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中學門口。

　穿戴整齊的保安從一側只允許工作人員出入的小門踱步而出，停在秦言身前，一邊打量他，一邊說:“先生，前邊是博雅中學，上學期間禁止外人進入。”

　保安面如冠玉，說話很客氣，臉上帶著和煦的笑，跟秦言想象中的態度完全不同。

　不管保安的態度是什麽，秦言的一套說辭不會變，他衝著保安點點頭，拉著一張臉說:“我是這孩子的家長，老師讓我上午找他談談她學習方面的事。”

　“老師?那個老師?”保安視線從秦言的身體挪到乃馨的臉上，又很快轉了過來。

　“楊惠敏，楊老師。”

　這名字是秦言從夏乃馨那問來的，是她們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

　“哦...”保安露出恍然的表情，點點頭，“原來是楊老師，您可以進去，不過我們得先跟老師打電話確認一下。”

　保安邊說邊回身，準備給他搭檔通報一聲，讓他打電話過去。

　秦言快速拍了一下夏乃馨的後背，夏乃馨趕鴨子上架般往前一步，喊道:“那個，保安叔叔，楊老師早上有個晨會，你現在給她打，肯定也沒人接。”

　保安動作一頓，看著乃馨的雙眼，疑惑道:“是嗎?”

　“那我們進去找她...”

　“我趕時間，等你們來回要多久?要不這樣，我先進去，等會兒跟楊老師講完了，我讓她再給你們打個電話。

　或者我們一起出來。”

　秦言眉毛皺在一起，一副很不爽的樣子。

　保安糾結了一下，搖搖頭，“不行，我們有規定，沒有確認來客身份之前，是不允許進入...”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活人也不能給尿憋死吧?”秦言抬手機，假裝看了眼時間，“你們再這麽拖下去，我家孩子上學都要遲到了。”

　“您家孩子可以先進去，但您還是得先驗證身份。”

　保安死不松口，並且朝搭檔招招手，打開門衛上的窗戶說，“你給楊老師打個電話，說門口有人找她。”

　“我家孩子不是說了人老師有事。”

　秦言有點著急。

　“就算有事，該有的流程我們還是得有。”

　聽保安這麽說，秦言和夏乃馨的心都揪了起來。

　這的門衛是真的嚴，想溜進去的難度太大了。

　不要接，不要接......

　秦言在心裡祈禱。

　然而他的祈禱並沒什麽卵用，那邊門衛室裡傳來了電話接通的聲音。

　“喂，楊老師嗎?門口有家長說要找你。”

　“誰的家長?等下，我問問。”

　屋裡的保安扣住話筒，眼睛往外看，喊道:“你孩子叫什麽名字?”

　秦言已經絕望了，這電話都接通了，現在能想的就是規劃一下逃跑路線，沒打算告訴門衛名字。

　誰知道夏乃馨快步跑了上去，扒著窗沿，朝門衛說:“叔叔，你能把電話給我嗎，我給楊老師講。”

　門衛稍作猶豫，抬起電話底座，把話筒遞到了乃馨手裡。

　接過電話，乃馨說:“楊老師，是我，夏乃馨，我表哥今天來學校找您，想想講講我學習上的事。”

　“對，他現在就在門口。”

　“好，那我把電話還給門衛叔叔。”

　秦言聽著夏乃馨講了一通，電話再回到保安手中時，他一邊聽一邊點頭，朝站在秦言身前的搭檔招招手:“讓他們進去。”

　門口保安表情轉變了兩下，抬頭對秦言說:“你們進去吧，不過你得快點出來，不能在學校裡多逗留。”

　“好。”秦言面無表情的點頭，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中。

　做戲做全套，雖然靠著夏乃馨進去了，但自己偽裝的身份還是維持好。

　有驚無險的通過校門，回頭看不到保安身影，秦言這長舒一口氣。

　耳邊忽然響起咯咯咯的笑聲，秦言轉過頭，看到夏乃馨正捂著嘴偷笑，奶白色書包上掛的小熊不停擺動。

　“有什麽好笑的。”

　秦言臉上有點掛不住，輕輕咳嗽兩聲。

　“沒什麽學長，我在回想你剛才英武的身姿。”

