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的曲線在男人不斷抖動的手腕下誕生,條條黑線延伸自那支普普通通的鋼筆,華文甲面前的虛空仿佛變成了一張空白畫卷,而他就是在畫卷上恣意揮灑靈感的畫家。
華文甲,33歲,D級能力者,能力歸於邏輯改變類——畫家;
其能力是可以在任何介質上進行繪畫,然後讓二維的畫作變成三維的“實體”,和李奕猜的差不多,這個能力類似於“馬良的神筆”。
聽起來很Bug,只要是華文甲見過且了解其構造的東西都能畫出來——包括人,但實則限制很大。最大的限制就是他本人的畫工,以及對所畫事物的理解程度。
就好比他要畫一個蘋果,首先得了解這個蘋果的顏色、重量、密度、內部結構乃至組織層次的構造,然後才能使用能力,最終在“成型”以前賦予蘋果“溫度”、“熱量”、“水分含量”……這些性質。
可以說這個能力的上限一半取決於使用者的手,一半取決於使用者的腦子。
如果“畫家”這個能力非常簡單粗暴——只要繪出二維圖形便能製造實體,那華文甲只要畫出幾台高達,或者手搓幾枚核彈,那還有陳紹龍什麽事啊?
從華文甲可以“畫人”這一點可以判斷出……他對於這個能力的理解和運用已經達到了非常高的層次了,高到能舉一反三、不再局限於能力本身的地步了。
兩條由黑色線條構成的蛟龍張牙舞爪,自下而上對李奕發出怒吼,但由於這只是簡單的線條圖繪,並沒有畫出發聲器官,顯得兩條蛟龍的行為很是憨傻。
無鱗無須,只有簡單的尖牙利爪,身形線條輪廓還有一圈不規則的鋒利鋸齒,兩條五米長的蛟龍完全是為殺戮而生的怪胎。
哢——
一條蛟龍咬中了李奕的殘影,然後一個神龍擺尾,鋸齒狀的尾巴抽向另一邊顯現身形的李奕。
呼——
勁風呼嘯,兩條蛟龍上下翻騰,對這名鬼魅般的男人展開瘋狂絞殺,漫天都是殺氣凝結成的腥風。簡筆畫似的身軀並不能掩蓋蛟龍暴戾的氣場,反倒是讓蛟龍多了三份墮落的詭異。
在熟悉過蛟龍的力量、速度等各方面屬性後,李奕開始正色起來,幽藍寒芒閃爍了一刹那,兩條惡意畢現的蛟龍就如中了病毒的電腦屏幕一樣,根根分明的線條變成了團團馬賽克。
殺氣猶如一眼望不到底的千年寒潭,裹挾著華文甲墜向無盡深淵,周邊的蟲鳴蛙叫戛然而止,這片區域仿佛瞬間變成了一塊荒蕪死地,連淒婉的哀鳴都是一種禁忌。
這是李奕達到D級以後對能力的一種開發,其靈感來自於趙師櫻的“神域”,那晚無限接近於死亡的幾分鍾,讓他領悟到了任由人生殺予奪的絕望,以及魔神般恐怖的殺氣……最原始、最濃鬱的惡意。
“你這能力,去街頭賣藝還差不多~”
冰冷的嗓音從華文甲背後傳來,讓他當即頭皮就炸開了,竭力控制自己轉頭的欲望。
以一種“自由泳運動員入水”的姿勢縱身一撲,這是他做的最本能也是最正確的決定。
但為時已晚。
李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異化後的猙獰右臂隔空就是一拳,目標是華文甲的後腦杓。
嘭——
被無形的力道狠狠擊中,半空中的華文甲像一顆被本壘打的棒球,飛出了近百米的距離。氣浪將荒地犁出了一條長長的劃痕,他最終在充滿碎石的荒地上來了個“面部刹車”。
李奕並沒有殺掉華文甲的欲望,他所用的力道也很有講究。D級中上體質的挨了這一下會身受重傷,去醫院躺一陣子;D級下遊體質的就不好說了,輕則開腦重則死亡。
