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紹龍這種兼具商人和SEID高層兩種身份的人來說，每天需要處理的公文可不是個小數目，而且很大概率還有許多會議要開。

　　因此他手底下專門有一個秘書小組，負責他辦公室內各種事務的運營。

　　他每天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查看下屬的匯報並下達相關的命令”，只有在經手一些重大項目時，他才會從頭到尾地參與其中。

　　八月二十九，靈能技術成果展會的前一天。

　　陳紹龍已經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十四個小時了，他的電腦屏幕上一直循環播放著同一個視頻:

　　一個身穿白色病號服的瘦弱男人，被兩名胳膊比他大腿還粗的保安拖行著，扔進巨大的金屬囚籠中。

　　天花板上的兩塊合金板被打開，從中探出一條由多個金屬關節構成的機械臂，機械臂的末端是一個注射裝置——幽藍色液體在玻璃試管中緩緩流動。

　　嗡——

　　微型液壓機工作的聲音響起，幽藍色液體被一股腦注進了男人的後頸。

　　吼——

　　男人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就像是一個人形的氣球被人吹脹一般，渾身的肌肉高高隆起，眨眼間便將原本寬松的病號服撐爛。

　　一個三分像浩克、七分像《生化危機》裡第二形態“暴君”的怪物出現在囚籠裡，與其誇張的肌肉相比，他那和正常人無異的腦袋看起來就很畸形了。

　　兩位身著全覆蓋式防護服的研究員走到囚籠外側，其中一個拿著Pad做觀測記錄，另一個則對怪物下達各種命令。

　　“起身……蹲下……左轉……”

　　怪物的行動雖然有些遲緩，但也好歹都做出了被命令的動作。但隨著更高階命令——比如“說話”、“跳舞”之類的邏輯性命令的下達，異常發生了。

　　起先是對命令無動於衷，隨後怪物開始了暴躁地嘶吼，不斷用拳頭攻擊金屬囚籠，囚籠的支柱在不斷地攻擊下產生了明顯的形變。

　　研究員離去，換來了三個灰色西裝男登場。

　　金屬囚籠打開，怪物揮舞著拳頭衝向三名西裝男。但灰色西裝男們一臉冷漠，面部若隱若現的鬼臉昭示著他們並不是普通人的事實。

　　嘭——

　　第一名西裝男挨了一拳頭，在空中轉了幾個圈，隨後狠狠砸在後方的鐵門上，只聽聲響就能判斷出這人大概已經是“筋骨寸斷”的下場了。

　　無論是肉身，還是其中的鬼怪，都沒了生機。

　　其余兩名西裝男臉色變了，在他們的預估中，即便是“附身狀態”，一般的物理攻擊對他們也無法奏效。怪物的拳頭頂多會“穿過”身軀，根本不可能會對他們造成傷害。

　　可現實卻是，這隻怪物不僅能觸碰到附身狀態的鬼怪，還能用拳頭將其乾掉……實體攻擊靈體，實在是難以置信。

　　視頻的最後，天花板和地板上分別探出幾十支重機槍，對怪物展開了一輪掃射。

　　而後在火焰噴射器轟轟轟的聲響中，電腦上出現了“End”的字樣。

　　短短二十分鍾的視頻，陳紹龍已經循環播放無數次了。

　　這是昨天傳來的實驗資料——靈能藥劑強化人技術，一項以“0號物質”為基礎、鬼怪提供的信息為輔助的人體強化項目，意在製造能與靈體作戰的強化人。

　　雖然許多府郡都研究過強化人和改造人的項目，但最終不是因為技術走入死胡同，就是因為性價比太低而不得不終止項目。

　　與其花大力氣製造強化人，還不如把相同的資源用來招納能力者或變種人。

　　曾經太平洋對岸的白頭鷹郡，就耗費過無數人力物力財力製造出了一名理論上的E級強化人，結果在實戰過程中被同級別能力者輕松碾壓。自此，各個府郡對於強化人項目是徹底死了心。

