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好黑,哥哥~我好怕啊……”
瓷娃娃似的小女孩兒哭嚎著重複這句話,粉雕玉琢般的小臉蛋被哭成了大花臉,雙眼緊閉但淚流不停。
繞過雙腳懸空的小女孩兒,李奕打開了客廳的燈,叼著煙回頭問了句:“小妹妹,還黑嗎?”
“這裡好黑,哥哥~我好怕啊……”
……毫無反應,稚嫩悲傷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房子中,如果不是風雨交加,估計這時候鄰居已經開始罵娘了。
李奕熄滅香煙,走到緊閉雙目的女孩兒面前,右手化作靈體探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觸摸到了白嫩的眼皮。
“……好黑……”
哭號戛然而止。
“啊啊啊!好痛啊!媽媽~媽媽!我好痛啊!”
刺耳的哀嚎直入靈魂深處,聲音中透露著慘絕人寰的苦痛,聽的人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種痛徹心扉。
兩行血淚緩緩流下,眼皮睜開,眼眶中那雙靈動可愛的眼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個深淵般可怕的孔洞。
絕望…恐懼…疼痛……從指間滲入了李奕的每一個毛孔。
李奕眼前忽然場景一變,好似在以另一個人的視角經歷著什麽事件,就像在看一場第一人稱的電影,但卻能體會到各種真實無比的情緒。
“媽媽!救命啊!”充滿恐懼的求救聲響在耳邊,李奕看見了一雙柔細的胳膊在眼前亂舞,這具身體的主人應該是個孩子。
待看到那熟悉的裙子花邊時,李奕已經能猜到些什麽了。
猙獰的肥臉映入視線,身邊是生死不明的倒地女子,孩子頂著大雨跑向自己的母親,卻在中途被人一把拎起。
啪——
臉上火辣辣的疼,腦袋嗡嗡地回響著蜂鳴,還沒等緩過神……滿口獠牙的豬妖般的胖臉便撲了上來。
哢啦——
含糊不清的咀嚼聲響起在耳邊,想求救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氣管……被咬碎了,疼痛與窒息感包圍了大腦神經……此時,或許死亡才是一種解脫。
眼前的畫面越來越黯淡,一隻滿是橫肉的大手在視線中越來越近,手指在眼中不斷放大,直至佔據了整個視野……什麽東西好像被從身體裡剝離了出去,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此時比痛苦更可怕的,是絕望!
噗通——鐺——
意識消失殆盡的最後一刻,仿佛海豚跳進大海,周圍……好像是水……
李奕恢復意識,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就連殺意也沒有,只是整個人都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靈體狀態。
這種靈體狀態消耗巨大,但此刻他竟沒有絲毫“透支”的感覺。
“哥哥……謝謝~能不能救救……救救我媽媽~她,她還活著。”
小女孩兒流著血淚,哽咽著道謝,強忍著滯留在陽間的痛苦,化作一陣光塵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個粉色格子蝴蝶結。
魂飛魄散了。
“對不起……”
孤獨的身影癱在沙發上,呐呐自語。
小女孩兒是楊震能力失控後的受害者,被害後由於義陽這段時間陰氣鼎盛才得以保全靈體,本來是一路尾隨著楊震,但在楊震被趙師櫻踢死之後轉而找上了樓陽。
於情於理,這件事都與李奕無關,他完全沒有必要自責。特統各司其職,是處理楊震事件的同事失職才導致受害者的擴大,但……他逃不過自己內心的拷問。
當這個世界需要正義時,就說明邪惡已經先行一步了。
縱然李奕從來不自詡這份工作具有正義,但他知道自己有什麽事情該做,有什麽不該做……有什麽事他明明做得到,卻沒做……
“喂,行動處嗎?幫我查一查教科路越文書店周圍的監控,那裡有一名能力失控者——楊震手下的幸存者,還有……把科教路的每一個下水道井口打開搜查一遍,有一名遇害者被藏在排汙井裡面。”
掛掉電話,打開落地窗任憑雨打風吹。
夏季凌晨四點半,原本應該出現在地平線那一側的暖黃光暈沒有出現,昏黑的天空傾瀉著怒雨,今天應該看不見黎明的朝陽了。
……
義陽市中心醫院,三號住院部17樓,此刻人滿為患,過道裡除了白衣護士與醫生,還有不停奔走的黑色製服人員。
“樓探員你這是整的哪出啊?昨晚上被人團滅了?!到底什麽情況……什麽?就兩個人……被一個人滅了半個義陽地區的突擊隊…平安就好,打報告讓上級調派幾個高手過來……已經來了?”
特護病房裡,雖然樓陽是昨晚行動中受傷最重的一個,但依靠著D級能力者的體質,現在已經恢復意識了。在他身邊,李奕削著蘋果關切地詢問昨晚發生的意外。
“我們已經追查了這夥人半年時間,準備在今天凌晨交易時把他們一網打盡,卻沒想到那裡竟然會有C級的高手,以往我們追查這類事件,遇到的最強敵人也不過是D級……”
“這群‘0號物質’的藥販子真該死,凌晨我遇到的那名能力者,應該就是服用‘0號物質’過量導致的能力失控暴走,精神失常濫殺無辜。”
“我也是臨時得知有失控者逃到義陽,那他怎麽樣了現在,被你殺掉了?”