要是華文甲因為這一下掛了,那就權當他倒霉。
雖說對於李奕而言,陳紹龍的敵人越多、越強,他的位置就越穩;但如果他一來就幫陳紹龍處理掉一名心腹大患,那無疑對他接下來打入陳紹龍組織內部更有幫助。
“謔~李探員下手還真是黑,如果不是我有‘這個’,恐怕腦袋都被打碎了吧。”華文甲揉著腦袋爬起身,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李奕。
此刻的他全身都被一層輕薄的黑色外骨骼裝甲板覆蓋著,沒有一寸皮膚是裸露在外的,流線型的戰鬥裝甲看起來很有科技感,隱隱突起的部分一看便是某種火力裝置。
“看不出來你的能力還能這樣用……靈感是來源於某個姓斯塔克的花花公子嗎?”李奕有些詫異,但還是一步步逼近了華文甲。
無論外部裝甲有多厚,所能抵擋的也只是能量和力量那部分攻擊,對於自己靈體化的攻擊而言,有沒有裝甲板都一樣。
“你看不出來的還有很多呢,為了對付鬼怪和你們這群擁有鬼怪體質的能力者,我可是費盡心血才研發出的這套‘鍾馗’。”華文甲的語氣中隱隱能聽出些自得,以及淡淡的怨恨。
李奕聞言頓時來了興趣,現代科技對付靈體鬼怪的手段很匱乏,除了高能激光就是強磁電場之類的玩意兒,而華文甲身上的戰鬥裝甲……貌似是一種被設計出來專門針對鬼怪的戰鬥體系。
“是子彈經過道術加持,還是戰衣裡藏著百兒八十張‘滅絕咒’之類的符紙?”李奕邊走邊問,待到離華文甲還有十米左右的距離時,停下了腳步。
“告訴你也無妨,靈異阻斷合金……這種材料就連SEID資料庫中都沒有記載,僅聽名字你就該知道它的作用了吧,而我的‘鍾馗’戰衣,就是用這種材料打造的。”
李奕握了握拳頭,饒有興致地笑道:“比起他的作用,我更想知道這種合金的來源,我猜發明這種合金的天縱之才肯定不會是你吧?”
華文甲知道李奕是在套話,他也沒打算回答。
他確實不是靈異阻斷合金的發明者,但他同樣也是一個天才。作為一名機械工程相關專業的研究生,雖然因為警方的招募而終止了學業,但卻沒有終止學習。
他運用自己的能力結合“材料工程學”、“人機動力學”、“SQP算法”、“遺傳算法”……最終設計出了這一款“無可複製”的黑科技戰甲。平時戰甲的各部分圖繪都被刻在特製的材料上,藏在衣物的夾層裡。
只要他一個念頭,戰甲便能覆蓋全身。
“你猜啊。”華文甲身後裝甲板自動打開,六個推進器噴出尾焰,攜著話語的尾音襲向飄在半空的李奕。
鐺——錚——
金屬碰撞的脆響過後,是長刀與鱗甲摩擦的刺耳蜂鳴,一連串火星在夜空綻放。
兩人在短暫的交手過後,心照不宣地互相拉開距離。
華文甲在衝上半空的時候手中空無一物,但在和李奕交鋒的前一秒,手中忽然變出了一把長刀。這無疑是他能力的運用,差點陰了李奕一套。
而李奕也在動手的前一刻,雙手猛地異化,每根指頭都化作了削鐵如泥的鱗刃。在左手擋下刀斬的同時,右手還在華文甲胸口裝甲板上留下了五道爪痕。
“你的刀不夠快啊。”
“你的爪子也不夠尖呢。”
異化程度加深,細密的黑色鱗片折射出幽藍寒芒,鬼影眨眼間消失在空中,下一瞬……華文甲的戰衣外部便爆開無數星星點點的火花,泄露的電弧環繞在戰衣周身。
情況出乎華文甲意料的糟糕,按理說靈異阻斷合金對靈體攻擊的防禦能達到百分之九十的程度,應該完全不虛李奕的能力,但為何會如此輕易地被“破防”呢?
