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紹龍雖然很精明，但會展上各個區域的展品都是些挺新穎的玩意兒，也是很抓人眼球的。

　　在一群科研人員的忽悠之下，他對這場靈能技術成果展示還是比較滿意的，三年從無到有地研究，能有今天的成果也不容易了。

　　他資金充足、人手齊全，研究周期再長點他也耗得起，最壞的可能也無外乎是他在靈能技術現世前意外身亡，或者直至他老死，這項技術也沒有得到完善。

　　地下會展中心有多個區域，每個區域都配備著專人負責講解。

　　“那些都是鬼神台的人，他們的資料你也都看過了，這位是鬼神台華北地區的旗主——許璐。”陳紹龍和一名身著格裙的女人親昵地擁抱了一下。

　　“我們SEID的特別探員——李奕，‘活鬼’的名號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吧。”陳紹龍將頭偏向李奕那側，許璐道:“聽過，但不多，傳聞見過李探員的鬼怪都死了，是這樣嗎?”

　　李奕搖了搖頭:“以訛傳訛罷了，我只是個普通的靈異側能力者而已。”

　　女人捋了捋頭髮，並沒有再說什麽，很自然地挽起陳紹龍的胳膊，向展廳另一側走去。

　　本次參加會展的除了陳紹龍的親信，以及鬼神台的高層以外，還有一些被邀請的頂尖科學家——雖然來赴約的人數還沒有發出的邀請函數量一半多。

　　在寒暄過後，陳紹龍就讓李奕在會場等候，他要和許璐前往深層區開會。

　　李奕拒絕了熱心研究員的介紹，獨自一人在偌大的會場踱步，觀摩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展品。

　　“有玄士道術的氣息~”

　　李奕心生一種微妙的感覺，雙眸靈體化之後，他隱約能從培養倉表面看到時隱時現的流動符文。

　　環繞會場整整一圈後，那些展品的重要參數已經被他偷偷記在了腦海裡，指不定這些數據什麽時候就會用到。

　　“有人在試圖靠近，腳步聲不急不緩，無論是出腳的頻次還是力道都經過專門訓練，行進路線故意曲折……是特工還是別的什麽人?”

　　五感放大，周遭的信息湧入大腦。

　　這樣做雖然可以短時間內對周邊的事物進行最徹底的偵查，但副作用也很明顯，在龐大的信息流衝擊之下，人腦的反應力和分析能力難免會下降。

　　李奕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後那個悄然接近之人身上，在那人與自己處在一個非常微妙的距離——他隨時可以進行有效攻擊的范圍時，他轉過了身。

　　墨鏡下的目光並沒有盯著對方，而是很淡然地望向別處。

　　如果那人識趣的話，就該清楚自己已經暴露，不要遮遮掩掩了。

　　李奕身前之人是個白發男子，綠色的眼睛像一雙琥珀，而那翹挺的鷹鉤鼻讓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陰鷙。

　　白發男人的中文口音很蹩腳，但還是很有禮貌地對李奕道:“這位先生你好，斯凱茵.懷恩教授想和您聊聊，她並沒有惡意，您方便移步嗎?”

　　李奕沒有從白發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惡意，但他能看出，這人的能量運行方式很高明，說不準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

　　“好，請帶路。”李奕回應道，跟在席德羅身後，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

　　席德羅口中的“斯凱茵.懷恩”教授是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太太，此刻正戴著一副眼鏡仔細地觀察某樣展品——針對靈體進行打擊的電弧槍。

　　斯凱茵教授見到李奕，步履緩慢地走上前伸出手，

笑起來眼鏡都眯成了一條縫:“年輕人，像我這樣年紀的老家夥已經不會拐彎抹角了，那只是徒勞地浪費寶貴生命行為。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小八的瓦特藍酒的氣味，你認識小八對嗎?”老太太的漢語很標準，每一個字音和聲調都很完美。

