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科技園內,中門酒店娛樂中心。
宋師正和一名秘書(男的)打著台球,在擊球的空隙,眼神時不時瞥向另一邊的一群外國人。
根據他聽到的隻言片語,能分辨出的至少有英語、德語、意大利語和法語四種語言。此刻那群人分為兩撥,一撥年紀較大的都上了賭桌,另一撥稍微年輕點的則坐在吧台邊對飲。
“西歐人嗎,不止有普通人和能力者,還混雜著兩個身懷玄門力量的家夥,難道是那邊的法師或者靈媒?”宋師端起茶杯,吹吹了上面飄著的枸杞,慢慢抿了一口。
目光沒有從那群外國人身上移開。
白發蒼蒼的斯凱茵仿佛身後長了眼睛一般,放下手中的紙牌,扭過頭衝著宋師友善地揮了揮手。
宋師放下茶杯,對著老太太也笑了笑。
娛樂中心設施齊全,正規的和不正規的項目應有盡有,正經的和不正經的服務一應俱全。
今天除了靈能技術會展這個重頭戲,B區和C區研究所同樣在進行產品展出。
各方有頭有臉的勢力代表都匯聚到了科技園。
陳紹龍為了讓他們滿意,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上午發生的針對領導層的伏殺事件被封鎖了消息,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真相。
除了宋師這種超級集團的代表,深層區的那次會議並沒有“外人”參與,個中情況別人也不得而知。
“許局長,來了我這兒,今天你要是不醉可就別想走了!”陳紹龍的聲音在大堂響起,只見他熱情地握著一個禿頂中年的手,將人領進了娛樂中心。
“哈哈哈,還是多虧了你照拂,小璐跟著你做事我也放心。今晚我還來你這蹭吃蹭喝,可就太過意不去了!”禿頂中年嘴上是這樣說,腳步卻在邁進娛樂城的一刻提了幾個檔位,變得飛快。
陳紹龍向宋師這邊走來,顯得十分高興:“什麽話你這是,來,這位是南方基因的少董事——宋師宋公子,以後我們陳氏集團還要仰仗南方基因的支持呢。”
禿頂中年一聽,立即探出雙臂抓住了宋師剛剛抬起的右手,微微彎著腰道:“宋公子你好,我是江漢市城規局的局長許忠山,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面對一個比自己老爹年紀還大的人對自己低眉順眼,宋師也沒表現出任何不適,只是淡淡說了句:“許局長你好。”就將手抽出。
看了眼陳紹龍背後的李奕,宋師裝作很好奇地問道:“陳總,不知這位是?”
陳紹龍哈哈一笑,拍了拍李奕的肩膀:“之前在下面忘了介紹,他就是李奕,SEID的特別探員,實力高深莫測,現在一直跟著我做事。”
“哦~原來如此,能將李探員這樣的高手招攬身邊,陳總的實力在我心中又該上一個台階了。”宋師端起枸杞茶飲了一口,輕輕點頭道。
自始自終,李奕都沒有說一句話。
只是即使隔著墨鏡,宋師也能感受到李奕古怪的目光,趕忙開始說李奕的好話:“李探員實力確實配得上‘深不可測’四個字,如果能來我公司做事,最少也得給個副總待遇。”
陳紹龍哈哈一笑:“像小李這樣的高手,金錢對於他們來說都只是個數字而已,無論去哪裡都不用擔心物質條件問題。不過宋公子你這話可不太地道,挖牆腳也別挖到你陳叔這裡來啊。”
宋師還想說話,卻感到李奕的目光更加古怪,連忙止住話頭,打了個哈哈哈和陳紹龍亂侃一番。
“你丫能不能閉嘴?我要的是低調,低調你懂嗎?”李奕在心裡有些抓狂,平時沒看出來,這宋師的嘴挺碎的啊!
許忠山有些尷尬,本想和宋師盤上交情,但沒想到宋師竟然會對陳紹龍身後的保鏢更感興趣。
在他看來,李奕只不過是個保鏢而已,就算實力再強又如何?
能打就算實力強的話,那自己請一堆人把李奕圍毆一頓,那是不是自己就比李奕更強了?
