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妖言、魔種、神知合稱‘原惡四凶’,這四凶並沒有被任何一本書籍所記載,全憑代代相傳的故事為後人所知,據說每一次現世都將帶來滔天災禍,就連歷任四凶的擁有者都無法善終。只因這四凶在帶來無匹實力的同時,還需要靈魂的滋養。
“不僅是斃於四凶手下的靈魂,就連使用者的靈魂也會被逐漸吞噬,化作四凶的養料,用現代的說法就是——寄生。”
李奕臉色凝重,坐直了身子問道:“三奶奶又是如何知道這些關於四凶的情報?”
“唉……長白山那裡,就鎮壓著一隻‘妖言’的宿主,平平無奇的一個後生,不知道從哪裡獲得了‘妖言’,短時間內縱橫關外,掀起一片腥風血雨,最後還是老祖宗親自出手鎮壓的。”
三奶奶這是將趙師櫻三人當成了“救星”,在得知趙師櫻隸屬於S組、李奕擁有鬼手之後,她已經做好了“倒戈一擊”的準備——自己出賣情報設計鬼怪,再想辦法請求SEID救出身陷囹圄的小孫子。
哪怕豁出這張老臉,她今天也得把這事兒給辦嘍。
“三位,老身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條件三位隻管提,我都會……”
……
面色沉重的樓陽、一臉漠然的李奕、心不在焉的趙師櫻離開十四樓,在十五樓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師。
十五樓是個裝潢典雅的西餐廳,此時客人沒見到一個,反倒是一大群身穿製服的特警佔據了各個角落。
宋師從外勤部調來了十多號探員,以“排查恐怖分子”的名義撤走了所有顧客,然後讓每個探員都手持油漆桶和短柄刷,在地上按照他的指揮畫符。整個樓層的地板上全是筆走龍蛇後的痕跡,第二天保潔阿姨估計得罵娘了。
“李哥、樓哥,下面什麽情況?我這金鎖陣大功告成,只要一啟動,甭管下面是什麽牛鬼蛇神,全都要一網打盡。”宋師抹去額頭汗水,有些好奇地問道。
在樓陽把事情一一告知後,宋師先是理所當然地哦了一聲,轉頭看向李奕,“李哥,下面的妖類要不要驅趕出去?畢竟人妖殊途,放任他們在這都市中,總歸不是個辦法。”
李奕搖了搖頭,一臉理所應當地回答道:“暫時不要管它們,堵不如疏,現在城市化進程很迅速,不可能每一隻妖都能安安分分待在荒野和地下,與其讓它們在城市裡隨心所欲亂來,還不如讓三奶奶這樣的存在來管理它們。
“這樣既保全了人類的利益,也能讓妖類得到滿足,還有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三奶奶給的實在太多了唄~”趙師櫻接上話,搓了搓食指和中指,做出“數錢”的動作,顯得有些無精打采,“那隻老狐狸還真舍得下血本,各種人類無法生產製造的物資先不提,光是她給的那筆‘讚助經費’——就能承包義陽分部兩年半的財政支出。”
“這也可以?”宋師顯然很難理解,為什麽他們會被區區錢財打動。
“李奕,你給他解釋解釋。”
“我這也是剛剛聽樓探員所說的,具體的你自個兒領悟。妖類和鬼怪不一樣,它們不會濫殺無辜、以虐殺人類為樂,它們在世間也佔據一席之地,與人類還有其他天地萬物一齊維持著生態圈的運轉。
“抓妖容易,定罪很難。總不能見一隻殺一隻吧,那我們對待它們的態度,和鬼怪對待我們的態度又有什麽區別?它們,也是這陽間的生靈。
” 這番話由一臉冷毅的李奕口中說出來毫無違和感,但要是由不久前那個一臉瘋狂的李奕說出,可能宋師會以為這是一段反諷。
遣散探員,四人在樓下分別,樓陽和宋師都在義陽市區買了住宅,趙師櫻則一直住在總部療養院的後花園。
李奕在安瀾花園的房子還沒來得及重新裝修,離開篤峰村後在療養院昏迷至今。夜半時分,莫名的“無家可歸”感湧上心頭,隨即就是自嘲,自己當初第一次來這座城市,不也是這種感覺嗎?