　　李奕摘下墨鏡，與斯凱茵握了握手:“很抱歉，我並不認識什麽小八，但我曾在某家名為Acht的酒吧喝過一杯酒。Acht……應該是這樣讀的吧，它的德文含義是八，我不清楚是否和你口中的小八有關系。”

　　聞言，斯凱茵露出了追憶的神色:“哦…那就對了，我就說嘛，小八肯定還活著，他和那個性格糟糕的混蛋都喜歡整天在酒吧裡調酒，你既然能喝到他們的酒，就說明你獲得了他倆的認可……

　　“你的能力很特殊，鬼怪之軀、邪靈之能……還有一顆純正的人心，你心中的困惑和茫然不必糾結，有些事情沒必要非得追求一個確定的答案，光明之路，最終是需要你自己來開拓的。”

　　這個身子有些佝僂的老太太踮起腳尖，伸出右手食指點在李奕心臟處，仿佛有不可名狀的種子被種下。

　　“很抱歉打斷您一下，您能告訴我，您到底是誰嗎?”李奕的心事被人直白地點出，這讓他多少有些不適。

　　斯凱茵的動作也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我只是個僥幸從舊時代苟延殘喘至今的活死人罷了。我的名字是斯凱茵.懷恩，卡文迪許實驗室的顧問，聽說東方有人舉行靈能科技展示，就想來看個新鮮……”斯凱茵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塊號碼牌，遞給了李奕。

　　“這是小八的牌子，他有件東西一直遺落在我家，就送給你的見面禮好了……過段時間會有人把東西送到你手上。”

　　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就像是打電話時信號出現故障一樣，斷斷續續的回響過後，李奕只能看見斯凱茵嘴唇在動，但已聽不到任何聲音。

　　視線也越來越模糊，眼前的景象仿佛籠罩上了一層朦朧霧氣。

　　最終霧氣逐漸消散，視野又重回了李奕掌握之中。

　　他還在原來的位置站著，身前四米左右的地方席德羅那一頭白發依然惹眼……

　　剛才跟隨著席德羅之後，與斯凱茵進行的那場交談如同是一場夢境，而現在。

　　夢醒了。

　　席德羅向李奕點頭示意，遠處他還能看到斯凱茵笑著像他揮了揮手。

　　手掌中的觸覺提醒著李奕，方才那並不只是一場幻覺那麽簡單，手中的“8號牌子”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那就說明李奕之前是中了席德羅的能力，一種把人的精神進行引導的能力，靈魂干擾類——迷幻之宴。

　　在取得目標的同意之下，席德羅可以把目標的意識轉移到一片“以現實世界為複刻”的精神空間，在精神空間裡，人還保有“自我”的意識。可以交流、攻擊，乃至於做一些現實世界中做不到的事。

　　無論精神空間裡的時間流逝多久，都隻對應現實世界中的一秒。

　　而精神空間裡發生的事，也會有一部分映射到現實中。比如斯凱茵給的那塊號碼牌，至於精神空間裡“自我”死亡這種程度的事件，則完全不會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

　　換言之，在精神空間裡無論是被刀劈斧砍還是水淹火燒，對現實中的自己來書，都無所謂。

　　這個能力發動的條件很苛刻，在戰鬥中幾乎無法達成。其必須要目標“同意”，才能將目標帶入精神空間。

　　方才席德羅問李奕願不願意和斯凱茵交談，就是在“征得對方同意”。

　　讓李奕在不知不覺間就著了道。

　　摸著號碼牌，李奕佩戴的藍牙耳機之中忽然傳出了陳紹龍的聲音:“小李，你先去辦公樓幫我取一份文件，現在很著急用。”

　　李奕聽著陳紹龍急迫的聲音，淡定地問道:“陳先生，今天出門前約定的口令是什麽?”

