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路,常春公園。
東側巽風亭。
一男一女盤腿坐在亭柱間的橫板上。
橫板下滿地的啤酒瓶,東倒西歪。
時至深夜,布滿石子的蜿蜒小徑上行人已經很少了,入耳的多是蟲鳴,要麽就是遠處公園人工湖湖畔咿咿呀呀,聽不大清楚的小曲。
顧青半依著涼亭石柱,被酒衝淡的紅唇微張,兩側臉頰酡紅,黑絲上沾著些許酒漬。
另一側石柱,顧青斜對面,秦言左手撐著下巴,右臂橫在腿上,手裡握著半空的易拉罐,靜靜地看著顧青。
他很疑惑,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本來兩個人應該體面的坐在烤鴨店,吃著新鮮出爐的烤鴨,聊一些上流八卦,談笑風生。
可現在呢。
跟路邊的流浪漢一樣,坐在公園的亭子裡,喝廉價啤酒喝到兩眼發昏,醉醺醺。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秦言思考了一下。
除了滿腦的酒精,什麽都沒想出來,腦殼疼。
我為什麽要陪她喝這麽多酒啊?
過了小半天,秦言腦子裡不由得冒出這個殘念。
將易拉罐裡剩的啤酒喝光,秦言隨手將其丟到了地面上,有些僵硬的掏出手機,衝著顧青比劃兩下,按下快門。
閃光燈照的顧青眼睛生疼,她下意識的用手擋了一下,搖搖晃晃的從橫板上跳下來,走到秦言面前,右腿橫起,黑色高跟鞋猛的踩在秦言兩腿中間。
啪。
高跟鞋落在橫板上的聲音十分清亮,鞋尖剛好抵住了秦言的褲子內側。
秦言嚇出一身冷汗,直往身下看。
還好,只是頂到了褲子,沒踩到什麽不該踩的。
顧青俯身,下巴搭在秦言的肩膀上,“拍照,嗝,怎麽不叫我。”
顧青說話時打了個很響的酒嗝,濃重的酒味順著風衝進了秦言的鼻子裡。
秦言想把顧青推開,但沒成想顧青一把奪過了他的手機,反身坐在秦言身邊,一隻胳膊攬住秦言的脖子,將手機調成自拍模式,向上舉高。
秦言被顧青生扯到懷裡,手扒著顧青攬著他脖子的胳膊:“喘不過氣來了。”
“就一下,你忍忍嘛。”
哢嚓。
兩人的醜態被鏡頭忠實的捕捉下來。
“你這個姿勢好搞笑啊。”
“還不是你扯的,你也好不到哪去,跟個瘋婆子一樣。”
“切,就算是瘋婆子,我也是漂亮的瘋婆子。
不對,不是漂亮,是全世界最漂亮!”
顧青舉著手機,朝著亭外天空大喊大叫。
秦言上前,快速捂住了顧青的嘴巴:“再發瘋,保安就要來抓你了。”
顧青眨眨眼,一腳揣在秦言的小腿上。
秦言吃痛,倒吸一口涼氣,松開顧青。
“女孩子的嘴巴不能亂碰!”
顧青眼神半醉,透著一股子憨勁。
“我又不是故意想碰。”秦言抱怨了一句。
踢完秦言,顧青安靜了一些,頭斜靠在石柱上,手輕輕撥弄著頭髮:“你說,我的演技真的有很差嗎,為什麽每天網上都有那麽多人罵我花瓶。”
秦言表情一頓,手從小腿挪開,抬頭看顧青。
顧青頭枕著斜向下的胳膊,表情有點消沉。
“每天網上都在傳一些消息,說我是陪導演睡覺才換來的資源,要麽就是說我是靠家裡,背景雄厚。
呵。
其實我更喜歡第二種說法,至少我還乾淨些。
我就好像一件商品。
平常被導演,被那些前輩挑挑撿撿,看相貌,看身段,看演技。
有時候還得即興展示一段才藝來證明我有資格,配的上這個角色。
好不容易從幾個姐姐、後輩手裡把角色搶過來,影片出來,還要被觀眾們挑挑揀揀,像商品一樣被評判,貼上各種標簽。
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演一個角色要付出多少,為了拍戲,有時候連續一兩個月都要早起,五六點跑到大山上,為了一個鏡頭要在山頂吹冷風吹幾個小時,全身都僵了,連走路都必須有人扶著才行。
我不敢說我比圈裡所有人都更努力,但是我沒有偷懶過。
憑什麽我的成功就是靠運氣?