離開地下車庫,街道上的車水馬龍晃得他有些眼花,黑夜對於他而言是屬於夢魘和獵殺的時光。
在這個時分,他曾在零下十幾度的荒山中潛伏過,山風呼嘯劃過他的臉龐,就像刀子在割肉;他曾在爛尾樓的天台倒掛著,一整天不合眼,隻為找到鬼怪的蛛絲馬跡;也曾在肮髒汙穢的下水道爬行過,密封的潛行服濕熱難耐,可他只能獨自前行……
唯獨沒有在人群聚集的大街上感受過人間煙火氣,行人如織,織出世間百態。
重回車位,一身便裝的李奕踏入兩座商廈中間的街道,仿的不倫不類的哥特風大街,透露出市井喧囂的氣息,平靜了茫然的內心。
街道兩側的小吃店人滿為患,街頭藝人賣力地彈唱著企圖喚起遊人共鳴的歌曲,偶爾也能看見一兩個夜間街拍達人,倚著路燈嫵媚一笑……
“李探員這麽有興致,還是說你又追查到了什麽靈異事件的蹤跡?嗯……以你的性子,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女人的玩味聲音從李奕身後響起,回頭望去,握著一杯關東煮的趙師櫻正在向他走來,叉著一個丸子送進口中邊走邊吃。
“趙長官不也挺有興致的?大晚上不回家睡覺,還在這裡為增加體脂而奮鬥。”李奕虛著眼回答,等到趙師櫻走過來才繼續邁動腳步。
“唉……你還真會把天聊死,人生就像菜市場,熱熱鬧鬧、平平淡淡才好,像我們這種全年無休的打工仔,也只有這下班後的短暫時光才屬於自己。”
“呵呵……真羨慕你,還有下班這個概念,你是全年無休,我們這種基層探員可是全日無休。”李奕貫徹著“把天聊死”的原則,繼續開口吐槽。
“吃不吃關東煮,或者街上其他什麽東西,我請你?”趙師櫻遞過紙杯,用鼻尖點了點那些小吃店鋪。
“謝謝趙長官,半夜進食會導致熱量無法及時消耗,容易引起脂肪肝和高血脂;還會導致胰島細胞負擔加重,引起其功能下降,可能會引發糖尿病;而食物糖分的積累,也有可能導致脫發和肥胖。
“如果長官不想在未來變成一個身高一百七、體重一百七,滿臉皺紋、渾身肥肉的禿頂大媽——走一步喘三口氣、還要墊著尿不濕的那種的話,我勸你趁早戒掉在夜晚暴飲暴食的習慣。”
趙師櫻沉默了一會,沉默期間還快速吃完了剩下的半杯關東煮,隨後笑著看向李奕:“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種‘乾掉你我就會很快樂’的感覺。我知道你心情很糟糕,從篤峰村死裡逃生,結果發現自己被人不明不白植入了會隨時抽乾靈魂的鬼手……
“我怕你做傻事,就來看看你咯~”
“呵……就算我要做傻事,你又會怎麽辦?”李奕問道。
“你要自殺就阻止你,你要殺人就乾掉你。”趙師櫻瞪著一雙大眼睛,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某種即將發生的事實。
“……”這下子換成李奕沉默了。
澄黃色路燈映得花崗岩地磚像一塊塊華夫餅,來來往往的人群從高空俯瞰就像華夫餅上的巧克力點綴。
孤身一人的李奕身邊多出了個趙師櫻,這讓他顯得更像是一名普通行人——大晚上逛街的基本都是三兩成群,少有形單影隻的,去夜店的除外。
與這位C級高手交流之後才發現,李奕的今天的戰鬥力遠遠超出了正常D級能力者的范疇——追著兩百多號化成人形的妖類打,還能穩居上風,至少也得是D級中的佼佼者才能做到。
趙師櫻還調笑道,說李奕這是毆打了半個東湖省的妖類,以後出門遇見妖類直接可以報他名字了。李奕則呵呵一笑,說千萬別報他名字,否則會被打死。
一番閑聊,趙師櫻的平易近人顯露無疑,絲毫看不出身為領導的架子,從她對樓陽的指揮絲毫不插手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她很擅長行動,卻不喜歡發號施令。