　夏乃馨止住笑，表情繃緊。

　秦言更臊了，本來說看他表演，結果差點在門口讓人給轟走，要不是夏乃馨在，他今天還真踏不進這門。

　怎麽想怎麽丟人，尤其還是在夏乃馨面前。

　“你們教學樓在哪?”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秦言轉口問起路來。

　夏乃馨指了指了斑駁樹影后，船帆狀的教學樓，“就那個，楊帆樓，高一高二都在那上課。”

　秦言粗略看了一眼，這楊帆樓大概有十層高，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氣勢恢宏。

　由於之前在電話裡跟夏乃馨班主任說好要見一面，秦言隻好跟著夏乃馨先到楊帆樓，去往老師辦公室。

　博雅中學的老師都是集中辦公，除了年級主任和校長等管理層，同一個教學組的老師都在一間大辦公室裡擠著。

　夏乃馨的班主任在楊帆樓三層角落一間辦公室。

　門是敞開著的，從門口就能看到屋裡的景象。

　碩大的辦公室裡，只有五六個老師在，他們不是在埋頭批改試卷，就是在準備教案。

　直到夏乃馨敲了兩下門，才有人抬起頭來。

　辦公室最深處，靠著窗戶，一個留著長發的女人站了起來，朝夏乃馨和秦言招招手，“進來吧。”

　夏乃馨拉著秦言的衣袖，徑直來到老師面前。

　眼前這位就是乃馨的班主任，楊惠敏，戴著一個老式的紅色鐵框眼鏡，化著淡妝，長得一般，但身上有股子書卷氣，她的髮型選的很好。

　直長發，看起來十分有氣質。

　她的桌面上，腳底下，到處都是書和文件夾，有些凌亂。

　見秦言過來，她沒有起身，只是衝著秦言微微點頭，“你就是乃馨的表哥吧?”

　“是，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秦言微笑著回應。

　“你這次來是想了解乃馨的學習狀況?”

　楊惠敏放下手中的紅筆，詢問秦言的來意。

　當然不是，秦言是這麽想的，但嘴裡說的卻是:“沒錯，乃馨她媽媽想提前規劃一下她的報考學校，讓我來了解一下情況。”

　楊惠敏輕點下顎，起身搬了個椅子到秦言身邊，“您先坐吧，我們慢慢聊。”

　看夏乃馨還在旁邊，她輕輕拍了下乃馨的肩膀:“這沒你什麽事了，你先回教室上課。”

　夏乃馨有些擔憂的看向秦言，怕他一個人處理不了。

　秦言回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順著楊惠敏的話說:“聽老師的，你去上課吧。”

　“那我先走了。”

　夏乃馨背著自己的書包，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辦公室。

　她一出去，楊惠敏就半開玩笑的說:“乃馨跟你關系很好啊。”

　秦言摸摸頭，“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她小時候就喜歡粘著我。”

　“能理解，我小時候跟我哥的關系也很好，只是後來...不說這個，我們來談談乃馨的學習。”楊惠敏把話題拉了回來。

　她是一個很專業，很負責的老師。

　把乃馨的學習成績、學習狀況乃至性格都簡單的給秦言刨析了一遍，楊惠敏專門給每個學生做了檔案表。

　從這份表裡，可以清晰的看出學生的成績波動變化，每個科目的側重，秦言甚至還看到了學習能力分析。

　秦言看的是目瞪口呆，十分佩服。

　什麽叫認真，什麽叫專業?

　貴的東西除了貴，還真沒什麽其他缺點。

　如果當年教他的老師能這麽專業，秦言覺得自己的分數能再漲個六七十。

　“乃馨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學生，她的學習能力是很強的，基礎很扎實，如果能靜下心來，少玩鬧一些，考最頂尖的大學或許有點懸，但985是絕對沒問題。”

　楊惠敏把表格重新整理了一下，“家長的目標不妨定的高一些，還有一年時間，學校和家長共同努力，讓乃馨再往上衝一衝。”

　秦言配合著點頭，隨便應付了兩句，裝作不經意的問道:“我聽說咱們學校每年都有好多學生能考上燕大、清北，具體是能考走幾個?”

　楊惠敏笑了笑，“其實燕大清北不一定是最好的選擇，他們只是名頭響亮，在很多專業上的教學水平是比不上一些專精類大學的。

　我們學校大概每年能出20-30個上燕大、清北線的。

　但他們不是全部都會選擇去燕大、清北。”

　秦言微微點頭，“是這個道理，很多人選擇這兩學校，都是衝著名頭去的，楊老師，今年這屆高三，您預估能有幾個上線。”

　楊惠敏從抽屜裡掏出一張高三成績表:

　“這個我也不太確定，高考試卷還是有很大的不可預估性，什麽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如果單純從理論，數據分析層面講，今年成績突出的學生少一些，大概只有15個人能穩穩上線。”

　秦言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楊惠敏手中的成績表，“老師，你這個成績單能讓我看一眼嗎?”