　　“什麽……口令啊?都這種時候了你還管什麽口不口令的，趕緊去辦公樓把文件拿過……”

　　“啪！”

　　李奕扯掉藍牙耳機，腳下生風，衝向電梯。

　　這通訊耳機只能接收到陳紹龍的手機。

　　陳紹龍出事了，耳機裡的聲音雖然和陳紹龍一模一樣，但以他對這個老狐狸的了解……陳紹龍這種見慣了風浪的人，怎麽會因為一份文件而自亂陣腳?

　　那所謂的口令也是李奕用來詐人的，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口令。

　　在路上扯過一名安保人員，李奕的語氣顯得急促但不慌亂:“立即封鎖整個地下展廳的所有電梯，陳先生那裡有情況！先不要把消息擴散出去，維持場間秩序！”

　　“哦！好……好！”那名保安有些驚慌，連滾帶爬跑了過去。

　　早先李奕看出了整個研究所的建築外牆都經過道術處理，變成靈體穿牆而出的計劃就只能胎死腹中了。

　　他在電梯前還沒等到電梯上來，身邊就圍上了十幾名拿著手槍和盾牌的保安。

　　保安隊長來到李奕身邊，握緊了手槍:“李先生，我帶著兄弟一起下去，咱們也好有個照應！”李奕也沒拒絕，因為他並不清楚如何使用這種電梯。

　　研究所的電梯都沒有標明樓層的數字按鈕，只有不同顏色、形狀的隨機組合按鈕，只有根據固定的公式按照順序按下不同的按鈕，電梯才會運作。

　　而電梯的“樓層密碼”都是每三天一換的，就算有人攻入了大樓，當他們試圖使用電梯進行轉移時，電梯也將成為他們的牢籠。

　　一群人快速進入升起的電梯，隨著保安隊長一頓操作，電梯開始了下降。

　　只不過當李奕被保安們若有意若無意地“擠”到人群中央時，他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這也可以啊?！”

　　咕——

　　保安隊長盯著身材挺拔的男人背影，不自覺乾咽了口唾沫。

　　在給手下們一個眼神後，他動了，手中的警棍狠狠砸向李奕的後腦杓。

　　“上！”保安隊長在心中大吼一聲。

　　李奕也動了，略一低頭躲開了背後的襲擊，胳膊肘擊向背後來人。同時身形側轉，雙腿在半空中向兩個方向進行飛踹。

　　身後的強化玻璃盾牌被爆，握著盾牌的兩人歪倒在一邊，暈死過去。

　　考慮到電梯內空間狹小，使用手槍的話可能會發生子彈彈跳，因此這些保安都抽出匕首來作戰。

　　保安隊長握著胸口，提著匕首衝了上去，他只是一名F級能力者，但他對上李奕也絲毫不虛。

　　一是因為人多勢眾;

　　二是因為他了解過李奕的能力，不就是鬼怪的體質加上“能化作靈體作戰”嘛，只要武器可以對靈體生效，那李奕不就玩兒完了?他們的匕首都經過道術處理，對靈體也有極大殺傷力。