因為李奕方才的攻擊是純粹的物理攻擊,靈體化只是李奕“活鬼”能力的一種使用方式,更多的時候,李奕還是習慣於運用實體進行攻擊,他擁有鬼怪的體質,對於自己的肉體強度很有自信。
“你的‘鍾馗’,貌似還差點火候呢。”李奕說話的同時,已經伸出左腳,對準華文甲的腦袋自上而下來了一記“戰斧飛踢”。
咚——
身披戰衣的華文甲將地面砸出了一塊凹陷,整個人都嵌進了泥地裡,印出了一個人形凹槽。
李奕沒有再出言嘲諷,也沒有乘勝追擊,只是化作靈體沿著來時的路慢慢飄走。
揮一揮衣袖,沒留下一片雲彩。
華文甲輸得很冤枉,他的“鍾馗”戰衣有九成以上的功能還沒使出來,就被李奕連人帶甲一起報銷了。
但他也輸得不冤枉,他以為戰鬥才剛剛開始,但實際上能力者之間的對決往往就是一刹那的事。你一拳我一腳,來來回回……你當這是在玩兒寵物小精靈呢?
華文甲這種野路子出身的能力者,僅僅憑借自身的戰鬥天賦和直覺,就將能力鍛煉到如此地步,已經可以稱得上天賦異稟了。但很無奈,他今天遇到的是一隻不能以常理揣度的“活鬼”。
月影漸斜,為廝殺的雙方拉下帷幕,鬼影滲入牆壁,靜靜躺著等待夢魘的降臨。
從高處墜入泥中的,是挺拔的血肉之軀,又或不僅僅是血肉之軀。
“小李啊,昨晚做的不錯,你的實力還真是深不可測,未來這個世界都將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陳紹龍端著杯牛奶,頗有些感慨地說道。他已年過四旬,但由於保養得十分精致,因此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
今早李奕把華文甲的事告知了陳紹龍,陳紹龍也沒問“你怎麽不乾掉他”、“他為什麽要來”……這種傻問題,只是拍了拍李奕肩膀,對他讚賞了一番。
“他的能力很古怪,我也並不清楚具體的應對方法,以後還是要小心提防才是。”李奕叉起一塊香腸,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
“但那小子依然敗了,這就足夠,戰鬥可不是拍電影,沒有NG的機會,並不是只有強者才能獲勝,而是只有獲勝的那方才能被稱為強者。”陳紹龍喜形於色之時,忽然桌面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
接下之後,還沒三兩句話就變了臉色。
“那批貨已經被運到科技園了,故意給那小子賣了個破綻而已,還真以為能抓到我的把柄……什麽?掃黃大隊?他們怎麽查到我地頭上的……
“被人栽贓?你們怎麽也那麽蠢……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胡久的真身,警務廳那邊情況如何……媽的,平時一群吃肉不吐骨頭的家夥,關鍵時刻掉鏈子!
“算了,我親自去一趟,軟的不吃就別怪我來硬的了。”
陳紹龍臉上陰沉似水,憤怒得呼吸都不由粗重了幾分:“小李,跟我走。”
李奕跟著陳紹龍急匆匆出門而去,直到坐上專車,他也沒問一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他聽到“胡久”這個名字時,對於事情的發展就已經能猜到大概了。
任務目標,近在咫尺。
漢江市警局,審訊室內,一名痞裡痞氣的青年正在做筆錄。
“現在找一個好的女生多不容易,你說一個女生,她不要你車子、不要你房子、也不要你錢包,只是想在你安靜的時候,和你說說話,陪你聊聊天,多難得啊!你說這樣一個女生在洗浴中心五百塊貴嗎?”
