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人你這血流得挺嚴重的,要不要緊啊?”
“不打緊不打緊,有些透支罷了,正常正常啦~”
“那我加速了,你抓緊。”
“什…啊!太快了!”
車內宋師手中紙巾脫落,兩行鮮血沿著下巴染紅了襯衫,身後的背推感還在不斷加強,一看儀表盤——140!
李奕身下的捷達被他開出了高達的氣勢,但他依然覺得速度不夠快,C級能力者全力奔跑的速度都能超過跑車,更何況身後那隻鬼怪?
叱——
公路上出現了兩條深黑色刹車痕跡,這輛性能一般的SUV在輪胎的一聲刺耳哀鳴後停在了一棟辦公大樓前,兩道人影慌忙不迭地衝出車廂,仿佛身後的車輛會隨時爆炸一般。
趙師櫻和一眾探員正準備出發,卻迎面撞見了趕回來的李奕和宋師,頗有些意外:“李探員你五分鍾之前的定位還在家中,怎麽這麽快就來到總部了?我還準備去支援你來著,咦……宋師你怎麽……快叫急救人員,有探員受傷!”
“不…不……不用,我只是流了點鼻血而已。”
“僥幸逃生,我先來匯報一下此次靈異事件的情況吧,趙長官裡面請。”
李奕拍了拍氣喘籲籲的宋師後背,領著趙師櫻來到了匯報室——一間偶爾充當審訊室的配備各種記錄設施的合金房間。
“上午十點我驅車回到安瀾花園,十點十分左右我在樓梯間步行……遇到了藏在家裡的宋師,我們交換過情報……至於為什麽逃跑…我心中的危機感絲毫未減……那隻鬼怪的本體並不是可怕的身軀,我猜是那一雙高跟鞋……然後我們就征用車輛來到總部……”
十五分鍾的匯報時間在陳述與詢問中度過,這些信息都將會轉化為視頻和文字材料儲存到檔案庫中,每次任務結束李奕都會來此匯報,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根據李奕的判斷,那雙高跟鞋應該不是那種“佔據一方製造各種靈異事件”鬼怪,因為那種類似於“詛咒”的待在固定區域的鬼怪,早已被此前全國范圍內的幾次聯合行動給消滅乾淨了。
帶著總部兩名F級的靈異側能力者——義陽三市除李奕外唯一的兩名靈異側能力者,趙師櫻連同李奕和宋師來到了安瀾花園,卷土重來向鬼怪復仇。
吱——
破損的防盜門被輕松推開,趙師櫻一馬當先走進屋內,滿目戰鬥後的瘡痍,家具物件一片狼藉,地板碎裂得如同被壓路機軋過一般。
“李探員,你們交手得挺猛的啊,這是在拆家吧。”趙師櫻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和詭異的氣息,於是語氣輕松地開起來玩笑。
“除非是鬼怪為了泄憤而拆我家,不然就是有別的什麽東西來我家和它交過手……”李奕對於自己的家被強行拆遷這件事並沒表現出多少憤怒或失望,反正這只是個供自己居住的地方而已,沒什麽重要或值得留戀的東西。
“哈哈哈,開個玩笑而已,我當然能看出這不單純是鬼怪所為。”趙師櫻輕笑兩聲,正色道:“根據這裡殘留的能量痕跡判斷,至少有兩名能力者在此使用過能力,而且其中一人至少有C級的實力。”
“這麽說來……”李奕踢開了一地殘渣,走到落地窗旁的一堆血色灰燼前,輕輕嗅了嗅:“那隻鬼怪已經被人乾掉了……現在C級的實力已經這麽不值錢了嗎……那我們這種拚死拚活才E級的又算得了什麽?”