　楊惠敏覺得有點奇怪，乃馨在上高二，他這麽關心高三的幹嘛?

　奇怪歸奇怪，這也不是什麽機密文件，秦言想看，她就隨手遞了過去。

　秦言拿到名單，先看了眼標題，是上個月的月考成績單。

　上個月小芳應該還沒退學，所以應該是參加考試了，秦言的視線在紙上迅速下滑，尋找著小芳的名字。

　一頁、兩頁、三頁。

　直到翻到第四頁，秦言才找到顧元芳這個名字。

　總成績392。

　名次496。

　幾乎是位於年級中下遊。

　不應該啊。

　按照薑青松的說法，小芳的成績不該這麽低啊。

　為了不引起懷疑，秦言沒有去細究，粗略的看完就把名單還了回去，“楊老師，著前幾名都是特招生嗎?”

　聽秦言提到特招生，楊惠敏的眼神微動。

　特招生的事情不算秘密，但學校老師很少會在學校裡提這件事。

　學校提倡的是學生一律平等，如果過多的提及這些身份，難免會導致一些學生間的對立和衝突。

　因此學校裡都是在盡量淡化這種事情。

　平常在班裡根本不會提誰是特招生。

　“也不全是吧，有些正常入學的學生，經過三年學習，彎道超車的情況時有發生。”

　楊惠敏隨口應付了一句，有點含糊其辭。

　秦言眼睛一亮，“還有這種事，我一直以為特招生會一直霸佔年級前幾名。”

　楊惠敏笑了笑。“不管是特招生還是普通生，大家都是孩子，都是活生生的人，誰也不能保證不會出現意外。

　咱們還有個心情不好的時候。

　他們這個年紀正心裡敏感，一旦受到某種刺激，學習態度一變，成績自然就有了波動，我就親眼見過很多普通學生逆襲。

　去年咱們學校還有一個入學的時候是600多名。

　最後高考是年級前十，上了理想的大學。”

　“真厲害啊。”秦言配合著點點頭，突然話音一轉，“有逆襲的，是不是還有一些倒退的?”

　楊惠敏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深深的看秦言一眼。

　“有吧，學生成績倒退，也是正常現象。

　秦言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往下問。

　再問可能人就要叫保安了。

　屋裡正尷尬，門外忽然傳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和斷斷續續的笑聲。

　秦言和楊惠敏不約而同的向門口張望，幾個短襯，短裙，穿著白鞋長棉襪的女生從走廊路過，有的手裡提桶，有的手上拿著嶄新的掃帚拖把。

　其中一個女生長得很高，鶴立雞群，梳著馬尾，面容精致。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她嫩白的腿，膝蓋靠下的位置，卷著一層白色紗布。

　經過門口時，她微微轉頭，朝屋裡望了一眼。

　眼神恰巧跟秦言的裝在一起。

　說笑聲逐漸遠去，秦言回過神，“剛剛那幾個女生穿的是校服?”

　幾個人穿的一模一樣，除了校服，沒別的解釋了。

　楊惠敏點點頭。

　“那為什麽乃馨沒穿?”秦言很納悶。

　“走讀生不強製穿。”楊惠敏一邊解釋，一邊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除非是學校有重大活動，走讀生都可以穿便裝， 強製住宿生穿，是為了方便管理。

　除了學習上的事，您還有什麽疑問嗎?

　等會兒我要上課，需要準備下教案。”

　這是下逐客令了。

　秦言聽出了楊惠敏的意思，主動起身，“楊老師你忙吧，如果有事我們再聯系。”

　楊惠敏送秦言到門口，“我這邊隨時歡迎您，乃馨這我也會重點關照的。”

　“謝謝楊老師了。”

　兩人相互客套了幾句，秦言謝絕了楊惠敏把他送到門口的提議，獨自一人下了樓。

　回身確認楊惠敏沒在看自己，秦言反身往學校更深處走去。

　道路兩側林木成蔭，灰撲撲的麻雀再枝杈間嬉戲。

　沒一會兒前邊出現了一座橋，剛剛走廊上見到幾個女生，正站在橋上玩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