哼哼。
我必須要證明我比所有人都要強,我要霸屏,我要成為國內第一女演員,這樣他們就沒話說了吧。
還有我不要被人挑挑揀揀,想拍什麽,演什麽我要自己說了算。”
顧青眼色打過來,側臉對著秦言:“你過來。”
“不過去。”
秦言很堅決,他可不想再被踢一腳。
現在顧青情緒不穩定,還是別去觸霉頭。
見秦言不動,顧青自己撐著石柱站了起來,不知道絆到哪了,身子晃了一下,朝秦言壓過來。
秦言趕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喝這麽醉就別亂動了。”
“我不,秦言,我一定要讓你記住我,以後只要你想起國內的女演員,第一個想到的必須是我,不是高媛媛,也不是劉林菲。
是我,顧青!”
“你喝多了。”
秦言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聞到顧青身上的酒氣。
“我沒喝多。”
顧青雙手撐著秦言的肩膀,眼神迷離:“我一定會成為20世紀最偉大的女演員!”
“咳,提醒你一下,現在是21世紀。”
秦言無奈的笑笑。
顧青歪歪頭,愈發憨:“那我就做21世紀最偉大的女演員。”
“好好,這位最偉大的女演員,今天喝痛快了沒,咱回去吧?”
秦言想趁著顧青還清醒,沒完全昏睡,提早把她送回去,這樣還少點麻煩。
“我不,才剛剛開始,我還能再來。”顧青甩開秦言,不顧形象的蹲在涼亭地面上,兩條大長腿擠在胸前,纖長的手指在一片東倒西歪的空易拉罐裡摸索。
秦言咬了下舌尖,大腦受到刺激,稍微清醒了一點,他跟著顧青蹲下,側頭問:“你手機呢?”
顧青頭埋在雙臂間,沒說話,好像睡著了。
秦言晃了她兩下,顧青抬起頭,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秦言,你怎麽在這?”
得了,徹底喝多了這是。
秦言用手捏了捏顧青的臉頰,顧青也沒有任何反抗,甚至還傻兮兮的笑了起來,伸手就來拽秦言的耳朵。
秦言晃頭甩掉顧青的手,將她攔腰抱起,放在石亭橫板上,“再問你一次,手機呢?”
顧青迷迷糊糊的指了指自己的包。
秦言從一堆購物袋裡翻出來顧青的包,在裡邊摸索出顧青的手機。
打開手機的通訊錄。
裡邊很多名字,秦言看起來都眼熟,包括娛樂圈裡的一些大咖,還有一些知名的製片人、編劇。
顧青的經濟人後來換過一次,現在這個他並不認識,甚至都不知道名字。
這麽一頁頁找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找到顧青的經紀人,秦言乾脆轉到了最近來電,找接聽次數最多,備注為大龍的號碼打了過去。
“喂?”
電話接通,秦言嘗試著打招呼。
“嗯?你是誰?亮哥?”電話裡傳來有些沉悶的男音。
這聲音很低,似乎是壓著嗓子在說話。
“什麽亮哥?你是不是顧青的經濟人?”秦言一陣納悶,他用顧青的手機打電話,對面怎麽叫亮哥。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亮哥是青青的經濟人,你不是亮哥,那你到底是誰?
顧青跟你在一起?”
秦言有點暈了,稍微理了一下頭緒,“這麽說你不是顧青經濟人?那你給她打那麽多電話幹嘛?一天四五個?”
“你到底是誰?”電話裡的聲音有些變調。
秦言呵呵一笑:“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李凱龍。”
聽到這句話,秦言默然,腦子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李凱龍,前世顧青的正牌男友。
等等,李凱龍和顧青當初是13年還是14年才官宣的,原來這麽早就已經扯上關系了嗎?
不由得,秦言看了看一旁的醉醺醺的顧青。
上句話話音剛落,李凱龍的聲音又響起來:“我是顧青新戲的搭檔,給她打電話是為了對劇本,商量新戲。
我回答完了,該你了。”
秦言一頭冷汗,該我了?
該你個頭,他現在怎麽說?說顧青跟我在涼亭喝多了,快來接她?
萬一兩人現在真是情侶關系,他說顧青跟一個陌生男人在外邊喝酒,這一下給人攪黃了怎辦?