近一個月的行動其實都是樓陽扯著趙師櫻的虎皮做的布局,趙師櫻本人也就隻負責帶隊處理難度系數較高的任務,二人這一番配合下來,整個東湖省的靈異事件都被解決了七七八八。
義陽市是東湖省最南方的一座城市,不同於華北其他地區的乾旱少雨,義陽市不僅雨水充沛、氣候宜人,還有兩條淮水支流貫穿其中,素來就有“北地江南”的美稱。
現在是2100年,距離那場“星球爭奪戰”已經過去近兩個世紀了,整個世界在度過百年高速發展的蓬勃期後,如今全球局勢已趨於平穩。
在二十世紀以前,整個星球都被一個名為“克裡(Cori)”的帝國所統治著,帝國以絕對的實力橫掃了整個世界的封建王朝,讓幾大洲的各個地區都以“府郡”作為行政單位。可隨著帝國內部矛盾的加深,克裡家族的政權最終走向了末路。
群雄割據、戰亂四起,幾大反抗勢力分別在各自的府郡發動戰爭,意圖推翻帝國的暴政,一時之間百姓贏糧而影從。待到帝國徹底被瓜分瓦解,幾大反抗組織又開始了互相之間的攻伐。
幾十年的動蕩後,人們又開始懷念那個安定的年代,對和平的呼籲之聲也越來越高。幾大反抗組織最終進行了一次聯合會議,意圖結束這場波及了整個世界的“星球爭奪戰”。
戰後各大反抗組織並沒有組建諸如“星球聯邦”之類的政權,而是選擇維持府郡自治的狀態,讓世界重回“多國並立”的時代。但並沒有哪一方真正地組建以“國”為單位的地方統治勢力,而是都心照不宣地延循“府郡”製。
比如李奕腳下的這塊土地,就是“龍星郡”——有華北、華南、華東、華中、西北、西南、東北七大區域,每一個區域都包含數個省級行政區。
SEID的各大分部,也是依據著龍星郡政府的行政區而建立的。
趙師櫻問道:“話說,今天你那段失控的時間,真的是毫無意識?”
“哦?我要是說謊的話,樓陽能不知道?”李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選擇反問,他清楚……正戲來了。
“你這種性子,一看就是那種‘平時基本不說謊,但說起慌卻能心安理得’的人,而且說的謊多半也是真假參半的那種。”趙師櫻一副十分篤定的模樣。
“趙長官這番話不僅莫名其妙,而且毫無根據地就給人下定義,真的好嗎?”李奕聳了聳肩,語氣裡有些諷刺。
“那你說,有沒有說謊?”
“沒有。”
“有沒有說實話?”
“沒有。”
趙師櫻都驚了,李奕這回答,像是從正常人口中說出來的嗎?
“我確實是失去了對外界的意識,但我的意識似乎是轉移到了‘別的地方’,耳邊低語不斷,眼前的一切還是那個大廳,只不過所有的事物都處於靜止狀態,包括我自己……顏色慢慢褪去,光線也一點點消失,到最後只有你和我這邊還有色彩和光明……哢啦啦的玻璃碎裂聲響,畫面就像鏡子一樣支零破碎。”
“說完了嗎?”
“嗯,毫無保留。”
忽然間,李奕心底升騰出一股仿佛要世界末日般的恐懼,心中的悸動仿佛要撞破胸膛。周邊的一切聲音瞬間消失,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砰砰的心跳聲在耳邊回蕩。
濃鬱到接近實質的殺氣將他裹挾,渾身的氣力似乎都舍他而去。身邊猶如站著一尊直入雲霄的高聳魔神,舉手投足間的威壓都能將凡人碾得粉身碎骨,不加掩飾的惡意從每一根毛孔鑽入,侵蝕著他的血肉。
我是要死了嗎?
此時李奕的大腦只有這一個想法。
趙師櫻倦怠的雙眼死死盯著李奕,只要她一個念頭,這名身懷鬼手的D級能力者就會從世間消失,不留下一丁點痕跡。
神的領域,豈容他人窺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