胡久一臉憤慨地吐出鏗鏘有力的一段話,一副痛心無比的表情,把審訊卓捶得砰砰作響。
負責做筆錄的警官在因為桌面抖動而連寫三個錯別字以後,忍無可忍地抬起了頭:“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沒有的話就進去吧。”說著,還指了指門外拘留室的方向。
胡久翹起了二郎腿,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趾高氣揚地喊道:“律師呢,我要見我的律師!”
自從兩個月前被一群鬼怪帶到漢江市以來,胡久就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神仙日子,陳紹龍和那幫鬼怪對他的要求可謂是百呼百應,只因他是關外五仙胡三奶奶的小孫子。
雖然無論到哪裡都有鬼怪和保鏢跟著,但胡久整天在夜店、會所兒、洗浴中心三點一線,根本不在乎受人管制。在此之前,由於三奶奶的管教,他在義陽地區活得完全是個“孫子”。
到了這裡,“解放天性”之後,他可就變成受人供奉的“爺”了。
作為一名人質,頗有些樂不思蜀的意味。
不過今天,當他還在洗浴中心包房拿著麥克風喊麥的時候,卻被一群警察給抓了,罪名是嫖。
他可是知道陳紹龍那幫人的厲害,因此到了警局也完全不虛,要知道在整個北湖省,陳紹龍可是個土皇帝般的存在。
叱——
審訊室的金屬門被推開,一身灰西裝的金絲眼鏡男在警員的看護下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把幾張文件啪地摔在桌上。
“警務廳發的文件,自己看!你們竟敢如此無禮?!”陳偉皺著眉頭大喊,對於他這種訟棍,司法的條例簡直可以倒背如流,有警務廳的文件做背書,他鼻子都快翹上天了。
兩名警員在看到文件後,臉色有些動容,但依然沒有釋放胡久的意思。
“陳律師,這是怎麽回事?”掃黃大隊的陸主任笑著推門而入,跟陳偉打著官腔:“這不太合程序吧,陳律師,審訊還沒結束呢……你這樣做,恐怕不太講究啊”
陳偉哪裡肯吃這一套,直截了當地抄起文件,塞到陸主任手中:“你們在沒有任何文書的情況下強行逮捕胡先生,這可符合程序?警務廳的文件,自己看吧。”
陸主任大致看了眼文件,沒做聲,從文件的印章就能看出……今天這恐怕是一場神仙打架,他還是先遛為妙。給了兩名正在做筆錄的警員一個眼色,陸主任就慌慌張張起身離開。
其余的警員雲裡霧裡,完全不明白事態發展。 但他們清楚,這份文件,恐怕真的有點東西。
“還有誰?!”陳偉將胡久帶離審訊室,來到眾多警員面前,舉著文件大喊:“這麽遵紀守法的一個青年,就因為和客戶唱了一首歌,就被你們抓到這濫用私刑,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你們局長都得給我們胡先生面子,要不他就當不了這個局長,你們他媽的不認識胡先生,也得認識這文件吧!看看落款,警務廳!”
兩人一個痞氣十足,一個斯文敗類,狼狽為奸之相惹得眾警員不忍直視。
“唱個歌還得光屁股?”富有磁性的男聲響起在警員辦公室,華文甲大踏步走了進來,直接走到陳偉和胡久面前。
“哼,一面之詞,豈能……呃……”陳偉的聲音很是囂張,但話隻說了一半。
另一半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華文甲抓著已然昏迷的陳偉,朝著胡久努了努嘴:“喏,你是自己進去,還是要被扔進去?”
“大哥有事好商量,別動手!別動手!”胡久雙腿發軟,挪著步子邁向審訊室。
“你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這件案子被特殊刑偵工作組接管了。”
其余警員收回目光,似乎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然而不和諧的聲音卻從門外響起。
“華警官好大的官威啊~警務廳的面子都不給!”
陳紹龍與李奕出現在了辦公室外,剛好堵住了胡久的去路,目光跨過胡久,和華文甲展開對視。
沒有人選擇後退,肅殺之氣在辦公室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