最後那一句只是喃喃自語,
聲音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是卻沒能逃過趙師櫻的耳朵。 陽光透過落地窗上的窟窿撞到眾人身上,雨後的陽光暖和得讓人覺得像是在泡溫泉一樣舒服,空氣中雨後的清新被微風吹入眾人的腦海,多麽風和日麗的一天。
昨晚霓虹燈下的血肉模糊、雨夜凌晨街道的血腥殺戮、上午初晴平靜中的緊張恐怖……在這一刻仿佛遠得如同是另一個世界所發生的事。
李奕被陽光刺得眯起眼睛,注視著遠處的高樓大廈、聽著遠方工地上丁丁當當碰撞的聲音……內心翻江倒海,這平靜還能持續多久。縱使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光輝的溫暖,皮肉似乎也在享受陽光的按摩,只有左側胸口還是一片冰涼——一枚粉色格子蝴蝶結擋在了內襯裡。
趙師櫻不知何時立在了李奕身側,直視逐漸爬上天幕的巨大黃色星體,光線將她的五官映襯得更加立體精致,只是那張清麗眸子卻透露著晦暗不明的光彩。
……
義陽市中心醫院三號住院部17樓特護病房,一身白色病號服的男子盯著平板上的郵件神色落寞,縱使隔著繃帶,也能看出他的胸口因為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得厲害。
嘴角勾出一個弧度,樓陽隻用幾秒便平複了情緒,意料之中的回復、意料之中的拒絕、意料之中的……失落嗎?
或許吧,也許那已經不再單純是失落或憤怒了,而是一種不服輸、給自己爭口氣的倔強與憤懣……明明已經而立之年的人了,就不能妥協和現實一點嗎?他每次都會這樣自嘲。
從五年前起,樓陽就開始向華北總部寫調職申請書;也是從五年前起,他每三個月便會得到一封“暫待指令”的文書郵件,毫無疑問,上級拒絕了他調往首都任職的申請。
如今他三十歲,在特統內任職9年。能力、資歷、實力、功績……他樣樣都有,即使最初被調派到華北地區的邊界——SEID綜合實力最弱小的義陽分部,他也能在短短四年內將這塊地方打造成鐵桶一塊,並且獲得了三屆“SEID年度傑出探員”的稱號。
同年獲得年度傑出探員稱號的同僚之後都平步青雲,最次的也官升兩階,唯獨他原地踏步,而且還是在連續三年獲得傑出探員的情況下原地踏步。他清楚這是為什麽,他很清楚這是為什麽。
即便再拚,未來也會被限制在義陽三市,就像他的前任長官——義陽三市的前負責人,在這個位置一直待到滿頭白發退休。
朝中無人……莫做官。
“滴滴——”
平板上響起了通話請求,接通後一個滿臉紅光的老人出現在了屏幕裡,哪怕是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老人家的精神頭很足,臉上始終掛著自信和藹的笑容。
“趙老好。”樓陽伸手敬了一禮問好。
“好,樓同志也好!”老人笑著回了一禮,滿頭銀絲梳得一絲不苟,關切問道:“小樓啊,聽說你出任務受傷了,現在見你沒事就好。”
“勞煩趙老費心了,受傷這種事…難免的,沒什麽大礙。”
“唉……小樓你總是這麽拚,身居指揮系統每次都身先士卒,不過特統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年輕人。不用猜我也知道,這次的調職申請又被駁回了吧,今天可是華北分部人事處理郵件下發的日子……當初你被調到義陽市,我那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奈何老頭子我早已退休,這老臉在官場上也不好使了……”
樓陽長長呼出一口氣:“趙老您這是什麽話,組織的安排不就是想讓我來到這裡擔任基層工作嗎……我能做好這份工作,也沒辜負組織的信任,沒讓我調職…組織肯定有自己的考慮。”
“小樓你這覺悟高啊!不過你還不明白?不用裝糊塗了,事到如今我也明說吧~上頭被人打過招呼——故意不讓你調職的,曾經在學校裡你拒絕了陳可瀅的追求,弄得她沒了面子……她爹當年可是華北分部副部長,她…她這是故意…唉!”
老人的精神一落千丈,這番話說出,眼中隱隱還有淚光,多好的孩子……恐怕要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待到滿頭白發。
樓陽聞言只是輕笑,笑容溫和儒雅,絲毫看不出失落與後悔,聲音透著樂觀:“趙老別這麽說嘛,您也得對我有信心啊,咳咳……厚臉皮說一句,是金子在哪都能發光,特統也不是他陳家的一言堂,難不成陳長春還能隻手遮天不成?到時候組織真正發現了我的才能,肯定會同意調職的。”
“唉~年輕人有百折不撓的勁頭才好,有朝氣、有銳氣,和我當年一模一樣啊!我家沁霄和老頭子我都沒看錯人……”
掛斷電話,樓陽臉上自信的容光煙消雲散,轉而換上略帶茫然的惆悵。
他可以等,可以不斷立功,可以堅持不懈寫調職申請書。但自己這樣做對得起她嗎?
