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都城,金安,化龍亭總掌劍,今上親封皇家爪牙,夏天安,回來了。
“大人,那人從葬谷中出來了。”
“那孩子也出來了?”
面白無須,瞧著不過而立的蟒袍男子,背對著坐在金安摘星樓觀星閣天台上,瞧著漫天星鬥,旁邊候著的小太監哈著腰諂媚“大人,今個兒城裡因您回來了都添幾分星色呢,前幾日可是…”
話還沒說完,站在夏天安身後的鐵面人哼了一身,那小太監渾身一抖,但他似乎不願多糾纏,只是揮了揮手,這小東西就退走了。
“那人還說葬谷是葬己,呵。”
“昔日不同今時,先生,那孩子再有兩年弱冠。”
夏天安皺起眉頭,不願在此事上再廢口舌“說說吧,去哪兒了?”
那鐵面人沉吟了片刻,斟酌之後才開口,他知道大人不喜歡聽一切猜測的話,可能,或許,大抵,都不行,金口玉封,不敢胡說。
“去了江源,見了侯四兩,又去了棲鳳山,見了那杆槍,現在往同安府南下,去燕清山。”
從鐵面人的視角來看,夏天安頓住了,他周身的氣流都頓住了,大不妙,這位只有生氣的時候,氣勢才如此嚇人。
片刻後,氣勢散去,微風吹過,夜裡的涼風灌進鐵面下,冷汗涔涔。
“行了,不過是當年的亂賊,仙?呵,想得美,排個轎子罷,今夜進宮一趟。”
鐵面人點點頭,拱手退下,偌大地摘星閣只剩下夏天安,和一聲歎息。
大楚江山不過百余載,天下未定,北方尚在蠻人手中,信江以北八府,才安定十多年,江南更是有人盯著,山雨欲來,風滿樓。
隔了信江邊上,平陽府城官道旁,封成坐在馬車上,嘴裡嚼著乾糧,車裡堆滿了戰利品,也在瞧著星鬥。
“失算啦,誰知道晚上不開城門。”趕著車近了城,卻差點被一箭射死,有點難堪,掐算著時間,還有兩個時辰才開城門,再去驛站有點不劃算,不如在官道旁等等。
“呵,星星真不錯,那家夥也喜歡看星星,不知道谷裡今日能不能瞧著。”
封成是有點想念源公子的,但既然來了,還是要看看江湖的,再者,鏡中的畫面尤其難忘,總覺得若是坐著什麽也不乾,危機還會臨頭。
到了天亮,順著城門啟開的縫鑽了進去,他有點後悔半夜嚼了乾糧,道邊上已經擺上了面攤子、餅爐子,冷清,但極有煙火氣兒。
“侯爺會管一頓飽飯吧?”封成心裡有些嘀咕,敲了門,好在胖管家比較敬業,上班兒早,開門,迎他進去,還有一大包袱東西。
鐵面具、青布片、被打開的木簪子,一柄小刀,落在桌上,聲響清脆。
“人殺過了。”
“瞧見了,殺的沒錯,東西呢?”
“都在這兒了。”
胖管家皺起眉頭,他沒看見想要的東西,但是簪子被打開了,但他沒再糾纏,招了招手,喚來了麻臉小廝。
“去洗刷休息罷,侯爺在等你,但你這樣子,不好見侯爺,精神飽滿才好。”
跟著哈欠連天的小廝到了客房,東西齊全,擺了壺熱茶,算著時間的,封成關上門,倒上一杯,不涼不燙,剛好。
衣架上掛了一架月白色袍子,內衣,一應俱全,發簪擺了三五款,屋後有小院,遮著綠植,擺著浴盆,冒著熱氣,也剛好。
封成躺在熱水裡,眯著眼睛,胖管家知道自己沒拿出圖,
本來他都要拿出來了,但他沒逼著,難道那東西不重要? 搖搖頭,見了侯爺,才知道要如何,侯爺看起來很講究,估摸著也是個事兒逼,東西事小,身份事大,不行交出去便是,好漢不吃眼前虧。
洗了個乾乾淨淨,套上乾淨衣物,合身,多一分累贅少一分緊張,有心的很。
穿戴整齊,敲門聲響了,麻臉小廝,端著兩樣小菜一碗粥,換了壺茶,什麽都沒說就裡去了。
這侯府的人,做事風格,像葬谷,那裡的仆人也被源公子調教成了這樣,所以當年封成套點話,不太容易。
吃飽喝足,梳洗乾淨,敲門聲又響了,還是麻臉小廝,伸手虛引,示意封成隨他來。
穿過兩進院子,觀花賞水,侯爺是個雅人,他這麽想,到了一道拱門邊,麻臉小廝停住了,搖了搖門邊的鈴鐺,出來一位侍女,接替了他引路地職責。
“為何換人?”封成快憋死了,忍不住問了一句。
麻臉小廝笑著,微笑,很公式化地微笑“侯爺喜歡體面,小的不太體面。”
“那為何還不將你趕出府去?”
小廝笑容更盛,臉上的褶子麻子都擠在一起,像個麻球“自然因為我有用,有用的人,侯爺喜歡。”
這話說的一語雙關,封成聽懂了,不再嘮叨,跟著侍女走進拱門。
裡頭別有一番天地,竹林遮掩,花草相映,水流潺潺,拱著一間亭子。
亭外站著另一名侍女,有竹簾擋著,封成看不見裡面,但引路侍女湊上去嘀咕了兩句就離開了, 守門侍女屈膝行禮“公子稍等片刻,待奴婢稟侯爺。”
出去進來,不過兩個呼吸,侍女撩起竹簾,請封成進去。
現在的天氣不冷,但靠著水,早晚還是有些寒氣,亭中生著炭爐,隔著竹簾,不悶,但是保暖。
一張矮幾,兩張軟榻,一卷書,一壺茶,一個人。
“來了,坐。”
白衣白褲白鞋白玉發簪,這人一定有潔癖,封成惡意想著,但眼前這位侯爺,是個重要人物,沒法怠慢,盤腿坐了下去,面前有一杯茶,伸手摸去,溫熱,剛好。
“人殺了?”
“殺了。”
“不錯。”
侯爺沒放下書卷,但看著封成,三四十歲的國字臉男人,換身衣服扔進人堆裡都認不出來那種。
侯爺看著封成,眼中的笑意愈來愈盛“你是不是在想,這樣的大人物,竟然生的如此普通。”
“我在想,殺這麽多人,千辛萬苦,才見到你,不容易,得多瞧瞧。”
侯爺笑出了聲,隨即咳嗽了兩聲,端起茶喝了一口,壓了壓,才繼續說道:“你不錯,他調教出來的人,果真不錯,那張圖你可以留著,反正也是給你的。”
封成不好奇問圖裡畫的是什麽,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我需要一個身份。”
“好辦。”侯爺點點頭,為自己和封成添了杯茶“但,得先問你一個問題。”
“哦?”
“你是誰?”
封成抬頭,侯爺在看著他,眼神如刀鋒犀利,在看他,更像在解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