實力這種東西,還是要從多方面來考慮的。
從某種意義上講,實力就是自己對他人及社會的影響力。
當然,這只是許忠山個人的想法,他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人叫能力者。
在跟隨陳紹龍會見各方勢力過後,李奕總有些心神不寧。
就好像有某種事情要發生一樣,這對於直覺一向很敏銳的李奕來說,可不是個好兆頭。
因為有句話叫,好的不靈壞的靈。
果不其然,在晚宴舉行得十分火熱的中途,意外發生了。
李奕叉起一塊鱷梨送入口中,唇齒間滿是清香。宴會在中門酒店十層舉辦,整個第十層都被改造成了宴會廳。
各式菜肴在長桌上堆出了金字塔,紅酒噴泉隨著音樂聲翩翩起舞,服務生不斷往來於客人之間,食物還在不斷從後廚電梯被送出。兩支演奏團在台上賣力地演奏著肖邦的曲目,輕和柔緩的曲子給廳間籠罩了一層暖光。
嘭——
落地窗的厚實玻璃碎成了顆粒,劈裡啪啦落下。
有什麽東西爆開了,好像是西瓜被鐵錘砸開的聲音響起。
應該是西瓜吧,紅色的液體濺射到了許多客人身上,讓這一塊區域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樂曲聲還在繼續,其他地方的客人互相攀談、對酌得十分愉快,一如既往地享受著宴會歡快的氣氛。
一個穿著晚禮服的女人顫抖著抬起手,口鼻中的腥臭已經給了她答案,但她還是不敢相信。她從不再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抹,一枚破損的眼球滑落到掌心。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從女人嗓門中喊出,整個會場都被這位業余的女高音家驚到了,舞台上的演出也被迫終止。
隨後無數或疑問或驚怒的目光投向此處。
像是有什麽東西被點燃了一般,全場都炸開了鍋。
“啊啊,殺人了!”
“快走,救命啊,快走!”
“趕緊逃命啊!”
……
你方唱罷我方休,尖叫和慘叫聲成為了新的背景音樂。
盛宴被一種名為殺戮的東西蒙上了恐慌的色調,恐懼的種子在人們心中發芽。
嘭——
一道人影狠狠像是被卡車撞了似的,狠狠砸到了柱子上。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李奕記得他也是鬼怪的一員,此刻胸腔幾乎全部消失,只有些組織粘連著腹腔和肩膀。
沒有人再敢輕舉妄動,所有人都縮在了各自附近的掩體周圍。
幾名傻愣著的客人,也被保鏢或者身邊有經驗的人給拖到了柱子或餐桌後面。
已經有人推測出:是有人從遠處拿著狙擊槍在進行狙擊,受害者幾乎被子彈打成兩截,說明狙擊槍性能優越;聽不到槍聲,說明對方要麽隔著很遠,要麽消音措施做得很好……
只要躲在柱子或餐桌等掩體後面,對方在不明情況的條件下應該不會隨意開槍。除非對方有一整個狙擊小隊,或者對方根本沒有固定目標,隻想來一場屠殺。
可惜又是嘭的一聲,一名探出頭想偵查情況的西裝男被爆了頭。
失去頭顱的身軀無力地倚靠在柱子上,鮮血不停蔓延。
有人忍不住哭喊出聲……應該說哭喊聲從來沒聽過,只是被壓抑住了而已。
陳紹龍在一幫鬼怪的護衛下臉色鐵青,躲在柱子後面不敢動彈分毫。
方才也有人試圖趁亂衝進電梯或者消防樓梯,但下場毫無懸念,都被一槍斃命。
屍體都沒人敢去收。
李奕的身影從地面浮現,來到陳紹龍身後,聲音穩健,讓人聽起來就覺得安心:“陳先生,我方才已經化作靈體去往下一層,通知了員工讓他們同時呼叫SEID和園區警衛的支援,稍等片刻您就能安全了。”
陳紹龍見李奕到來,松了口氣。
李奕的計劃是這樣的,讓SEID順著彈道的大致方向展開地毯式搜捕;園區警衛則衝上來向宴會廳投擲大量煙霧彈,持著特製盾牌構築一條“安全通道”,方便人員轉移。
這個計劃好是好,可惜就是所需要的時間太長,很容易發生變故。
比如說對方不顧一切瘋狂開槍襲擊餐桌後的人;
又比如說對方有幫手,一支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已經空降到了酒店頂樓,準備對這一層的“甕中之鱉”進行圍剿什麽的。
陳紹龍低頭沉思片刻,掏出一張門禁卡:“小李,你去B區研究所的動能實驗中心,取一件代號‘00667’的東西過來,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
李奕接過門禁卡,冷冷點頭:“三分鍾。”
整個人化作靈體,消失在了眾人眼中,開始“墜落”。
靈體可以無視物理阻隔,一路上穿過無數樓板,隻用了三秒便來到酒店第一層。
咚——
李奕腳邊的水泥地上突然多出一個坑洞,水泥殘渣四濺。
據他的觀察,被子彈擊中的鬼怪沒有脫離肉體的跡象,很有可能其已經被狙殺,說明這種狙擊對靈體同樣有效。
因此他選擇從酒店側門出去,避開狙擊者的目光。
但沒想到還是在主乾道上被發現了,險些被命中。
縱身加速,在高速移動的狀態下,就算狙擊者的眼睛能捕捉到他的身影,那狙擊槍的鏡頭也不一定能隨著他的移動及時偏轉。
李奕是走了,但中門酒店第十層的殺戮還在繼續。