　　只可惜李奕沒他想的那麽蠢，他們的“附魔匕首”對李奕的傷害也沒他想的那麽大。

　　刷刷——

　　幾道寒芒將李奕包圍，眼看避無可避。

　　哢——

　　李奕的左胳膊肘向後對折，以一種正常人類無法做到的發力姿勢將利爪探出，身體異化後軀乾上的細鱗和倒刺也把匕首的刀鋒阻隔在外。

　　他沒有選擇變成靈體作戰，而是直接異化成鬼怪之軀戰鬥。

　　猙獰的鬼爪擰碎了其中一人的腦袋，黃的、白的、紅的……糊滿了整塊電梯地板，“哢~”，那人的一塊頭蓋骨被踩碎。

　　刀光、血光、燈光交錯，骨頭碎裂聲和鮮血噴濺聲蓋過了通風管道的空調聲，電梯呼呼下墜，人影不斷翻飛……

　　叮——

　　電梯停了下來，金屬門被打開。

　　照明燈受損，一閃一閃的燈光下，走出了一名渾身是血的男人，步履平穩、呼吸悠長，一邊走還一邊將沾滿了鮮血碎肉的領帶隨手扯下。

　　抹了一把臉，露出冷峻的神色。

　　身後，電梯門在噔噔的碰撞聲中久久無法合上，一條大腿卡在了電梯門中央，使得兩扇門在開合之間來回。

　　殘肢斷臂鋪滿了整個電梯，白色骨頭碎渣和猩紅的血液組成了一大塊“血肉地毯”。

　　濃稠的鮮血從門縫深處，沿著地板和牆縫流淌到下一層。

　　這些鮮血，沒有一滴是屬於李奕的。

　　這裡應該是陳紹龍和許璐最後來的深層區，但此時這偌大的一層卻被黑暗所籠罩，只有地面和牆壁上的消防路線標志還散發著幽綠的熒光，給這一層更添幾分詭異。

　　耳邊隱約還有滋滋啦啦的電流聲響，像是某些線路遭到破壞後的聲音。

　　“喲喲喲，這不是陳紹龍手下的貼身走狗嗎?實力還蠻不錯的嘛，有沒有想過跟我乾啊?”黑暗中傳出一名男子的聲音:“他能給的我都能給，他不能給的我也會盡力給你，陳紹龍的一切都將被我掌握……”

　　聲音忽遠忽近，就如黑暗中的惡魔低語。

　　只不過對於有夜視能力的李奕而言，那就是一個躲在柱子後面拿著麥克風裝神弄鬼的白癡罷了。

　　“打斷一下，有話出來說行嗎，我感覺你那姿勢挺別扭的。”李奕脫下西裝，擦了擦臉上和手上的血汙，“好心好意”地提醒道。

　　這就很讓骨面難堪了，他完全沒料到李奕竟然能無視黑暗看到自己。

　　索性乾脆也就不偽裝了，骨面冷冷一笑:“哼，直說了吧，陳紹龍和那個叫許璐的鬼怪在我手上，你可能不認識我，但你就不好奇那些保安是受誰的命令對你出手的嗎?我之前有過陳氏集團的副總裁、SEID漢江市後勤部部長、警務廳刑事偵緝科副科長……這些身份。

　　“你肯定也猜到了，這些身份都是我的偽裝，那些身份的主人都被我乾掉取而代之了……這次我的目標就是你現在的上級——陳紹龍。 日後我將以陳紹龍的身份出現在世人眼前，不出意外的話，後半生我都將以他的名字活著。

　　“等到計劃完成，‘圈內人’只會得知‘有一名副總裁意圖謀權篡位然後被扔進雲湖喂魚’、‘鬼怪背信棄義試圖附身陳紹龍，但全軍覆沒’這樣的新聞。至於世俗媒體，這些消息根本不可能走露出去。”

　　李奕聽明白了，於是點了點頭:“說得很好，聽起來你似乎有一種可以以假亂真取代他人的能力。”

　　骨面露出了笑容，他剛準備說什麽，卻見李奕慢慢走了過來。

　　“且不說你剛才所講的是真是假，反正我沒見到證據，就說說你這計劃最大的弱點好了。”

　　“願聞其詳。”骨面覺得李奕的懷疑很正常，但要說他的假話有漏洞，這一點他是不會承認的。

　　“這個計劃始終圍繞著你展開，但是你想過沒有……你死了該怎麽辦?”

　　骨面臉色變了，他戲謔地說道:“難道你想殺死我?且不說你能不能殺死我，就說陳紹龍在我手裡，你敢輕舉妄動嗎?”他模仿著李奕剛才的句式，嘲諷之意毫不遮掩。

　　一閃一閃的電梯照明燈讓李奕的影子顯得扭曲，地板上的血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隨著他的踏步而慢慢蠕動著。

　　“你抓的是陳紹龍，也不是我……威脅我可毫無意義~”

　　骨面還沒來得及放狠話，李奕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周圍除了電梯門開合碰撞大腿的聲音與電流的不時作響，寂靜的仿佛一座荒蕪的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