一個女人有多少韶華能讓自己蹉跎?
她等了五年,可一個女人的青春又有多少個五年?
尤其是這兩年,樓陽覺得時光浪潮來得如此洶湧,轉眼便已經把自己裹挾到三十歲的年紀了,離中年…更進一步。
好想去首都和你見面啊……沁霄。
……
義陽市中心最出名的高級餐廳裡,有一男一女相對而坐,兩人皆是一身休閑裝,在一眾穿著正式的的客人中有些另類。
不過二人自信的氣質和從容淡定的氣勢卻能蓋過周圍大部分客人,與那些打扮得十分精致、吃飯之前先自拍七八十來張照片的人比起來,這兩人更像是去單位食堂吃簡餐的樣子——隨心所欲卻又不失教養禮節。
他們進食的動作似乎經過精確地計算,刀叉的每一次伸出都很精準,每一寸力道拿捏得都很合適,似乎進食不是一種享受,而是單純的給機體補充能源的行為。
這家餐廳主打西餐,以法式菜為主,李奕插了一塊前餐鵝肝放入口中:“趙長官怎麽會想到請我吃飯,我可不信你是心血來潮。”
“那我還真的是心血來潮。”趙師櫻切開一片豬肉塔,蘸上了黑醋,並沒有急著送到唇間,而是笑著看向李奕:“義陽雖然是個小地方,但本地特統的負責范圍卻囊括了義陽、辛城、申信三個城市,聽說這些地方的靈異事件都是你一個人處理的,我很好奇是怎麽做到的。”
“你應該看過我的任務量了吧?”樓陽反問道。
“是同級別探員的四倍,這個我清楚,可你只是E級而已……但是你執行的任務裡卻有不少是被評為D級的,難道說李探員隱藏了實力?”
“呵呵……隱不隱藏你看不出來?”李奕又是一句反問,而後直接挑開話題反客為主地問道:“我倒是想問問趙長官,義陽地區的靈異事件已經如此嚴重,為何還不著手應對?哪怕調查小組人員不齊,可至少也能先處理一下爆發的靈異事件吧~”
“SEID要與玄道會合作,以後玄道會的玄士會慢慢承擔應對靈異事件的責任, 當然,你們這類靈異側能力者的地位也會獲得相應提高。”趙師櫻看似透露了很多信息,可實際上關鍵點都被含糊過去了。
李奕沒打算被這樣糊弄,依舊不依不饒:“我們特統與玄道會合作……那玄道會中的玄士都有宋師那種實力?玄道會這個組織的人員分散到全國各地的話,對靈異事件而言也是杯水車薪。”
“上級的安排我管不著,不過我是為調查華北地區靈異事件爆發的根源而來的,這有一條線索,或許對後續的調查很有用。”趙師櫻掏出手機遞給樓陽,上面有幾張照片,“這是西成省漢水市的一個小村子,處在華中與華北的交界處,離義陽市也不遠,這個村子在一個月前就被詭異的白霧籠罩,我們派出過探員入內調查,結果全都杳無音訊。
“玄道會也派人進去過,同樣隻進不出……我們有一名探員的能力是‘冥眼’——可以看到許多肉眼不可見的東西,他是美術學院畢業的,化工還不錯,兩天前他在白霧外圍偵查了一圈,畫下了……”
趙師櫻沒有再說下去,因為李奕已經看到了那張照片上的手繪圖,一張畫得非常精細的人物構象圖,精細到能看見人物的發絲。
圖畫上一名穿綠色衛衣的男子手握一隻斷臂,斷臂的切口平滑、鮮血順著指甲流下,那男子面容猙獰恐怖,殺氣濃鬱到即便是一張畫也能感受到深深的惡意,嘴角撕扯著斷臂上的一塊血肉。
那男子的面容很清晰,正是李奕每天早上醒來都會在鏡子前見到的——自己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