行人從進入鬼屋後的經歷,如果按一個場景對應一個布娃娃來看,他們可以說是找齊了全部的布娃娃,都交給了男人之後才收到了參加生日宴會的邀請。
這個通關的難度確實不小,首先是這個鬼屋的提示裡根本沒有明確指出通關信物是什麽,甚至連“信物”這個東西都是晏黎在評論裡翻到的,而且也沒有評論說過“信物”就是這些布娃娃。
“布娃娃很重要”每個場景中都會出現一個代表死者的布娃娃,這大概就是鬼屋給遊客的提示,暗示想要通關需要收集這些。
但走進鬼屋,人的心緒本就是緊繃著的,很少有人在鬼屋裡都能做到冷靜思考,甚至發現鬼屋給的暗示,收集布娃娃。
更何況這個鬼屋存在追擊環節,場景也很大,除非像晏黎他們這樣有兩個膽大的奇葩要求單走,分成兩隊,這才緊趕慢趕地走完了河這邊的全部場景,收集到了所有布娃娃。
換做是普通遊客,能做到這些的確實不容易,怪不得三年以來能“通關”的人都是寥寥無幾。
但能做到像他們這樣找齊布娃娃的人應該也有,但為什麽沒人最後找出隱藏的“黑暗房間”呢?要知道這家鬼屋剛開業的那一年裡生意可謂火爆,每天前來挑戰的人如水如潮。
晏黎雙眸漆黑,看著那個瘋癲的男人身形沒入濃霧。
他們距離這家鬼屋裡隱藏的秘密,看來還有一段距離......
“晏黎。”沈溪走到橋邊,皺了皺鼻子,感覺晏師傅身上那股腐爛的味道散了許多,這才站在他旁邊。
至於楚大正,他剛才又是“俯身觀察”,又是“伸手觸摸”,身上的味道已經一言難盡,他也很自覺的和沈溪兩人保持距離。
我是個好人,我很有眼色。
晏黎偏頭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沈溪,他們距離進入鬼屋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半小時,不能在浪費時間。
“我們走吧。”因為楚大正在後面站著,晏師傅愣了愣,沒有“自然而然”地拉上沈溪的小手,隻好把手收在袖子裡,一邊朝沈溪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踏上橋。
橋是木板橋,走在上面吱吱呀呀的,下面是水流,漆黑一片,看不清多深。
沈溪嗯了一聲,轉頭看了不遠處的楚大正一眼,眸色莫名。
......我真的這麽多余嗎......楚大正心中悲憤,低頭不敢說話。
“晏黎,剛才你走了之後,沒過多久就有個人站在第三棟居民樓的五樓上冒充你,還揮手讓我上去給他開門,還跟我演,假裝你被抓走了呢。”
“我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是你,厲害吧。”沈溪俏臉上滿是得意,聲音活潑,跟在晏黎身後,一點也看不出之前在鬼屋裡嚇得戰戰兢兢的樣子。
可憐我老沈溪,平時不說孤傲了,也算是一個很正經的學霸,沒想到此時竟然會像個小女孩兒一樣說出“我好厲害你快誇我”這種的話。
不知道午夜夢回,想起白天時自己說過的這些話,會不會羞恥地裹著被子滿床打滾呢......
啊, 真是羞恥而青澀的經歷呢。
“他?是夢夢的親生父親?我們之前去的幾個房間不都是在三樓嗎,五樓是誰?”晏黎走在前面,木板橋很窄,踩上去嘎吱嘎吱。
“對,那個布娃娃不是咱們想的那樣是個小孩兒,而是一個矮小的男人,他說他是什麽柳柳的爸爸,讓我們去救她和她哥哥。”沈溪在後面有些驚訝,沒想到晏黎都知道這些。
“我當時在三樓床底下找到了布娃娃的腦袋,然後外面就有一個鬼來追我,我躲到櫃子裡,那個鬼在放著冰箱的臥室裡轉了一圈就離開了。”
“之後我出來,那個鬼又從樓下冒了出來,我被追著往樓上跑,然後就跑到了五樓,那兒有扇門能打開,我就躲了進去。”
“真是嚇死我了呢......”沈溪聲音軟軟的,湊到晏黎身邊似乎想要摟住他的胳膊,但突然想到身後的楚大正,那一聲“沈老師”回蕩在腦中久久不散,表情一垮,隻好作罷。
真是煩人!
“額......”晏黎走在前面聽著沈溪的話,從她的講述裡都能聽出她當時經歷的凶險,被追著,還有鬼在樓上裝作自己的樣子堵截......
真可怕啊......
他微微低頭,余光看了看身後的沈溪。
沈溪繼續說著,表情卻沒想象中那麽驚恐。
女人......果然不可小覷啊。
晏黎心中感歎,沈溪看來沒有她表現的那麽膽小。
某的心跳怎麽突然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