　　但目前黑市上流通的神秘藥劑——“0號物質”，在強化人領域給SEID打開了一扇窗戶。

　　SEID的研究所的頂尖科學家在“0號物質”中分離出了一種物質——導致能力者下一次暴走失控更為嚴重的“暴走因子”，雖然暫不清楚“暴走因子”的組成，但它對人體的強化作用肉眼可見。

　　因此，關於重啟強化人項目的提案重新被擺在了SEID高層的會議桌上。

　　陳紹龍，就是這一提案忠實的支持者。

　　而且他還天馬行空地想出，將靈能和強化人項目結合這一概念。

　　他的新能源科技園，不僅在研究靈能技術，還同時在探索靈能藥劑強化技術。

　　月上枝頭，客廳裡亮起了暖黃色燈光。

　　李奕在別墅客廳坐了一下午，因為他的能力實在太適合監視和竊聽——變成靈體隱藏在牆體和建築中，隔牆不止有耳，還有眼睛。為了避嫌，他除了睡覺，其余時刻都保持讓自己待在別墅監控之下。

　　品著女仆送上來的香茗，嘗著入口酥脆的點心，李奕捧著電腦慢慢閱覽SEID資料庫中的信息。

　　他在學習，學習其他D級能力者有關能力使用的技巧和心得;查閱資料庫中的各種能力，以便日後遇到類似的能力時，不至於無可奈何。

　　順便提一嘴，這棟大別墅內的女仆都是陳紹龍名義上的妻子——韋慧找的，讓這麽一群青春靚麗、經過特殊訓練的女仆待在陳紹龍身邊，也算是在給他找不自在。

　　但陳紹龍對此可沒意見，一是因為他對什麽“主仆”並沒有興趣，這些妹子頂多用來養養眼;

　　二是他認為，別墅的保鏢就該是李奕這種人狠話不多的冷酷角色，別墅的仆人/管家就該是戴著白色手套、穿著黑西裝的老紳士——詳情參照《蝙蝠俠》裡的老管家阿福。

　　陳紹龍在這棟別墅裡就有一位“阿福”——安伯，他父親曾經的管家，看著陳紹龍長大的一個面容和善的老人。

　　這幾天帶領李奕熟悉別墅、告知他基本信息的，都是安伯。

　　從某種意義上說，除父親陳長春以外，陳紹龍最信任的人就是這位安伯了。

　　“李先生，少爺讓您去吃晚餐”一臉微笑的安伯俯身在李奕側面，聲音不大，但吐字清晰。

　　“好。”李奕收好電腦，轉身離去。

　　安伯只是個普通人，至少在李奕看來，他身上並沒有任何的能量流動，也沒有經過任何特殊訓練的痕跡。

　　能力者之間不存在隱藏級別的可能，能量有沒有、能量運行軌跡高明與否，都會被熟悉能量的高手一眼看出。

　　也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者，ABCDEF這六個級別對於他們而言毫無意義，他們的實力強弱取決於對能力的理解和開發。或許F級時，他們便能發揮出一般C級能力者都無法達到的實力。

　　但這種能力者屬於鳳毛麟角般的存在，對上他們，也不用通過能量運行軌跡來判斷強弱了……因為你內心的直覺會告訴你最準確的答案。

　　八月三十號，八月的倒數第二天，初秋的涼意使得露水看起來格外飽滿。

　　李奕帶著公文包跟隨陳紹龍上了車，前往了今天的目的地——新能源科技園，這座江漢市新興的地標性產業園。

　　作為一名商人，投資三百億建立了一時之間看不到回報的新能源科技園，使得陳紹龍在整個龍星郡名聲大噪。

　　或質疑、或稱讚……或貶低的聲音從社會各界傳出，不過終歸是給陳紹龍掙取了一個好名頭。

　　如果你問一位投資人，投資什麽會得到數不盡的財富，他會說:科研領域;

