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裡，衣服差不多都被曬幹了。

　難得有機會歇著，秦言降下椅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腿翹起來。

　眼望窗外層層疊疊的枝杈綠葉，耳邊是車載音響裡流淌的輕快音樂。

　兩個字。

　舒服。

　秦言給手機調了靜音，偷得浮生半日閑。

　一開始是躺著，後來不知怎麽就睡著了。

　感到有人在搖晃自己，他才睜開眼。

　夏乃馨就在身側，正午陽光穿過細碎的樹梢，打在她白皙的皮膚上，身後白書包落著斑斑點點樹影。

　“學長，你不會在這睡了一上午吧?”夏乃馨晃了晃車門，“你心也太大了，睡覺還不關門，萬一有人過來偷東西怎麽辦?”

　秦言揉揉腰，隻覺得這一覺睡的真舒服。

　神清氣爽，積攢了很久的疲勞得到緩解。

　“沒想睡的，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也沒你說的那麽可怕，這附近只有你們學校，除了學生老師，都沒什麽人經過。”

　秦言邊說，邊伸了個懶腰，轉頭一看，之前還十分寂靜空曠的大路，現在熙熙攘攘，到處都是放學回家的學生。

　“乃馨，你不走嗎?”

　秦言聽到有人在跟乃馨打招呼，循著聲音看去，一個長得很帥氣的女生出現在視野裡，慢慢向乃馨走來。

　乃馨回過身，看到帥氣女生，笑著招招手，“許歡，有人接我，你先走吧。”

　“許歡站在乃馨身前，朝車內望，秦言恰巧也往車外看，兩人視線對在一起。

　“乃馨，這位是?”

　秦言問。

　乃馨拉著許歡往前兩步，讓秦言能更清楚的看到許歡。

　夏乃馨把拳頭放在嘴邊，輕咳一聲，捏著好像播音腔的聲音說:

　“現在給你隆重介紹——我們班的“女王陛下”。

　統領整個班級的政務，帶領我們高二六班走向光明未來……”

　乃馨還在說著，許歡不管她，主動朝秦言揮揮手，“你好，我是乃馨的朋友，高二六班的班長。”

　“你好。”

　秦言也沒理還在搞怪的乃馨，“我叫秦言，乃馨的…額，算是學長吧。”

　“秦學長好！”

　許歡微微鞠躬，十分正式和禮貌。

　秦言趁機上下打量了下許歡。

　跟乃馨比起來，許歡一點都不白。

　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身材更勻稱，胳膊上隱約有肌肉線條。

　眉毛略粗，五官比較清秀，乍一看像好看的男孩子，但她微凸的胸部證明了她是個帥氣的女孩。

　許歡笑起來陽光開朗，讓人不由的想要親近。

　“喂，你們兩個人，我還在說話欸。”乃馨見兩人自顧自的聊起來，有點小委屈。

　秦言和許歡同時看了乃馨一眼，然後…依然沒管她，秦言笑著對許歡說:“你家也在河灣西區吧，反正順路，我送你和乃馨回去。”

　許歡維持著禮貌的笑，一點沒客氣:“好，我家在河灣東區，不過也順路。”

　說著，她還主動拉開車門，半推著夏乃馨上車。

　乃馨噘著嘴，有點小鬱悶，沒跟許歡說話。

　見兩人在車上坐穩，秦言開車往回走。

　乃馨的氣沒沒一會兒就消了，跟許歡在後座嘰嘰喳喳。

　聊的內容從學校同學，老師到明星八卦，時不時同時傻樂一下。

　秦言都有點插不上嘴。

　路程過了大半，兩個女孩聲音才小了點，似乎是累了。

　秦言放緩車速，假裝隨口聊起，“你們學校高三是不是有個叫聶清瑤的?”

　“聶清瑤?”

　乃馨輕輕歪頭，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具體在哪聽過有些想不起來。

　“是有這人，你認識她?”

　許歡手扒住前座椅背，頭向前傾，看著秦言的側臉。

　“不算認識，就是聽別人講起過，她在你們學校是不是挺出名的?”

　秦言逐漸把話題往聶清瑤身上靠。

　許歡身體向後，貼著靠背，“正相反，她在我們學校名氣不大，或者說跟高三成績榜前幾名比，名氣不大。

　除了高三，認識她的人應該不多。”

　“嗯?”秦言露出疑惑的表情。

　許歡左手橫在胸前，右臂肘部頂著左手，做托腮動作:

　“高三部和其他學部是分開的，聶清瑤高三才從別的學校轉過來，其他年級的學生很少會碰到她。

　而且，老師嚴令禁止我們在學校裡提起她，所以我說她在學校裡不太出名。

　至於高三那邊的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

　“高三才轉過來?”