“不是被我,是被……”
叱——
病房門被推開,高挑的長發身影邁步走近,手裡拿著一份文件。
不同於凌晨時分被風衣裹得嚴嚴實實——只露腦袋,現在的趙師櫻上身米色休閑裝、下身淡藍長褲,軍靴也被換成了休閑鞋,長馬尾被團扎起來,明明老大不小了……可依舊散發著青春活力。
仿佛隨著她的到來,這間病房也多出了些許輕松活潑的氣氛。
李奕眉頭一挑,沒想到趙師櫻會在此時趕來,順著話頭用手指了指趙師櫻“是被她乾掉的。”
“這麽說來你們兩個已經見過面了?”樓陽很意外,沙啞著喉嚨問道。
“我提前看過義陽地區的信息,李探員那麽出色的資料想不記住也難,昨晚李探員作戰的風格也讓我印象深刻。”趙師櫻笑著開口。
“哈哈哈,李奕可是我的金牌搭檔,這次組織能派趙長官來支援,真是意外之喜。”樓陽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笑聲沙啞但掩蓋不住那份豁朗。
趙師櫻遞上文件,順勢坐到看護椅上——李奕的對面。
“這份文件上級讓我組建特別調查小組的文書,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未來會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與二位共事,調查小組一共有五人,除我之外才找到一人……聽說義陽分部臥虎藏龍,不知可有人選推薦?”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哦?你是說……李探員…”
“對,李探員和我!”
“什……連你這種負責人也要參與行動?”趙師櫻覺得不可思議,即便她清楚樓陽是個有真才乾的人,但哪有警察抓捕罪犯需要局長親自上陣的?
“怎麽?趙長官不信任我和樓探員的能力?”李奕旁觀許久,面無表情地開口。
趙師櫻愣了一下,而後回過神笑道:“不是不信任,是很意外,如果特統基層指揮系統裡都是樓探員這樣敢打敢拚有真才實學的人,那我們特統的運作效率將會提高十倍不止。”
“樓探員,李探員,鑒於義陽地區目前的情況,我想先一邊協助你們調查清楚‘0號物質’背後的藥販子,再一邊尋找合適的組員加入特別調查小組……剩下的兩個組員,我不準備從特統內部招攬,這件事已經獲得上級批準了。”
樓陽聞言也沒過問,人家官銜比自己高太多,人家肯告知你行動流程說難聽點兒就是給你面子,少說少問才能少整出么蛾子。
“那我簡單講述一下‘0號物質’的事吧,‘0號物質’發明者未知、主要成分未知、製造方法未知,因此為冠以‘0號’之名……它的主要功效有兩點,一是能抑製能力的失控暴走,二是提高能力者對能力的運用,但還有個致命的副作用,就是讓下一階段的能力失控暴走變得更加難以抑製,最終成為……神志異常的失控者。
“我們這次調查的藥販子團夥是華北地區數一數二的大組織,平日裡很謹慎,好不容易抓到機會……卻……接下來我簡單講一下調查經過……”
身在體制之中,有時候許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比如最簡單的——人事調動。
上級一個指令,自己就要從專門負責靈異事件的特別探員變成“特別調查小組”的成員,順便還要先處理外勤部負責的“0號物質”事件。
李奕對此並無意見,凡是“力所能及”之事,他大多都能接受。
作為組織裡的工具,他只是換了一個發揮作用的崗位而已。
把車開出醫院地下車庫,李奕迎來了難得的沒有任務的一天,他看著雨停後街頭逐漸多出的蟻群般的人潮,莫名的有些恍惚——他忽然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或許他該和某個人見見面、聊聊天吃吃飯?可這個城市除了樓陽他沒有朋友,曾經的那些好友也都四散天南海北,此時這輛車仿佛成了一座囚禁他的漂流孤島,他也不知曉自己該去往何方。
去購物中心吧…那裡人多。李奕也不是沒經過如同今天這樣的茫然,每當這時他都會選擇去購物中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享受著那種人與人之間那種毫無後續的邂逅,每一次擦肩而過都能讓他感受到……這才是人間。
可一想到兩周前買的生活用品還有大半多余、買的幾箱衣服連吊牌都沒拆……他決定回家睡覺。
被噩夢折磨久了,也就習慣了那種恐懼與未知的刺激。
……
“叮咚——”
小區電梯停在李奕面前,電梯門自動向兩側分開,像是電梯為了歡迎他的到來特意伸出了雙臂。
“叮——”
電梯門合上,裡面空無一人。
李奕選擇繞行走樓梯,因為他此刻的狀態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閑得發慌。
一,二.三……十七……十九…二十六,第二層。
……二十……二十五…第三層。
這個男人一層一層數著自己踏過的每個階梯,他住在十一層,此時還早著。
……二十六,第九層。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第九層?
李奕抬頭看著樓梯間的標牌,上面寫著“第九層”。
說不定是哪個熊孩子亂改的,他有些疑慮,但今天已經撞過一次鬼了,不會這麽巧吧……
…二十六,第九層?!
原本屬於十一層——李奕家所在的樓層竟也變成了第九層,而且環境和之前一模一樣。
李奕轉身折返,向樓下走去。
下一層的標牌依然是……第九層。
“踏踏踏——”
高跟鞋的聲音從樓下響起,聽聲音好似有一位女人穿著高跟鞋正在向上走來。李奕舔了舔嘴唇,揉著拳頭迎著高跟鞋聲傳來的樓下而去。
然而……“踏踏踏”,樓上也響起了高跟鞋與水泥碰撞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