　　如果你再問，打死也不能投資的什麽，他也會說:科研領域。

　　不同於其他領域，搞科研是一項“燒錢都不一定看得見火花”的工作，尤其是創新性科研項目，比摸石頭過河還難，在前景未知的前提下，拿錢砸都不一定能聽個響。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生物醫藥領域，哪怕人們知道了某種病症產生的分子機理，但依然無法研究出有效的治療方案和藥物。

　　“已知原理但無法解決問題”和“不知原理但解決了問題”以及“不知原理也解決不了問題”這種事，在科學界太正常了。

　　不然為什麽“發現糖原催化轉化過程”、“腦內肽激素分泌的相關發現”、“發現可轉移的遺傳因子”、“發現生長因子”……這任意一項研究成果就能讓科學家奪得諾貝爾獎?

　　現在被人類應用最廣的電能，無論是水力、風力、火力、地熱、核能發電技術，其實質都是將動能轉化為電能的技術(蒸汽/其他輪機帶著發電機轉)，最基本的原理就是法拉第的電磁感應定律。

　　這裡肯定有許多杠精要杠，不多解釋，杠就是你贏。

　　而陳紹龍宣稱要研發一種顛覆傳統的能源技術，繞開“動能——電能”這一步，這在許多人看來就是異想天開，或是披著新能源的殼子搞詐騙。

　　之前不也有許多“滴水成油”的鬧劇發生嘛，人們都見怪不怪了。

　　陳紹龍不在乎公眾的看法，他只在意上級和龍星郡政府能給多少補貼，畢竟在新能源科技園中投入的三百多億，有一半都是銀行的貸款。

　　車輛在一個“L”形大樓前停下——這裡是陳氏集團的總部，人群如蟻潮般在樓中進進出出，他們所在的是大樓的背陽面。

　　大樓就像一堵城牆，將陽光全部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一輛四座觀光車早已準備好，李奕和陳紹龍將乘它前往科技園的A區研究所——靈能技術會展中心的所在。

　　園區內除了高聳宏偉的建築，其余地方都被鬱鬱蔥蔥的植被所覆蓋，饒是如此，在主乾道上也沒有發現有一片落葉雜草的出現。

　　規整草坪伴隨著大理石雕像，音樂噴泉環繞斑斕花海……

　　不論是建築格局還是景觀創設，都仿佛讓人感覺身處在一座園林或者公園之中，身心都在大自然的環抱中得到了放松。

　　不過李奕卻沒心思欣賞美景，他在這造型別致的景色和整齊劃一的道路中，看出了“陣法”的影子。

　　這座科技園的設計者，不簡單。

　　李奕將經過的每一處道路的特點死死記在心中，這是他到每一個陌生環境後都會有的習慣——方便隨時跑路。

　　研究所建築格局自不必說，A區專攻能源，B區負責化工，C區則是生物研究所……

　　陳紹龍還沒下車，就聞得一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諂媚之聲。

　　“陳總，您可來了啊，成果展示小組為了今天已經準備一周了，您這次可得好好去瞧瞧！”梳著大背頭的男人小跑上來，為陳紹龍撐起一把遮陽傘。

　　從電梯入口進入地下展廳，雖然電梯按鈕上沒有標出樓層——以不同顏色按鈕代替。

　　但李奕根據電梯下行的速度和時間，以及給自己帶來的失重感可以判斷出，展廳至少在地下六十米左右的深度。

　　“歡迎我們的陳紹龍陳董事長到場，大家歡迎！”