　秦言順著問了一句。

　“沒錯，她之前好像是在一中上學，去年暑假過完，開學半個月才轉過來。”

　“你記得還真清楚，班長。”

　夏乃馨有點疑惑，疑惑許歡為什麽這麽清楚聶清瑤的事。

　許歡撩了下額頭飄下的發絲，說:“我對她印象還挺深的，聶清瑤轉來那天，我剛好跟著老師去大辦公室取文件。

　回來路上就撞見她了。

　當時她還染著頭髮。”

　“啊?一中那邊管的也挺嚴吧，允許染發?”

　夏乃馨小臉上寫滿震驚，手輕掩嘴巴。

　滬市一中位於震旦大學附近，排名比博雅中學略高，教學質量和生源都更強一些，是真正的超級高中，每年光靠競賽都能拿到不少頂尖大學的名額。

　夏乃馨雖然沒去過一中，但也無數次聽過它的大名，這麽強的中學，按理來說是不會允許學生染發的。

　“不是全染，是那種一縷一縷的…”

　許歡捏了一下自己頭髮，想拽出一縷做演示，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是短發，想了想，她放下自己頭髮，拽起了乃馨的。

　“你幹嘛。”

　乃馨忽然被揪，頓時急眼。

　“借用一下啦，我的頭髮太短，沒你的頭髮漂亮。”

　許歡露出討好表情，拜托道。

　夏乃馨勉強答應她，身體往許歡的方向稍微靠了靠。

　許歡卷起一小縷頭髮，說:

　“聶清瑤剛來的時候，頭髮是淺粉色的，就這麽一小縷一小縷的是粉色。

　不動的時候染過的頭髮就藏在其他頭髮裡，不太明顯，只有動起來的時候才能看的清楚。

　可好看了。

　我記得她那天穿著一身吊帶裙，完全不像是學生，倒是像個大明星。”

　“你知道她轉學的原因嗎?”

　秦言對聶清瑤以前的形象並不在意，更想知道她為什麽轉學。

　許歡想了想，“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老師會知道。”

　“會不會是因為染頭髮。”

　夏乃馨猜測道。

　許歡搖搖頭，很確切的否認這種可能性，“絕對不是，如果是為了頭髮，那她沒理由把頭髮染回來呀。

　我第二次見她，頭髮就已經變回黑色了。”

　夏乃馨雙臂抱在胸前，鼻子微聳，沉思起來。

　聊著聊著，她也對聶清瑤這人產生了幾分好奇。

　“你們學校還有別的轉校生嗎?”秦言問。

　“有，不過很少，而且從一中轉過來的只有聶清瑤。”

　許歡想了想回道。

　“博雅中學的學費很貴，一般很少有轉學生。”

　怕秦言不明白為什麽博雅中學轉學生少，許歡又多解釋了一句。

　秦言點點頭。

　博雅中學高額的學費，確實足以攔住一大批人。

　本來轉校的就少，選擇來博雅的更是少之又少。

　雖然無法從現有的信息中分析出聶清瑤轉學的原因，但至少可以分析出來一點，聶清瑤家裡很有錢。

　也許不止有錢，說不定還有不小的權勢。

　就她在學校裡作威作福的樣子，家裡沒點能量秦言都不信。

　博雅中學可不同普通中學，裡邊的學生非富即貴，老師們有著豐富對抗富二代、官二代的經驗。

　學校既然能贏得那麽多家長的信任，願意把孩子送到這來，說明學校確實有兩把刷子。

　即便這樣，都管不住一個聶清瑤，不得不讓秦言產生很多聯想。

　越來越好奇她的家庭背景。

　從博雅中學到河灣西區的路並不長，秦言將夏乃馨放到門口，拉著許歡繼續往東區。

　車上只剩下許歡，小姑娘調整了一下坐姿，雙腿叉開，頭仰靠在椅背上，頗有大佬風范。

　秦言通過後視鏡將許歡的樣子盡收眼底，笑著說:“看你的樣子，好像很累啊。”

　許歡抬起頭，掃了秦言一眼，重新變回原來的姿勢，“確實蠻累的，快高三了，老師們都趕進度，課程壓力大，而且我還要肩負班長的職責，平常事情還蠻多的。”

　許歡跟秦言抱怨了幾句，仰天長歎，“好想快點到夏天啊。”

　“為什麽想到夏天?”