不斷有躲在掩體後有意或無意露出肢體的人被打死、打殘,血腥味將紅酒的芬芳和佳肴的香氣給掩蓋。
痛楚的呻吟聲不絕於耳,絕望的哭號此起彼伏。
有人想一起衝向樓梯——縱然會有人死亡,但其余人也能逃生。
可現實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也打消了其他擁有相同或類似想法的人心中的念頭。
那群人一往無前地對樓梯口發起衝鋒,口中喊著就連上帝也聽不懂的瘋狂話語,如同在火器時代英勇無畏衝鋒在前的騎士。
嘭地一聲,玻璃碎了,人也碎了。
特製的合金子彈穿過數人的軀乾,終結掉了他們的生命。
仿佛有一隻獨屬於子彈的惡魔在操縱著一切,人們根本不清楚子彈從何而來,便被這隻惡魔帶入了地獄。
嘭嘭嘭——低沉的聲音不斷響起,在眾人的哭號尖叫中顯得是那樣不起眼。
鬼怪們各展其能,但也僅限於自保而已,逃出生天無異於癡人說夢。
此刻附身的血肉之軀成為了他們的桎梏,無法自由變成靈體,便意味著他們也只能坐以待斃。
宋師背靠一張被推倒的巨大方桌,方桌上的食物早已和地上的鮮血腦漿混在在一起,看起來毫無食欲。方桌前是漢白玉柱子,給他提供了虛假的安全感。
身邊還有幾名西歐人,同樣蜷縮在桌子後面。
除了一名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和同樣白頭的中年人之外,其他幾人同樣很是驚恐,不停地在胸口劃十字。
“教授,你看看這個。”席德羅捏著一枚變形的彈頭,放在斯凱茵眼前。
彈頭呈現暗金色,前部由於和鋼筋混凝土的撞擊變得有些扁平,裂紋遍布,但這更能突顯它的硬度。
斯凱茵接過子彈,在指尖摩挲著,閉著眼睛道:“是某種特殊的合金,含有不明材質,對靈體也有極大的殺傷力……和小八當年的那把刀很類似。”
宋師聽了個大概——他的德語水平很一般。在克裡帝國統一整個星球的兩百年裡,為了方便集權統治和意識形態統一,帝國皇室宣布將英語和漢語作為世界通用語言。
二者分別是印歐語系和漢藏語系的代表語言,語言的統一為帝國的統治打下了牢靠的基礎,每個人從出生起,就開始學習這兩門官方語言。
隨著皇帝這個名詞離開歷史舞台,長達數十年的“星球爭奪戰”開始。
各個曾經的反抗組織為了鞏固自己組建的地方政權,將當地的“方言”納入了官方語言的范疇。法語、德語、西班牙語、俄語……擁有了短暫的春天。
可惜後來各方達成協議,世界重歸和平之後,英語和漢語依然在“全球化”的進程中佔據主導地位。
其他的語言往往被當作一門興趣愛好來學習,並不作為強製性的教育學科。
除了極少數有閑有錢有天賦的人,較少有人會願意學習一門自己根本用不到的方言。
宋師,就屬於上述那種有錢有閑又有天賦的家夥。
這個老太太和男人果然都不是普通人。
他親眼看到那個白發男人用手指將牆壁掰出孔洞,然後取出了嵌進去的彈頭。這種肉體強度,已經有E級能力者的程度了吧。
“嘿,活計,看這兒!”宋師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說話聲,四下打量,卻發現根本沒人開口。
“在這兒呢,是我在說話,這是我的能力,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嗎?”宋師看見席德羅向自己輕輕揮了揮手,席德羅雙唇緊閉,但很顯然,說話者就是他。
某種類似於“心靈通訊”的手段,宋師猜測。
“不用緊張,你只要在心裡說話,咱倆就能交流。”
“說話?是……像這樣嗎?”
席德羅的聲音有些興奮:“對,很棒。老兄你也是玄學界的一員吧,你們那邊是這樣稱呼的對吧?”
宋師不清楚對方的目的,謹慎地反問道:“是又如何?”
“我們或許可以合作,然後一起逃出這個鬼地方,你覺得怎麽樣?”
“那就先聽聽你的想法。”
席德羅在宋師腦海中的聲音刻意壓低:“你會不會‘紙人替身’?我可以製造‘迷幻屏障’……”
就在二人密謀之時,一聲慘叫從他們附近響起。
這聲慘叫聽起來中氣十足,如海潮般席卷而來,蓋過了其余的哀嚎呻吟之聲。
一個禿頂中年的左腿齊根斷開,血液如同黑紅色的噴泉,從他的身體中湧出。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其他中槍的人一樣,在痛苦中迎接死亡。
許忠山痛哭流涕,捂著大腿根呼救:“啊啊,好痛啊!女兒,救我啊!陳總,救命啊,救救我啊!”
身體中的激素水平達到頂峰,給了這個男人回光返照的機會。
許忠山歪著身子向陳紹龍等人的掩體後蠕動,那是他最後的希望……與執念。
“我是你父親,女兒啊……救……”
最終,許忠山在地板上留下長長的一條“血路”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臨死前手指還保持著伸向空中的姿勢,好似是要抓住些什麽。
中門酒店八百米外的一座山上,簡易的狙擊工事平台上。
黑色面罩下,男人露出了殘忍的微笑,撥動了狙擊槍的自動火控程序:“原來躲在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