　　才跨出電梯，廣播中就響起了恭迎之聲，伴隨著會場中不斷地鼓掌和問候聲。

　　陳紹龍也沒說話，只是向周圍揮了揮手，儼然一幅大領導視察下屬任務成果的模樣。

　　在場除了陳氏集團的研究員，還夾雜著許多身穿灰色西裝的人——這些人無論男女，看起來都比上次李奕見到的那些西裝男顯得有生氣，不僅面部不再僵硬，其周遭氣質都顯得靈動。

　　另外場間還有少數便裝之人，而這些身穿便裝的，大多都是金發碧眼的西方面孔。

　　幾根巨大的圓柱體培養倉佇立在會場中間，底端固定在合金地板上，頂端則直入天花板，肉眼看上去其中空無一物。

　　“陳總，這就是我們的研究成果之一——靈體能量化。”戴著酒瓶底眼睛的研究員有些興奮地指了指那幾根培養倉。

　　“哦?已經可以將靈體轉化為靈能了嗎?”陳紹龍來了興趣。

　　“並不是，是通過一定相位和頻率的電流和磁場，對靈體進行刺激，最終將其轉化為電能的技術。”

　　“試試看。”陳紹龍示意研究員進行展示。

　　研究員朝對講機說了幾句，而後一陣嗡的能量傳輸聲響起，電弧不斷在其中一根培養倉竄動，劈裡啪啦作響。

　　“啊啊啊——”

　　怨毒無比的哀嚎灌入眾人耳中，令人牙關酸痛。

　　一張巨大的鬼臉出現在培養倉內，即便是靈體，也能看到其面部嚴重的腐爛程度，惹人作嘔。

　　鬼臉不斷扭曲，還試圖撞向培養倉外壁，只不過每一次都被強大的電流網擊退。

　　哀嚎聲慢慢消弭，連接著培養倉的一個巨大屏幕開始亮起——上面開始播放動畫片《貓和老鼠》，只不過原本詼諧的畫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不斷跳動的恐怖黑白場面:

　　湯姆吞下鐵球被脹破肚子，內髒腸子流了一地;傑瑞跳進湯鍋，被煮得露出白骨依舊放聲歌唱……

　　研究員有些尷尬地擦了擦汗:“這個技術還不完全，產生的是介於靈能和電能之間的一種能量，雖然可以驅動電子產品，但會產生各種靈異現象。

　　“比如電燈照不出影子、電話會聽到慘叫、電腦屏幕會彈出胳膊， 對，就是真正的胳膊……”說著，研究員還拿自己的手臂比劃了兩下。

　　陳紹龍嘴角有些抽動，但還是拍了拍那名研究員的肩膀:“乾得不錯，短短三年就有如此成果，不愧是我找來的頂尖科學家，你們今年的獎金翻倍！”

　　周邊研究員聞言都起了勁，面帶興奮之色給陳紹龍介紹著一件件成果展示。

　　李奕雖然也在認真聽，但他腦海中卻不自覺地開始思考。所謂的將靈體轉化為能量的展示也太兒戲了，使用大量電流進行刺激，將靈體打散，最後形成的究竟是“夾雜了靈體的電能”，還是“不完全的靈能”呢?

　　他雖然沒有什麽科研經驗，但在大學還是進過不少次實驗室的。

　　在李奕看來，方才那個實驗，可以做個簡單的類比:風力電風扇、太陽能手電筒……

　　而這個實驗最扯的地方就在於——耗費電能去製造電能，考慮到過程中的能量損失，這完全是在扯淡呢。

　　還非要冠以“不完全靈能”的名號。

　　隨著之後幾樣成果的展示，雖然隔行如隔山，有些展品就連李奕也完全看不明白其中道理。

　　但他能看出來，這個研究所很大概率並沒有研究出什麽特別“核心”的成果，靈能技術的基礎體系也沒有建立。只是礙於陳紹龍催促太緊，他們無可奈何之下，才整出了這麽一場會展。

　　說的也是，搞科學，你再怎麽催也沒用啊，有些東西它是需要大量時間和人力的積累才能完成的。

　　因此，這他媽是一場妥妥的學術詐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