　秦言這句話一出口，許歡立馬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暑假啊，學長，夏天意味著雪糕和漫長的假期，躺在空調屋裡的搖椅上，看著窗外，吃冰西瓜。“

　許歡的嘴角流下口水，“還有好吃的沙冰，夏天也很適合做運動，酣暢淋漓的出一場大汗，衝澡時，水灑在頭頂的瞬間就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時刻。”

　在外工作多年，秦言早就忘了暑假這檔事。

　許歡提起，他才意識到，學生們是有暑假的。

　細想起來，暑假確實是人生中最悠閑的日子，不用擔心學習，不用擔心未來，沒有老師的嘮叨，可以痛痛快快的去玩，做自己想做的事。

　成年之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日子。

　除非你很有幸，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學長，你對聶清瑤好像很關心啊，不像你說的，只是聽說過吧?”

　許歡比之夏乃馨，更加敏銳，從剛才的對話中聽出來秦言對聶清瑤有著過於強烈的探知欲。

　秦言點點頭，沒有去掩飾，“我不僅聽過，還跟她打過照面，被她潑了一身水。”

　“潑水?”許歡有點吃驚。

　秦言慢慢把在橋上遇到聶清瑤的事情敘述了一遍，當然，是稍加潤色的版本。

　許歡聽完，摸著下巴說:“原來傳言不是假的啊，我老早以前就聽高三的學姐說過聶清瑤，說她就是個瘋子。

　她剛來學校的時候就跟同班的一個女生起了衝突，兩人大吵一架，差點打起來。

　要不是有同學攔著，估計真就打起來。

　事後年級主任還找她們倆談話，聶清瑤沒什麽事，反倒是另一個女生背了處分。

　自從那之後，就沒人敢跟聶清瑤作對了。

　高三生平常都躲著她走。”

　秦言把車停在東區門口，耐心聽完才問:“那個跟聶清瑤起衝突的女生叫什麽，你知道嗎?”

　許歡搖搖頭，“不知道，我當時趕著去遞交試卷，沒細問那個學姐。”

　“不光這一件事，有關聶清瑤的八卦還有很多，什麽手撕渣男，當小三拆散情侶，搞小團體，反正只要是跟學習無關的事情，她都很熱衷。”

　“恕我直言，你們學校的風氣不太正啊。”

　秦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這都什麽啊，還手撕渣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看什麽狗血電視劇。

　許歡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什麽風氣不風氣的，天下高中都一個模樣，只有給外人看的時候，才會收斂一些。

　家長能看到的，永遠都只是學校想讓他們看到的。

　不想讓他們看到的，他們永遠都看不到。”

　秦言沉默了。

　許歡年紀不大，道理倒是看得很透徹。

　”謝謝學長送我。

　許歡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突然起身，雙手環住前座的椅背，在秦言身側說:

　“學長，你要是針對聶清瑤這麽感興趣，我可以把我的學姐介紹給你，她跟聶清瑤是同班。”

　秦言巴不得找個跟聶清瑤熟悉的人問一問，連忙點頭。

　許歡笑了笑，“告訴你可以，但你得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秦言回頭，看著許歡的雙眼。

　許歡的瞳孔有些發黃，並非純黑。

　“你跟乃馨到底是什麽關系?不許說是學長，那裡有學長會專門接送學妹的。”

　許歡很嚴肅的看著秦言。

　秦言嘴巴動了動，“我們的關系嘛......稍微有點複雜，如果硬要找一個合適的詞，那大概就是合作夥伴，是好朋友。”

　“啊?只有這樣嗎?”

　許歡有點失望。

　“我還以為是忘年戀，明明就還挺搭的。”

　秦言差點沒噴出來，“喂，說話嚴謹點，怎麽就忘年戀了，就算我們兩個真的搞對象，頂多也就是兄妹戀。”

　許歡這番說辭，不知道的還以為秦言六十多了。

　許歡吐吐舌頭，輕巧的跳下車。

　“你還沒告訴我你學姐的聯系方式。”秦言連忙下車，喊了一句。

　許歡塞了張紙在秦言手裡，對他眨眨眼，“學長你要加油咯，乃馨在我們年級人氣可高了，每天到學校都能收到一書兜情書。”

　秦言展開紙條看了兩眼，“謝謝，我還不想犯罪。”

　許歡努努嘴，“膽小鬼。”

　說完，也不看秦言的反應，許歡就跑進了河灣東區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