還有一種可能,兩人現在還沒好上,那就更不應該叫李凱龍來了,白讓他佔便宜。
想到這,秦言很乾脆的掛了電話。
嘿嘿。
秦言重新在來電記錄裡檢索,找到帶亮字的電話,撥了過去。
“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日了。
秦言低罵了一句,有點鬱悶,把顧青手機放下,從地上捏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往嘴裡灌了兩口。
旁邊的顧青聽到聲,微微睜眼,轉了個身,手撐著橫板,像隻小貓一樣,悄咪咪的爬向秦言。
秦言很機警的轉頭,“你怎麽又起來了,就不能老老實實的躺著嗎。”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顧青好像比剛剛清醒了不少,伸手就搶秦言的啤酒。
秦言沒注意,這一下還真讓她得手了。
“我喝過的你也搶。”
秦言話還沒說完,顧青已經仰頭喝了起來。
直至最後一滴酒進了肚子,顧青捏了兩下啤酒罐,瀟灑一扔。
笑嘻嘻的,又打了個酒嗝。
得趕緊把這小祖宗送走。
秦言想著再給她經紀人打個電話試試,電話自己響了起來。
秦言想去接,但是慢了顧青一步。
顧青拿著電話,貼著小巧精致,有些發粉紅的耳廓。
“幹嘛?”
秦言隱約能聽到帶著火氣的男音:“你又在哪鬼混?明天有兩個場要趕你知不知道。”
“那個綜藝我不想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導演是個老色鬼。”
“又不是讓你去陪他,只是一起吃個飯,所有參加節目的人都在,他不會拿你怎麽樣的。
你剛接新劇,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攝影棚,還不趕緊趁現在上幾個有熱度的綜藝……”
“我說了我不想去,給我推了吧。”
“你!顧青,成心給我作對是吧,你覺得我是為了誰才費那麽大力氣跟人談。”
“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我一開始就表明了我的態度。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想跟那張導演有任何接觸,你自己不聽,現在要怪我嗎。”
“好,行,不去就不去,以後你沒綜藝上,可別後悔。”
兩邊突然沉默了下來,周圍只剩蟲鳴風聲。
“對了,凱龍剛剛給我打電話說很擔心,你沒事了給他回個電話。”
“知道了。”
顧青掛掉電話,隨手把手機扔進包裡,轉頭對秦言說:“還有酒嗎?”
秦言低頭看了看,還剩兩罐,他一起打開,一罐遞給顧青。
兩人默默的喝酒,誰都沒說話。
“喂,秦言,開公司是不是也挺掙錢的?”
“還行吧,但我這小公司肯定沒你當演員掙得多。”秦言手拎著啤酒罐,“一個月的營收還都買不起你幾雙襪子。”
顧青哈哈哈的大笑,笑得花枝亂顫,胸前泛起波瀾。
過了一會兒,笑聲消失,顧青一隻腿壓在橫板上,一隻腿懸在橫板前,一晃一晃。
腳上的高跟鞋早就不知道被她踢哪了,玲瓏剔透的腳趾撐著絲襪前端的深黑,調皮的上下翻動。
“你說我有沒有做生意的天賦,做演員好累...”
顧青的聲音很微弱,很委屈,像是在呢喃。
秦言看著顧青這副樣子,腦海裡不由的回想起前世跟自己打交道的顧青。
原來她也有過不如意的時候。
很奇怪,秦言並沒有覺得開心。
反而有點唏噓。
往顧青的身邊靠了靠,秦言從顧青的購物袋裡找出一件外套給她披上,手輕輕撩開顧青額頭前幾根搭在眼睛前的頭髮:
“你不是說要做國內第一女演員嗎?怎麽,就到此為止了嗎。”
“要我想起國內女演員第一時間就想到你,只是這種程度可不夠,你還差得遠呢。”
顧青看著秦言的雙眸,突然抽了兩下鼻子,一頭撲進了秦言懷裡,手緊緊攥著秦言的衣領。
沒一會兒。
秦言就覺得自己的前胸濕了一片。
稍稍緩了一下, 秦言的手不再僵硬,慢慢放在了顧青的後背,輕輕的拍著。
最近我一定是得罪了龍王爺,犯了水災。
怎個天天有女孩在我面前哭?
秦言很無奈。
顧青哭著,人離秦言越來越近,最後整個人貼在了秦言身上。
兩條腿一開始是壓在身下,後來伸展開,從秦言的腰胯位置經過。
秦言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的姿勢已經不對勁了。
秦言手向下,摸到一片絲滑。
咕咚。
秦言咽了口唾沫,有了反應。
“喂,哭夠了沒。”
話音落下,秦言感覺顧青抱得更緊了。